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郁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点漆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天花板,额头覆盖着细密的汗珠,好一阵,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眼底漫上一抹困惑。
趿拉着凉拖走出卧室,在饮水机前接了水,咕噜噜灌了下去。
郁彬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抬步走过去,侧耳聆听,只有阵阵悉嗦的纸张沙沙声,似乎在忙着计算什么。
郁里敲了敲门,声音停下,郁彬的声音传来:“郁里?”
再敲了一下。
脚步声传来,郁彬拉开了门,道:“怎么还没睡。”
郁里想说什么,低头发现自己手表没带,只好摇了摇头,指他屋里。
“明天研究所要开会,我还在准备发言稿。”学术发言稿相对严谨,郁里也能理解,他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房间。
郁彬一顿,道:“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摇头。
郁彬看了他几息,才道:“那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要记得跟我说。”
点头。
郁彬目送他走回房间,皱了皱眉,轻轻把门合上。
回到房间,手机正亮着,郁里爬上床打开消息,发消息的人是【暗恋者】。
“做了个梦。”
郁里捏着手机,回:我也做梦了。
正要重新睡下的江照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停在手机上,徐徐敲击:“什么梦。”
“不太好的梦。”郁里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回:“现在没事了,还要睡。”
“说说看。”消息框里被输入了这三个字,又被徐徐删除,江照回:“好梦。”
郁里放下手机,躺下去,江照则靠在床头,来回看着‘我也做梦了’四个字,神情莫测。
第二天早上,郁博士起床准备了丰盛的早餐,鸡蛋烤肠和茴香小油条,还煮了新鲜的豆浆。
胡桃木的餐桌前,郁里在椅子上坐下,捏了一根先炸好的油条。
对郁博士伸出表扬的大拇指。
“昨晚做噩梦了吧。”郁彬转身,把盘子里一个笑脸的荷包蛋放在他面前:“下半夜有没有睡好?”
点头。郁里举起手表,“特别好。”
郁彬笑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烤肠,闻手表道:“好巧江照昨天也做梦了。”
郁彬一顿,随口道:“是吗。”
“他半夜也醒了。”
“……有没有跟你说梦到了什么?”
摇头。“我太困了就又睡了。”
“那。”郁彬试探地道:“你梦到了什么?”
郁里想了想,拿起手表:“一个很坏的女人,总是跟我讲很吓人的故事,还在我面前放眼睛特别大的玩偶。”
“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玩偶的,居然被吓到了?”
郁里点头。他小时候确实喜欢玩偶,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的时候却格外恐惧,黑白的底色里,那些面露微笑、眼睛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玩偶显得非常可怖。尤其是他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些东西,床上,柜子里,阳台上,写作业时橡皮不慎掉落,弯腰爬进桌下去捡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些东西在对他笑。
郁彬的手微微一顿,道:“……怎么会,做这种梦。”
郁里摇头,又说:“可能被江照影响了,梦里的坏女人也是黑白色,我晚点要好好说他。”
“你醒来之后还怕吗?”
摇头。醒来之后一点都不会怕,但梦里的恐惧却格外真实。
“那还是不要告诉江照了。”郁彬道:“别让他担心。”
郁里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低头戳开了自己的荷包蛋,里面黄色的溏心流了出来。
饭后,郁里主动提出了收拾桌子,知道他暑假无事可做,郁彬也没有强求,道:“那我晚上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
点头。
郁博士挎着黑色单肩包走进电梯,郁里轻轻掩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垂下睫毛,抿了抿嘴唇。
今天提到江照的时候,爸爸没有说让他远离。
郁里看向桌面,走过去端起两个人的餐盘放在水槽,水声哗哗,点漆般的眼眸平静如水。
郁彬一路乘车到了研究所,在走进大门之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郁彬。”
江照耷拉着眼皮下楼的时候,江献刚刚挂断电话,扭脸看到他,道:“怎么,昨晚没睡好?”
“嗯。”江照在餐桌前坐下,吴姨已经麻利地把早餐端到他面前,道:“脸色很差啊,是不是又熬夜了?”
