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朵雪花飘起,世界就变得大不同起来。
火焰仍然在燃烧,但暴虐的气息仿佛被抚平。莹润的雪花在黑夜飘落,落在奋战的战士的伤口上,化成破碎的光点消失了,而雪花拂过的地方,血液止住伤口愈合。
房顶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一个身影,洁白的发丝纯白的装束使得她看上去像传说中的雪女。而她苍白的嘴唇微启,一段悠扬的旋律响起。
她带来的雪,抚平了伤痛,她唱的歌,安抚了心灵。
但此刻留意到她的人此时只有五条悟和夏油杰,而卷入这场战斗的其他人全部对此无知无觉。
“她是?”夏油杰喃喃出声,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微凉,他俯身查看,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搬开重物磨伤的手此时也愈合了。
五条悟直直地看向屋顶的那个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熟悉。
虽然还没有定论,但两人心中都有了相似的猜想,他们从一开始就清楚这里是在梦域中,也有想过要唤醒梦境的主人来打破梦境,但从和鬼杀队汇合后,找到梦境主人的任务逐渐变成了和鬼杀队一起消灭食人鬼。
他们作为外人被限制了力量更被限制了行动,而鬼杀队也没在梦境里得到增强。如果说有人在梦境里有特殊的地位,那绝对就是梦境的主人了。
所以那个女人,是梦境的主人?
此时两人需要一个证明,而唯一能证明这件事的,只有东京!
“东京,我们需要一个解释。”此时他们已经大概清楚了,这就是东京所遮掩的,不愿意让他们看见的东西。
就像一支笔划分的界限一样,飘着雪花的那边战火朝天,而猫又坐在另一端街道的屋檐上这里没有恶鬼,没有鬼杀队剑士,连花街常见的嘈杂声也没有,寂静的像另一个世界。
“你们需要什么解释?我有需要给你们什么解释?”男孩平日的声线就是有几分沮丧的,但此时气压更低上几分。
五条悟走向前:“我不明白你的愤怒东京。”
在五条悟眼中,眼前的东京很是陌生。他是最早见到城市意识的那一批人,即使是后面和东京直接交易的王权者,也比不上他与东京的相处。他费了很长时间来处理和一个城市的关系,小心翼翼地打破城市对人类的偏见,所以他以为他和东京是朋友?
然而他眼中的朋友此时却冰凉的可怕,在五条悟靠近的那一刻更是直接控制住了他,身后的影子化作细长却韧性极佳的绳索将五条悟悬空举起,猫又尖尖的指甲离五条悟的眼睛只差分毫。
“你的眼睛不是早就告诉了你吗?这里是梦域,而且是一场噩梦。你们闯入这里,能做的只是成为梦境的旁观者,而不是成为唤醒噩梦的英雄,她的英雄早就有人当了!”
或许是巨大的情感冲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五条悟第一次感觉到眼睛传来的感觉,那是酸胀的撕裂般的痛处,然而与之对应的,他的视野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曾经看不清的男孩,在六眼的观察下也逐渐显现出最原始的样子。
“这下你看清了吧?”东京掐着五条悟的下巴,迫使他转向另一个方向,那是那个女人所在的位置。
和五条悟所看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东京的力量是莹白色的散发层层光圈的圣洁的力量,突兀地在心脏的位置少了一块。缺少的那一块是什么?不需要五条悟思考,他马上就知道东京缺少的那部分力量在哪了。
同样的颜色和光泽,完整拼图缺失的那一块,正安静地嵌在雪女的心脏上。
“她也是东京……”
做完这一切的东京把五条悟松开,失去支撑的身体立马就滑了下来,夏油杰见机把挚友带走:“悟,你的眼睛出问题了吗?你看到了什么?”
……
雪还在下。
一朵晶莹的雪花落在了宇髄天元的眼睛仅剩下的那只眼睛了,化成了透明的水然后荡开了。
而他身边,鬼杀队的后辈三人也均数都倒下了。
还活着吗?真是太好了,只要还活着就好。
胸腔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反而又是一朵雪花飘落,微凉的触感刚好止住了痛处。
“喂喂,还好吗?”白毛的咒术师轻轻拍打剑士完好的皮肤。
虽然很想回答他,但是估计说不出话来了吧。音柱安详地想着,颤动着嘴唇,却意外地发出了完整的音节:“……我还没死。”
没死的人不止他一个,另外三小只也出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呜呜呜,好痛啊。”
“小弟,你大哥也一点事都没有!”
