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第三章

钟雨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小男朋友的性格是偏内敛的类型,平常不太爱表达自己的情绪。

两人谈恋爱以来,他俩相处的时候,姜馥郁的态度里好像总感觉隐隐透着股小心翼翼,有时候说起话来也半遮半藏的,要人来猜。心思之敏感,简直像个女孩儿。

其实按钟雨的性格,平时是很不耐烦跟人绕弯子的。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喜欢身边的人有话直说,能简洁就尽量最简洁。工作繁忙,时间紧,处理生意场上的往来机锋就已经足够费神了,实在没功夫浪费在无意义的废话和行为上。公司里对她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基本也没人去趟雷。

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这点钟雨还是很清楚的。她对于姜馥郁,总是尽可能给予充足的耐心。

钟雨也知道他有这样表现的结症所在,无非是觉得他们不匹配,她也能理解姜馥郁的心情。

她自己是个认定了就往下走,从不会多想的人。但钟雨也明白,不是人人都是这样的。姜馥郁年纪小,会思来想去,在心里琢磨些有的没的也是人之常情。

人生在世,三十而立。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钟雨早已经过了那些喜欢做一些无谓的意气之争、吵吵闹闹再搞些彼此误会的瞎折腾的年纪。

两个原本独立的个体想要合拢到一起,总是免不了要彼此磨合的。姜馥郁年纪小一些,人也不那么成熟,钟雨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她愿意对自己年轻的爱人付出足够的耐心与包容,拥抱他,也引导他。甚至许多时候也愿意做出一些妥协。

说到底,相爱这种事,只要能彼此携手陪伴着往下走,其实没有必要去在两个人之间计较什么输赢的。

钟雨想着:姜姜在主见上少一些,不爱表达自己,那么我就尽量多问他的意见,平时多让他去做一些决定,慢慢地成长。

姜姜在和我相处时偶尔会紧张,说不出来话,那我就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行为都总是温柔一些。尽量让他处在一种舒适的状态里,慢慢地习惯彼此。

姜姜性格敏感,习惯沉默忍受,我就凡事迁就一些,不跟他争,多观察他的喜好,多准备一些惊喜,要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爱情像一阵风,风来时春花开遍。可相爱却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它某种意义上也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意一样,需要悉心地去经营。

这是钟雨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二次选择开始一段感情。

作为两个人中相对更成熟的一方,她是极认真的在规划着两人的未来,也认真思考着要如何去维系这段感情。让两个人有效地去沟通、去贴近,直至成为一双浑然一体的伴侣,如同并蒂而生的树那样,彼此心意相通,生息相连。

钟雨有记事的习惯,她有一个厚实的本子,里头以前记的都是工作的事,而现在已经有了好几页是关于姜馥郁的。

她在全心全意地试着去往生活里装下另一个人。

钟雨向来认为,一生之中,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限而珍贵的。既然定了,那就轻易不要再改。

她望着姜馥郁,目光很关切,又问了一遍:“姜姜?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撞到哪儿了?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家去。”

姜馥郁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再抬起头时,那双点漆般的眼睛里有微微的亮光。

他低声说:“真没事,我就是……有点可惜。我们走吧。”

听起来是在说那糖。

钟雨注视了他片刻,重新挽过他的手,没有再问。

他们进了商场,找了家火锅店。火锅是姜馥郁最喜欢的,他出去吃饭总吃这个。

热腾腾红彤彤的牛油汤底咕噜咕噜滚沸着,直蒸得人满头冒汗。热气腾腾,似乎轻易地就能将一切不快通通驱散。

一顿饭下来,姜馥郁有点吃撑了,抱着肚子直皱眉头。看得钟雨一阵好笑,带着他慢慢地在商场里闲逛。逛了附近几家门店,给他买了几身衣服。

姜馥郁身材修长,脸蛋俊秀,穿什么都好看得很。导购在旁边一直夸,钟雨笑眯眯的,也跟着说:“不错,我们姜姜很帅。”

姜馥郁在照镜子,闻言脸红了一下,眼睛透过镜里朝钟雨轻轻地一瞥。

衣服、鞋子、领带、皮带……买的时候不觉得多,等零零碎碎搭下来,就是一大堆袋子。

姜馥郁将它们攒成一束拎在手里,小声地跟钟雨道了句:“谢谢。”

过了片刻又说:“不用买这么多。”

钟雨瞅他一眼,玩笑说:“怎么不用?你穿了,我看了,我俩都不亏,是不是?”