“做了个梦。”
江献在他对面坐下,随口道:“什么梦。”
“梦到了我妈。”
江照端起豆浆抿了一口,面前灰色的小油条缓缓亮起了金黄,又很快暗淡下去。
餐桌上安静了下去,江献看了他一眼,道:“很久没梦到了吧。”
“生日宴上跟郁里聊了一点家里的事,不小心又记起来了。”
“要不要爸爸陪你……”
“不用。”江照一边说,一边趁着颜色亮起,再次咬了一口油条,等吞下去之后,才道:“我想去找郁里。”
“好啊。”江献道:“这会儿郁博士应该已经去研究所了,你可以去他家里找他。”
江照道:“郁叔叔最近很不待见我。”
“怕你欺负郁里吧,你适当表现的愚蠢一点,他可能会卸下心房。”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江献:“?”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江照理所当然地道:“他对我的了解还是很正面的,突然有偏见的话应该主要还是在你吧。”
江献不爽了:“要拱郁家小白菜的是你,凭什么对我有偏见。”
“说话注意点爸爸。”江照起身,把椅子推进餐桌,一本正经地道:“父子一脉相承,我拱白菜你是什么。”
长腿跨上楼梯,江献啪地放下了筷子:“我当初怎么没把你掐死。”
江照走出电梯,按响了2501室的门铃。门很快被打开,郁里仰脸看到他,愣了一下。
江照想伸手按一下他的脑袋,又担心他会按回来,指了指里面,道:“我能进去吗?”
点头。
郁里让开身子,江照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同居的事情,你爸答应了没?”
“他很生气。”
江照打开茶水柜的玻璃门,找到自己的杯子,在龙头下冲洗,道:“你怎么想。”
“我都可以。”郁里走过去,看着他洗杯子的手,被水冲过之后像极了玉竹。
“什么叫都可以。”江照转身去倒水,郁里又跟了上去,听他道:“你就没点想法。”
“我想摸你手。”
直饮机里的水注入杯子,一点点地增加,渐至杯口。
两人静静对视。
郁里一直没等来回答,低头又去摆弄手表。
白水一下子漫出杯沿,江照陡然一缩手,赶紧按了暂停键。
郁里停下动作,看了一眼他被烫红的手指,扭脸跑了开。
江照站了一阵,把杯子里的水倒入水槽一部分,再去接了凉水中和。
郁里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创口贴:“我给你包。”
“……”江照道:“我没关系。”
郁里把创口贴收回来,很失望地去掐手表:“好吧。”
他坐回沙发上,江照再次打开龙头去冲手指,郁里已经在弄自己的游戏机了。他慢慢走过去,在郁里身边坐下,几分钟后才道:“要不,你给我包一下?”
郁里点头,目光依然在游戏屏幕上,专注地打着BOSS。
江照的手伸了快两分钟,才等来他通关的声音,郁里重新取出创口贴,仔仔细细缠在他的手指上,规规矩矩地收回。
缠上创口贴的手指缩了一下,江照又把手伸到他面前,问:“还想摸吗。”
郁里看他,点头。
“……那你摸。”
手背传来温软的触感,郁里在来回摸了两下,刚给水冲过的皮肤有点冰,还有些湿润,他拿起来翻过去,柔软的指腹擦过他指间的缝隙,又刮过他的掌心,然后双手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很满足地看他。
“好摸吗。”
点头。
江照朝他坐了坐,肩膀与他贴着,道:“那我能不能摸你。”
点头。
江照屏住呼吸,徐徐抬手……
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郁里笑了一下,手表举起,道:“你是要租房还是要买房。”
江照克制地把手收回,道:“怎样都行,只要你跟我一起住。”
“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然呢?”
郁里想了想,又问他:“你最近有用过血清吗。”
话题转变的有点快,江照正在往某处转的脑子急刹了一下,然后往回转动,道:“前段时间,期末总结之后,连用过几支。”
“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除了颜色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关联。”
“……你指什么。”
“比如。”我昨天做了个梦。这一段文字在他脑中划过,又本能地隐藏,郁里临时换了话题:“我想抱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想抱我。”
……
两秒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这种拥抱相当怪异,江照的身体有些僵硬,郁里也有些不舒服,于是两人又稍微分开。
郁里的表情不太满意。
他最近看了点爱情剧,每次男女主拥抱的时候表情都很幸福和满足,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甚至还不如拉手来的有成就感。
他惺惺转脸,捞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找了个偶像剧开看。
江照靠在沙发上,被他搞得卡顿的大脑经历了一阵咔哒哒的摩擦,逐渐重新转了起来。
他瞥向对方莹白的侧脸,圆润的额头和微翘的鼻尖,以及润泽丰满的嘴唇,自侧面连成相当柔软的曲线。脸颊上的微肉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褪去,却依旧难得可人。
电视上的男主环住了女主的腰,郁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一瞬,腰间便蓦地一紧,江照直接把他勾起来搂在怀里,郁里的眼睛还盯在电视机上。江照双指托在他耳下颌骨上,轻轻将他的脸扭了回来。
俊脸欺近:“这才叫抱你。”
郁里看了他两秒,嘴唇凑上去贴了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