“五条先生和夏油先生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没帮上忙的夏油杰一直咬着下嘴唇,不过在这种场合再绷着也不太合适了,他努力做出一个笑容来,构思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语:“大家没事了真是太好了,我有位朋友想要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说不定她能帮上一些忙。”
纯白的雪女从屋檐上跳下,未着鞋袜的足尖在地面一点立马扩散出层层的冰霜并以此为中心向不远处扩散,逐渐形成一个圆。
“她是?”宇髄天元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明明他们应该从未见过的。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雪女结满冰霜的睫毛微微颤动,冰雪一般的浅蓝色眼睛微微睁开:“谢谢你们。”
宇髄天元还在不解,然后就看见美貌的女子微微弯下腰,苍白的唇吻在他那个金毛的小下属嘴角。
第一次被这么对待的我妻善逸立马变成了一只滚烫的烧水壶,面颊变得红热,让他一下子跳起来。
“诶,我的腿怎么不痛了?”他后知后觉才发现。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被雪女献上冰雪之吻的少年身上的伤口全部恢复了,做完这一切后,雪女走向了唯一的伤员。
宇髄天元突然变得慌乱起来,他一向自信自己可以受到所有女性的喜爱,但陌生的女子要过来亲吻他还是会让他方寸大乱,要知道他可是有三个老婆的人!而且他老婆都在周围看着!“诶,等一下,我就……”
话没说完,他剩下的那只手传来了触感,接下来是皮肉酥麻的感觉,他被砍断的另一只手,以及瞎了的那只眼,好像已经恢复如初了。
“我的手,还有眼睛。”宇髄天元有点懵,但在突如而来的喜悦后,马上提高了声量,大声感谢着对方,“十分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
断肢再生的能力很难不让他多想,毕竟从鬼杀队退休的队员,没有几个还能剩下完整的身躯:“不知道您愿意随我回鬼杀队一趟吗?”
他的请求让雪女愣在了原地,她眨眨眼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样子。夏油杰适时地挡在了她身前:“不好意思,我们要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宇髄天元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了起来:“原来如此,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在你们世界也知道鬼杀队吗?”
夏油杰愣了一下,想到从五条悟那里听说过的鬼杀队,在斩尽恶鬼之后便解散了队伍,在后世还会知道鬼杀队的,估计也只能从那些大家族里的传书瞥见一二了。
“嗯,鬼杀队很出名的,是斩杀恶鬼的英雄。”五条悟面不改色地替夏油杰回答了。
这下连三个少年都兴奋了:“那,那鬼王是多久消灭的?”
“具体的时间我不清楚,但应该就在这些年,换句话说,鬼王是你们这代的鬼杀队消灭的,你们是人类的英雄。”
“太好了。”欣喜的少年笑着笑着,便抱在一起哭泣了。
没有人去指责他们,就连宇髄天元都感觉到眼角的湿润了。
鬼杀队的人从不在一个地方逗留,在他们未赶到的地方,永远都有恶鬼在伤人,所以他们片刻都不能停留。
看着几人奔赴向清晨的曙光里去,夏油杰突然问道:“江户,只需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已经失去大部分力量的雪女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了,她只是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就在刚才,夏油杰和五条悟从东京那里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江户,在改名为东京之前,这片土地用这个名字渡过了四百多年。
江户城自江户时期开始,吉原成为江户城的城中城,里面糜烂的光景,几百年来成为江户驱之不散的噩梦。
男孩倨傲地抬着下巴,眼中有说不尽的悲伤,他是在悲哀另一个自己:“江户的噩梦从来不是有食人鬼潜伏其中,吉原的存在才是她的噩梦。”
偏偏城市意识只是城市意识,主宰城市命运的永远是人类。所以她只能悲哀地看着两个孩子走投无路最后变成鬼,然后又在百年之后,看着那对兄妹去伤害别的人。
再然后,城市变成新的城市,属于江户的噩梦却留了下来。
新的城市的诞生伴随着旧的城市死去,如果旧日的城市仍有执念,就会化身妖魔,直至被新生的城市杀死。
【杀死我吧,然后成为完整的东京。】
梦境的最后,梦域轰然崩塌,纯白的雪女拥着新生的自己,嘴唇发出无色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