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梨珂没想哭的,但看到萧淮憬冻得青紫僵硬的腿,眼泪便忍不住。
下山的路那么不好走,雪那么深,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真让他一路背她下来的?
路上他一直同她说话,她冷得厉害,脑子转得也笨,光顾着和他说话了,全然忘记了该早点从他背上下来。
“姐姐,是不是阿憬惹你不高兴了?”萧淮憬轻声问,抬手给她擦眼泪。
他刚进马车,手还是冰凉的,贴上她柔软温暖的脸颊,像是冰火两重天,只一触,他就连忙收了回去。
阮梨珂又是一串眼泪落下来,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更加难受了。可哭也没用,她更不想阿憬小心翼翼地问她,以为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才哭。
她两手捂着毛毯,只好朝他肩上靠过去,不让他看,脸蹭在他肩上的毛毯上,就势把泪擦了。
她的脸颊不小心蹭过萧淮憬的下巴。有一点痒。萧淮憬垂目。
怀里轻靠的柔软随着她的动作贴得越发紧密,萧淮憬喉结微微动了动,低垂的视线落了一瞬,立马移开。
阮梨珂擦了泪,很快就退开了,但她给萧淮憬捂着毛毯,仍旧离得很近。
阮梨珂吸了吸鼻子,没哭了,声音有一点喑哑:“你的伤已经好了,下了山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萧淮憬原本是打算回帝都金阳的,可眼下……
“你要回家吗?”阮梨珂问。
萧淮憬没说话。送她安全到钱家之后,他的确应该“回家”了,但她问起,他却说不出口。
阮梨珂看他不说话,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换位思考,不觉得阿憬会愿意回去那个血脉亲人都想要杀死他的所谓的家,可他又不说想去哪里……他会愿意和她一起去陶州吗?
阮梨珂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阿憬,你、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陶州?”
她隐隐含着期盼的眼神望过来,萧淮憬更加无法开口,抿紧了唇。
遇到她之后,他已经几次三番犹豫不决了,这回明明已经打定主意,下山后立马回金阳,可她问起,他总是于心不忍。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只带着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丫鬟,没人保护她,她又生得貌美,一路去陶州,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萧淮憬心里挣扎起来。一边是避不开的皇权争斗,另一边,是他娇弱可怜、无依无靠的阿梨姐姐。
阮梨珂半晌没等到回答,心慢慢沉了下去,有些失落。
明明一开始,她就打算着等阿憬伤好了就送他下山,让他离开,她以为自己从来只当他是一个短暂的过客,可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对她来说相依为命的人,已经不仅仅只有抱琴了。
可是,好像只有她是这么觉得的,阿憬似乎并不想留下来。
这也没有错,这也很正常,阮梨珂在心里对自己说,可语气还是不自觉变得很低落:“阿憬……”
她努力地抿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放心吧,你想去哪里就尽管去,盘缠的事,姐姐帮你想办法,姐姐还有很多银子。”
她明明笑着,刚哭过的眼睛却红红的,显得异常可怜。
她越是温柔,越是笑,就越是让人心软。
“姐姐……”萧淮憬看着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眼底的挣扎散去了,只剩下一汪澄澈的水意,看起来湿漉漉的。
阮梨珂轻轻应了一声,望着他。
萧淮憬嘴角一垂,委屈道:“姐姐难道原本准备丢下阿憬吗?”
“什么……”阮梨珂愣住,一时间没明白。
“阿梨姐姐……”萧淮憬伸手,轻轻抓住她一小截衣袖,“我不是说了吗,阿憬会一直陪着你。”
辰时初刻,两辆马车到了钱家后门。
阮梨珂担心萧淮憬的腿,拉着他下了马车:“阿憬,慢些。”
“姐姐……”萧淮憬下了马车,拉着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腿好疼啊……”
阮梨珂神色一软,刚要松开的手便不忍松了,柔声道:“乖哦,阿憬,再忍一忍,等会儿用温水泡一泡,再上些药,就不会这么疼了。”
“嗯。”萧淮憬乖乖地应了,拉着她的手捏了捏,紧紧靠着她。
阮梨珂想是他腿疼站不稳,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由着他了。
抱琴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一转身就看见两个人手拉手进门,脚步不由一顿,又想起刚刚马车上的事,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但她想起下山的时候,那么深的积雪,阿憬背了小姐一路,心里那点异样便略微消散了些。
无论如何,阿憬是个可靠的人,不会害小姐,眼下这就够了。
进门时还好,进了门之后,阮梨珂便实在不好意思了。钱家的护卫实在太多了,走了几步,放眼看去,几乎所有看得见围墙的地方,墙下全站着人。
钱家行商,这得是做多大的生意、有多大的家产,才需要这么多的人看家护院?
阮梨珂回想了一下,在她儿时模糊的记忆中,钟家来过几回人,也没这么大的阵仗,又想起钱家去普丘观的时候,也是带着乌泱泱一大堆的家仆。
阮梨珂觉得有点奇怪,但当下,那么多护卫看见生人进来,目光齐齐望过来,阮梨珂顾不上奇怪了,只因萧淮憬捏着她的手,她脸上有点发烫。
她在阮家有几个庶弟,但来往甚少,虽然心里知道她和阿憬只是姐弟之间的亲近相依,一时之间,却还是有点不适应。
“姐姐,我自己走吧。”萧淮憬注意到她的神情,默默把手抽了出去。
手心一空,身侧的少年已经低着头自己朝前走了,走的却踉踉跄跄,没两步,还险些摔倒。
阮梨珂连忙追上去,重新扶好他的手。
萧淮憬轻微挣动了一下,低头隐忍地说:“姐姐,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的……”
又抬眼,飞快地委屈巴巴地瞟了她一眼:“姐姐要是害羞的话,就不用管阿憬。”
“害羞什么……”阮梨珂被戳中,脸红了红,却不承认,“我们是姐弟,姐姐照顾弟弟是很应当的,没什么可害羞的。”
这话不知是说给萧淮憬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她受不得阿憬刚才看她的眼神,像她小时候羡慕别的孩子和父亲亲近,想要和他们一样却又不敢,便只好用渴望又胆怯的眼神飞快地瞟父亲一眼。
阮梨珂紧紧拉着萧淮憬的手,决心从此好好疼爱这个弟弟,绝不让他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她也不会再管别人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收拾忙得差不多了,之后应该能稳定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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