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已经被调成最舒适的温度，就连光线也暗的刚刚好，但夜清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得却并不安稳。
她此时回忆缠身，正陷在沉沉梦魇之中。
她想起上辈子在危机四伏的末世艰难求生，没死在变异丧尸怪物手下，而是被最信任的朋友们集体背叛，死在贪图自己那份独一无二治愈异能的人类阴谋之下。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实验室，被绑在那块冰冷的解剖台上，刺眼的白色灯光明晃晃的照亮所有惊恐与无助。
温热血液从她全身各处被不断抽离，皮肤肌肉被一次次分割后，又因强大的异能快速痊愈复原。
她所有挣扎的哭喊声全被捂在嘴里，变成音效滑稽的咽哽。
痛苦过于深刻真实，即使夜清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却也没办法清醒过来。
忽然有一股淡淡奇异清香闯进这处血腥的梦里，接近草药与薄荷的味道仿佛幻化成一双大手，带着坚定的力道拉出被负面记忆吞没的自己。
夜清缓缓撑开眼，安静闪烁的漫天星辰映入眼帘，让刚刚脱离梦境的她产生了片刻恍惚。
“王。”清润如雨滴竹叶的男性嗓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耳边唤她回神。
夜清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眼前的星图夜景，不过是天花板投影出的画面而已。
她侧过头，看向声音与香味的来源。
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以诺淡金色长发依旧泛着柔光，而最引人瞩目的则是他因保持跪姿而微微弯曲的背后，生长出来两片色彩斑斓绚丽的巨大蝶翼。
华美蝶翼折叠垂直向下，随着末端微颤的动作，有晶晶点点散发金色荧光的粉末状物质，带着薄荷清香飞舞环绕在她床边。
以诺蔚蓝色的双眸落在她身上，眉宇间透着一目了然的担忧，“王做噩梦了。”
夜清没有回话，只默认般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对方身后，“你这是？”
一开口她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因喉间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
以诺显然早有准备，立刻从旁边取来一杯水，并用双手小心递过来给她，同时解释道:“高级虫族的身体仍会保留下一部分的虫族特征，这部分都带有附加能力。”
“我的翅膀能分泌出浓度极高的神经毒素，同时也具有影响生物情绪的作用，我将它释放出来为王安神助眠。”
夜清一边听，一边用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纤薄的床单从肩头滑落，露出底下换过的深蓝色华贵长裙。
她喝下水，略感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声问道:“以诺，我睡多久了。”
她记得自己吃完所有蛋壳碎片又喝下好些营养液后，没过多久整个人便困倦不堪，勉强穿好衣服便失去知觉般昏睡过去。
“王睡了将近一天。”以诺接过空杯回答道。
夜清有些意外自己竟睡了这么长时间，又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以诺弯了弯眼笑容温和，点头表示肯定，开口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王的身边不能没人侍奉。”
他缓缓收起背后的蝶翼，询问道:“王是否要现在准备起身？”
夜清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伸手掀开床单就要下床。
足尖刚刚碰到地毯，以诺已经改变姿势跪到跟前，一手拿着双黑色女士皮鞋，另一只手轻轻握住自己脚踝。
虫族青年拥有一双宛若艺术品般漂亮的手，而指尖温度微微发凉，触感像是毫无生命的美丽玉石。
许是噩梦的后遗症还没消失，夜清脑海里蓦地想起同样冰冷的实验器材，下意识挣开对方掌心，脱口而出道:“别碰我。”
话一出口，她便对自己尖锐的语气感到惊讶，并立即后悔迁怒他人的行为。
夜清正想说些什么补救，低头却发现对方的样子十分不对劲。
以诺的动作完全僵住，俊美脸庞上的温和笑意与血色一同消失不见，从她的角度能看清对方纤长浓密的睫羽，颤抖得如同萧瑟秋风下的脆弱蝶翼。
“王……”以诺像是遭遇某种难以承受的绝望，嗓音发颤得不成样，“王，讨厌我吗？”
“我并不讨厌你。”夜清回过神连忙道。
眼前青年样子就像是脆弱不堪的薄冰，仿佛自己晚一秒回答，都会造成他的崩溃。
夜清实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造成这般后果，压下心底震惊，重复道:“刚刚是我的问题，抱歉了。”
以诺这才像被允许呼吸般，心有余悸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蔚蓝眼底还透着几缕氤氲忧郁，但依旧俯身跪在夜清身前，无比认真道:“王永远都是正确的。”
“一定是我让王感到不适，还请王责罚。”
