门轻轻被推开,杏儿小心翼翼的放下铜盆,拧干了一块脸巾,拉开床幔一角,试探性的问道:“小姐?”
郑子衿睡的很沉,漆黑的长发散落于两侧,白皙的脸庞如同珍珠一样光滑,锦被掩不住脖颈处的些许红痕。
杏儿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软榻上散落的华裳,知晓他们定是同房了,心里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姑娘心里总算是放下小侯爷了,忧的是新婚第一日世子就如此没有节制,也不知道自家姑娘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谁?”世子沐浴出来,身着一身白色的寝衣,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下颚滑至锁骨,闲散随意的披上一件外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杏儿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心里估摸着世子应是刚刚用了桂花的香咦沐浴,小声怯懦的说道:“奴婢是来给小姐梳洗的。”
由于刚洗过澡,世子的脸上一片粉透,眼如桃花潋滟,俊美异常,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语气上扬,“小姐?”
“不不不,是世子妃。”杏儿低下头,不敢对视世子望过来的视线,不知为何,虽然世子丰神俊逸,一贯爱笑,但是身上总散发着一股威仪与压迫,让她隐隐害怕。
“嗯。”世子饮下一口凉茶,径直坐到床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划过郑子衿的脸庞,看着她隐隐皱眉的睡颜,低沉道:“她一直睡觉都这么不安稳么?”
杏儿怔忡了一瞬,老实回道:“是,姑娘在家的时候就一直睡得不安稳,尤其是下雨天,她整夜都会不睡。”
世子闻言,修长的手指停在郑子衿的眉间,凝神看着她,低声问道:“可是怕打雷所致。”
“不是。”杏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是只怕下雨,不管多小的雨,我们姑娘都会睡不着,还会一直发噩梦。”
世子自嘲的笑了一下,随意的晃了晃手,对杏儿说道:“你下去吧。”
杏儿偷偷抬头瞥了一眼世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又看了看自家姑娘,两眼一闭,朝着世子跪了下来,忍不住颤颤巍巍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家姑娘体弱,还,还请世子别再……”
话未说完,世子清冷的打断,“下去。”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杏儿颤抖着唤了句“是。”把叠好的面巾放置脸盆的置架上,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关门时还不忘一脸担忧的看了眼郑子衿。
门关上一阵后。
“你还要装睡到何时?云乐兮。”世子轻轻一笑,躺在郑子衿的身侧,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李月铭,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杏儿什么都不知道。”郑子衿拿开他的手,侧躺看着他,迎上他的眼眸,“你再吓她也无用。”
世子听到她这样叫自己,心里忽然感觉一阵恍惚,整整六年,都没有人这样直接叫过他的名字。
好似当年他们幼时一样,她气急败坏的把他按在墙上揍,一句句咬牙切齿的喊着他的名字。
“我以为能帮你藏药的丫鬟,必定是过了命的奴才,哪成想你隐藏的这么好,她竟然一点不知道你为何怕雨的原因,所以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世子看着她苍白的脸,红唇破了几处,心里不免有些怜惜。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柔唇,有些心疼的说道:“一会给你擦点芙蓉露,三天应该就能痊愈,可惜这几日不能再涂口脂了。”
“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郑子衿微微侧头,躲开了他的手指,原本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她其实在朦胧时就感觉到杏儿进来,没想到刚刚醒后正好听到世子在利用杏儿打探自己的过往。
郑子衿知晓世子的性子,多一个人知道秘密就会多一分危险,所以她选择装睡,让杏儿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以此打消世子对她的提防之心。
闻言,世子“渍”了一声。“美人是美,奈何不解风情,拿出刚刚美救英雄的气势,我还有什么不依你。”
郑子衿重重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春日宴上,你故意做局,在东宫选秀的名单上划去我的名字,又闹着你父亲去向圣人求了一道婚旨,让我不得不嫁给你,看来昨夜的采花盗也是你有意安排的人来试探我的。”
“怎么与我春风一度之后,变得这么聪明了。”世子眼中笑意越发深了,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果真是此事应该多多益善。”
郑子衿白了他一眼,无耻的两个字到嘴边咽了回去,怀疑道:“刚刚那罗扇可否也是你做的局。”
世子的唇轻轻触碰到她的耳垂,手指顺着她的脖颈向下,愈发的不安分起来。
“那你可是真的冤枉我了,若是知晓你吃这一套,昨夜我就在酒里下□□了,何苦让你给我下了那么多蒙汗药。”
“你怎么发现的?”郑子衿在昨夜利用转身之际,偷偷将指甲里的药粉蘸入酒中,骗他饮下,此间过程除了杏儿根本无人知晓。
“我自小就喝蒙汗药,那味道我一尝便知。”世子眨了眨眼睛,揶揄道:“不说这个扫兴的事情,子衿累不累,不若我们……”
手指覆盖到柔软之处,世子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郑子衿的脸上,让她身上又开始燥热起来。
郑子衿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回到他的胸口上,心中恼怒,发出的声音却细柔的如同娇嗔,“李月铭。”
世子懒散的枕着自己的胳膊,飘着一眼她抓紧着锦被的手,一脸魅惑的笑道:“你不饿吗?”