姜馥郁:“……”

姜馥郁脸又红了。他皮肤生得白净,稍微红一点就特别明显。偏偏他还脸皮子很薄,经不起逗,一逗就羞。

钟雨倒也不是那种喜欢口花花的性子,实际上她自己平常多数时候也是比较沉默的一个人。但姜馥郁性格内向,两个人走在一起总得有个吭声的,所以跟姜馥郁相处时,她就有意让自己话多一些。

今晚姜馥郁不知道有什么心事,从见面开始时就有点魂不守舍的。钟雨总想着逗他一下,让他开心点。

从服装店里出来,两人又进超市里去逛了一会儿,选了些零食跟方便菜。土豆炖牛腩、花椒酸辣鱼、萝卜腊猪蹄……满袋子的食品盒子,全都是姜馥郁爱吃的。

别看这人长得一副白白净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模样,却偏偏最爱吃这些又油又辣味儿重的。吃多了之后脸上冒痘了,又愁得不行。

他一愁,钟雨就抱着他哄,很温柔地说:姜姜,缺憾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啊,一点点而已,人哪有完美的呢?我们姜姜还是很漂亮的。

姜馥郁被她温热的身躯从后面这么亲密地贴着,嘴角已经下意识地弯了起来,只眼睛里还留着一点未散的忧愁。目光从镜子里看着她,像微风吹过的湖面,波光粼粼。

钟雨从回国以后的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留姜馥郁一个人每天宅在家里,一日三餐不是外卖就是零食。钟雨有一天回来看到一堆还没来得及收拾外卖盒子,就提出说招个做饭的阿姨来,却又被姜馥郁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为由拒绝了。

姜馥郁不愿意的事情钟雨通常是不会勉强的。钟雨不太喜欢外卖,觉得不干净,但她想着先等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再来解决这件事。

两人走出超市大门以后,天色已经黑透了。钟雨问姜馥郁想不想看电影,姜馥郁望着她,犹豫了一下,说累了,想回家了。

钟雨自然随他的意思,于是两人便朝着负一楼的停车场走去。买的东西太多,大包小包的,两个人四只手拎得满满当当。

车是钟雨的,一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宾利,是她回国以后才新买的。以前的放在朋友那里,要带回来太麻烦了。

钟雨开车把姜馥郁送回了家,两人站在车旁分别,钟雨伸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姜馥郁的身上总有股隐约的淡淡香气,像是种什么花的香味儿,但要凑得很近了才能闻到。钟雨一手环着姜馥郁的腰,将脸贴在他洁白的脖颈上蹭了蹭。

少年的腰是纤瘦的,却又在每一寸里都蕴满了生机勃勃的力量。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裳传过来,五指按在上面,几乎能感觉到汩汩的血液在皮肤下细细地搏动。

姜馥郁被她抱着,没有说话,但胳膊回扣回来的力度很大,勒得钟雨都有点生疼了。

夜风徐徐。良久,钟雨微微抬起脸,在姜馥郁的唇边温存地贴了一下,笑着道:“好了,上去吧。”

她实在有点累了,便没跟上楼去。就这么倚着车门,目送着姜馥郁转身朝楼里走去。

钟雨明天还有事要飞国外一趟,清早的飞机。之前回国的时候有些匆忙,一些手续交接上的问题没处理干净。走之前,还得再往公司去一趟。

姜馥郁一个人拎着那几袋子东西,袋子又多又重,一左一右的两大团,叫他拉长的影子看着像只摇摇摆摆的垂耳兔。姜馥郁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钟雨一眼。

浓郁的夜色里,隔着一段距离,两个人的面容和神情都看不太清晰。

见姜馥郁回头,钟雨下意识露出了个笑容,抬手朝他挥了挥:“等我回来。”

姜馥郁好像是点了一下头,就转身进楼里去了。

这处房子也是钟雨回国后买的,托人找的好地段,离她公司挺近。

面积不算很大,高档公寓型,一层带个露台也有个二百来平。主要她要得急,小区环境看着挺好,钟雨当时开车来转了几圈,觉得挺合适,就买了。

她想着先住着,等自己跟姜馥郁以后如果当真成了,稳定下来,再考虑换处大点的。

等姜馥郁的身影消失在了电子门里,钟雨才坐回了车上,一手把着方向盘,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快到十点了。

钟雨要说家业,其实倒也没有很大,白手起家,现在算是个有点股份在手的高级打工仔,自己私人也做点别的小生意,资产是有,不过什么富豪榜之类的是排不上号的。她这回回国来,职位挂到国内的分公司里,算是空降,时间又仓促,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

钟雨如今已经连轴转了近两周,稍一抽出点空来,就又过来陪姜馥郁。来来回回,跟赶趟儿似的,即便是早已习惯于忙碌的她也多少会感到有些疲惫。

钟雨闭上眼睛,倚进靠背歇了一小会儿,才重新发动车子调头往公司开去。

这栋小区是新建的,入住率还不高。一眼望去,许多楼房的影子都是暗的。像一樽樽沉默的高大雕像,静静伫立在夜色之中。

姜馥郁站在窗边,额头轻轻地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静静地望着下方。

他进屋以后没有开灯,整座房子里只有玄关处的应急灯源散发着星点微弱的暖黄光亮,零星地落在门口散落一地的购物袋上。

剔透的窗玻璃上镀着层淡淡的光影,将他的面容隐约地映在里头,一双眼睛寂静而空洞,简直像只苍白的鬼物。

他一动不动,只一只手缓慢地攥着窗帘,慢腾腾地揉捏着那团布料。直到目送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路灯的尽头,才终于松开手,唰地将帘子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