以诺绸缎般柔顺的淡金色长发末端垂至她的小腿，带来细微却难以忽略的酥痒感，也让心里多了一份无所适应。
若非亲眼所见，夜清很难将初见面时那位站在尸堆之上的人，和眼前这位因为自己一句话惊慌失措的人联系在一起。
造成这个局面的源头在于自己的态度，这般想着她试探地伸出脚尖，道:“那你就继续帮我穿鞋吧？”
以诺的指尖在毛毯上微微蜷曲，顿了顿，回答时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乐意之至。”
***
夜清躺的太久感觉浑身骨头都泛酥，便说要出去走动走动。
王的要求自然不会有任何阻拦，情绪恢复过来的以诺只是浅笑着应和。
主室感应门打开后，夜清一眼就看见似乎已经等待许久的雷昂。
修身笔挺的黑色军服衬得青年肩宽腿长，即使只是简单的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的姿势，也如油画般英俊得让人挪不开眼。
对方同样立刻发现她，扭头看来的瞬间暗红如酒的双眼亮起欢喜的光芒，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灿烂笑容。
利落的暗金短发似被精心打理过，愈发衬得雷昂器宇轩昂。
他略显急切地走向夜清，靠近后意识到自己比王高出太多，为避免不敬又硬生生停下脚步，行了个礼，“王。”
说完雷昂就瞥见在王身后的白色身影，站在略显昏暗的室内犹如一抹阴魂不散的幽灵。
他像是看见碍眼物体般毫不犹豫的露出嫌弃，却发现自己这位同族不仅变得异常安静，还一副不敢离王太近的模样。
雷昂不由奇怪地微眯了眯眸子。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看着自己距离王更近便觉得高兴。
表情如实反应心情，雷昂笑眯眯地问道:“王怎么出来了？”
“我们预计还要三小时才到达母星。”
夜清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对方笑容实在热情，和一向不善表达的自己刚好相反。
她墨黑色双眸因情绪淡漠而显得幽深，被苍白肤色衬得殷红欲滴的薄唇轻启，“想逛逛。”
“那我来为王带路，我对这里可熟悉了。”雷昂立即表达自己想要陪同的愿望，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夜清以前见过朋友的宠物犬，在等待主人套项圈带着出门玩的时候，也会这样吐着舌头眼巴巴地看人。
她没有回话，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雷昂得到同意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神采飞扬。
夜清觉得如果对方有尾巴，怕是会当场会摇起来。
以诺表示自己需要去检查地面联系工作不能陪同，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目送他们离开。
战舰内部的通道大同小异，看上去除了长度与宽度的区别外便没什么不同，夜清漫无目的地走，脚步轻缓。
雷昂跟在后方，关切问道:“王休息的好么？身体恢复得如何？”
作为王诞生后遇见的第一位虫族，却没能以自身为王贡献任何营养，虽然是新生的王自己的选择，但雷昂依旧沮丧的想杀人。
“我休息的很好，”夜清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如实回答问题，“以诺照顾得很细心，他还使用了翅膀上的能力为我助眠。”
“我感觉身体也比一开始有精神了不少。”
雷昂仔细聆听王的话语，确保自己不会漏听任何一个字。
在发现那位嘴脸可恶的同族被夸奖后，立马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起来。
要不是因为这座战舰是以诺先占领下来的，按照规矩对方拥有最高权限，否则同为高等虫族他才不会听对方的指令行事。
雷昂虽然心思在转，但嘴上并没有停顿，语气里满是发自肺腑的真诚，“我们身上任何地方能对王有用，都是我们至高的荣幸。”
夜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微微抿唇，保持沉默继续走。
她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虫族们的表达方式了。
夜清往前遇到一个分岔路口，路的一端是正常明亮的金属通道，而另一端却灯光暗淡隐晦。
她随意地扫了一眼那片灰暗走廊，心脏却毫无原因地开始突突狂跳。
“那边是仓库，王请走这边。”一直只是跟随身侧的雷昂忽然提议道。
夜清眉头微蹙，紧紧盯着走廊尽头的黑暗看了一会儿，最终选择顺从内心想法地抬腿走去。
冥冥之中有种心惊肉跳的感应在领着她不断前进，随着这份不安达到顶点，她达到一扇门前。
银灰色的大门，和之前见过的所有感应门都一样，甚至要更旧一些。
夜清伸手打不开，要求道:“我要进去。”
雷昂无法拒绝王的要求，只能乖乖听话照办。
感应门打开的瞬间，夜清感受到干冷的空气夹杂着剧烈血腥味拂面而来。
等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她惊愕地看见大量低等虫族的残肢断骸，以及切割成块失去生机的尸体，被如货物般整整齐齐的叠堆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