因为早上要去请安,所以郑子衿只是吃了一块糕点用来垫补,如今被他这样一折腾后,都已经到了下午,怎么可能会不饿。
但是看着世子不善的目光,郑子衿觉得他没这么好心,刚刚问的绝对不是这方面的问题,硬逞道:“不饿。”
“不饿陪我吃点。”世子看着她冷冷别扭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爱极了,清了清嗓子,沉声对外面的丫鬟吩咐道:“备水,沐浴。”
屋里的门被轻轻打开,世子放下月色的轻纱,又拉掩住红色的床幔,遮挡住了郑子衿的身姿。
崔嬷嬷穿着一身浅棕色绣着芙蓉花式的宫人服侍先行走了进来,而后轻摆手臂,后面的两个丫鬟有条不紊的去端盆,倒水,拿衣柜里的衣服,最后一个丫鬟慌忙进门,端着一个白瓷盅放到桌上。
看到这个丫鬟,崔嬷嬷有些呀然,狠狠的瞪了一眼她,丫鬟垂下头站在门口。
“为世子和世子妃沐浴更衣。”崔嬷嬷拿过丫鬟整理好的华服,刚走到床边,世子穿上靴子离开了床榻,一身寝衣,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示意先等一会。
崔嬷嬷从小照顾世子,自然知晓其中意思,端着华服站立一旁。
郑子衿双手捂着被子坐起,透过纱帘看到杏儿没有进来,问向崔嬷嬷,“杏儿呢?”
崔嬷嬷恭敬回答:“回禀世子妃,杏儿那丫头去给您做酒酿小汤圆了。”
郑子衿心中微暖,从她进入平阳侯府当义女的时候,一直都是杏儿陪在她的身边,每当练习技艺不好被罚时,杏儿都会偷偷给她做酒酿小汤圆。
“子衿喜欢吃甜的?”世子拿起瓷盅,揭开盖子,用汤匙轻轻搅弄了几下,闻了闻,尝了一口,“今日这乌鸡汤倒是做的不错。”
丫鬟脸红的看了一眼世子,甜甜的一笑,“多谢世子夸奖。”
郑子衿冷冷哼了一声,透过轻纱瞥了一眼那丫鬟玲珑有致的身姿,就知道这个丫鬟必定是陪房,不过昨日大婚她未曾见过此人,心下也不免生疑。
世子见她皮肤白皙,眉目流转间有这一股魅人的姿态,打量起她,“怎么这样面生,以前是哪个院子的?”
丫鬟一见世子注意到他,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还不等崔嬷嬷介绍,就先行介绍起自己,“奴婢名唤春桃,是世子娶亲时,裴侧妃让调过来的。”
“哦?”世子思索片刻,似乎是有些印象,“是当初跟秋桐和冬露一起在王妃院子里侍候的丫鬟?”
“是。”春桃喜不自胜,没想到世子竟然对她还有印象。
白色锦衣微微敞开,露出了内里的强健,春桃偷偷瞥了一眼世子,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世子,奴婢替您沐浴更衣吧。”
世子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春桃还以为世子是在默许,举起手就要解开面前寝衣的扣子。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世子虽然依旧在笑,眼中尽是讽意。
春桃的手停在半空,面上略有惊慌,垂下眼眸,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世子大婚,裴侧妃觉得世子府里丫鬟少,念着奴婢和夏竹是先前伺候王妃的老人,就派了奴婢前来伺候。”
“崔嬷嬷,为何不向我回禀。”世子端着白瓷盅,眼中越发嫌恶起来。
崔嬷嬷闻言,看向春桃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俯身行礼,“因为老奴已经先行拒绝了此事,裴侧妃若只是塞个丫鬟也就罢了,偏偏是要将春桃和夏竹塞给您做陪房丫鬟,老奴想着您刚与世子妃成婚,再行纳妾乃是不妥,您诸事繁忙,故而自己处理了。”
“那她怎么在这?”
“这丫头前期瞒我,说是高烧无力,老奴将她养在院子,只待病好就送回去。”说到这里,崔嬷嬷狠狠地刮了一眼春桃。
世子冷笑一声,沉沉问道:“所以你是自行主张留在我世子府?”
春桃的脸顿时煞白,她原先听说裴侧妃要把自己送给世子的时候也是喜不自胜,可是刚进来宅院就被拒了回来。
想着来世子府时自己夸下的海口,春桃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再回到裴侧妃那里被一群丫鬟嘲笑,所以她以病为托词留在这里两天,她一直坚信自己的身段好,本领高,世子若是真正尝到她的滋味后定是不舍。
哪成想昨夜被赶出去园子,今天又被锁在门外,虽然遗憾没有机会陪房,但是她还是想尽办法博得世子得注意。
“奴婢,不敢。”春桃吓得连忙跪到地上.
“你有何不敢?裴侧妃好大的本事,敢在我房里乱塞人。”世子轻笑了一声,叫人在骨子里透出一丝冷意。
他的手一松,白瓷盅顿时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其中一块溅起来的瓷块崩到了春桃的脸上,把她吓得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