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音响彻在校长室里,方才几个松口气的老师齐齐麻了。
这小朋友长得这么软嫩乖巧,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可一旦开口说话居然比江照还绝。
直接就开始威胁校方了。
牛主任的脸青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接,郁里来京朔的确属于自愿,他想要退学也完全自由,而且他这边退学,那边只怕就有无数个高中甚至高校抢着想要接收他。
他下意识去看瞿阳明。
后者自打江照开始说话,就一直十分凝重地望着郁里,这会儿见到他起身,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当年郁彬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是本人浑然不知,没想到儿子也不遑多让。
看那软糯的小表情,好像也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戳校方心窝子的话。
郁里不管他们的脸色,直接推开身后的椅子,拉着江照就往外走。
“对不起。”后方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在场的老师表情更加震惊了。
在这个学校,如果说谁能代表绝对的权利,那绝对是瞿阳明了。他长袖善舞能言善道,学校很多活动都是他一手策划,包括这次国际性的高中数学奥林匹克联赛,也是他亲自跑了几趟国外,主动积极沟通所得。
学校的体育馆都是他当年刚入校的时候到处拉投资扩建的,为京朔学子提供了很多课外活动场地,大到心理辅导室,小到校园绿化,他素来比谁都上心。
所以整个教导班子也都服他。
但现在,他居然在向一个学生道歉,哪怕是一个天才。尽管瞿阳明平时在小事上表现的有些随心所欲,可到底是一校之长,他这么服软,在学生眼里算什么?
牛主任道:“校长……”
“对不起,郁里。”
郁里回头,看到他深深鞠了一躬。
瞿阳明重新直起身子,校长室已经落针可闻。
他拉开椅子,绕过会议室向郁里走来,一路停在他面前,凝重的脸色中带着一抹自责。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郁里有点懵,迟疑片刻把手递过去,瞿阳明轻轻托了一下他的微肿的手指,拧眉道:“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提议,这一点是校方的疏忽,我们会在日后的工作中时常反思,保证不会再犯。”
江照一把将郁里的手抓了回来,脸色依旧冷漠。
廖芳菲跟着站起身,道:“这件事我要负很大责任,是我没有考虑到郁里的情况,疏忽了他毫无过渡地来到京朔的重压之下可能出现的身体不适。”
“还有我。”项衍同样站起,道:“我的确怂恿了廖老师让他参加物理竞赛,因为我对自己的学生产生了偏袒之心……总之,我也要对此负责,我的确是故意消耗了郁里。”
白樱樱攥着裙摆,扯了扯嘴角。
“可是江照。”廖芳菲道:“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没有及时告诉老师呢?”
反应是刚刚才出现的,本来正值周末,江照都准备带人回家了,自然没想过要汇报。
江照看上去懒得解释。
“他也是心疼郁里。”瞿阳明看出来了,道:“其余的就不多说了,反正这次校方做了恶人,只希望郁里,还有江大监护人可以原谅,至于白A班长和集训人员的分配,到时候再由你们的班主任各自告知吧。”
他拍了拍郁里的肩膀,温声道:“回去吧,好好休息,最近不要再过度用手了,期末考也不必看的那么重要,我还等着你在集训时候的表现呢。”
郁里去看江照。
江照微微颌首,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全校能够知道,郁里已经赢了白樱樱,并且是在精力被消耗的情况下赢了她,还有,请惩罚项老师的违规之举,我的诉求只有这些。”
白樱樱嘴唇蠕动了一下,银牙紧咬,掌心已经被掐出血痕。
江照带着郁里离开,刚下楼梯,廖芳菲便追了上来:“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我经历过,这个时候只要多休息就好了。”江照代替郁里解释,道:“我回去会好好照顾他的。”
廖芳菲叹了口气,走下来的时候摸了摸郁里的头,道:“郁里,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我真的很为你自豪。并且,我也要告诉你我一点低劣的心思,项老师提出物理竞赛的时候,我是同意的,并且我想的是,你可以在哪怕是被消耗精力的情况下超过她,我也参与了这一场压榨的行动之中,真的很抱歉。”
郁里点了点头,举起手表:“我·没·指·望·廖·老·师·会·保·护·我。”
这话远比不原谅更加扎心,廖芳菲的呼吸都静了一下。
因为没有指望,也就没有失望,更加不会有生气或者怨怼,所以在接到抱歉的时候,也就不必原谅。
江照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并迅速回忆了一下两人自相遇之中经历的一切。
“郁里……老师,以后会注意的。”廖芳菲语气艰难,看向郁里的眼神也变得复杂很多。
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很快调整好心情,接着道:“今天的事情,校长跟我之前犯得是同样的错误,他说给白樱樱一次机会,也是在拿她激发你的斗志,想要看到你极限的一面,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的手已经出现了劳损,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郁里取出手机打字,这个屏幕大输入也更加方便。
接着,他举起备忘给江照看。
江照会意,读道:“请老师放心,我说跟江照一起离开是因为牛主任的气焰太嚣张。”他翘了翘唇角,接着道:“目前为止,我还是很眼馋京朔的资源,尤其期待和国外友人的竞赛,所以不会离开。”
“还有。”廖芳菲看他,江照继续道:“请转告校长,既然我们和校方是互利的关系,就请校方多多拓展资源,提升全体教资力量,如果我有需要也请校方尽力配合,假如有一天京朔没有什么可以留得住我,即便是高三,我也一样可以转学。”
廖芳菲:“……”
半小时后的校长室,牛主任听完了廖芳菲的转告,不敢置信地道:“他这是,在威胁校方吗?”
“不是威胁。”瞿阳明没好气道:“他不满我们对他天赋的极端开采,所以这是反向开采,所谓有需要校方尽力配合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集体要随传随到,如果他有需要的资源,即便校方没有也要尽力争取……”
“疯了吧这小朋友……”
齐鑫已经乐不可支:“所以现在是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把他开除?”
“当然不能开除!”瞿阳明毫不犹豫地道:“他敢这么提,只能说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这小孩,长得那么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没想到比江照还狂。”
“何止狂,还狠。”一个老师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京朔素来以魔鬼高中著称,我还没见过能反过来压榨京朔的,还说什么提升教师资质,难不成我们还教不了他?”
瞿阳明面色深沉地转了过来:“不要太得意忘形,这孩子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项衍一边看着时间,一边道:“他从小镇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上月考的大部队,达到跟江照的齐名,天赋可以说是恐怖了,真不敢想象,如果他打小就长在北城,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如果只是拿学识来论,他在高三的时候超过老师也不是不可能,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当心到时候真的教不了他。”齐鑫提醒,发现瞿阳明眉头紧锁,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反向压榨京朔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他想起那段青葱岁月,把校长逼到辞职的某位,为避免扰乱军心,轻咳了一声,道:“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还有……”
廖芳菲想起江照当时的表情。
他眉头跳了一下,寒下脸去,似乎不愿意再读,并去拉郁里:“行了,回去吧。
郁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很倔强地把手表从腕上拿下来,在出楼道之前对着廖芳菲举起,因为输入不便,还缺字少节:“我·并·没·有·到·极·限·期·考·等·吧。”
江照带着他坐上了韩叔的车,然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郁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伸手揪他衣角。
江照不理他。
再揪,然后坐过去一些,推他。
江照还是不理他。
他的手来到江照的手背,在上面敲:“你·怎·么·了。”
“手都这样了,还没到极限是吧。”江照开眼瞥他:“你真想学废是不是。”
郁里对他伸出了左爪,虚虚抓了两下,让他看到自己的灵活。
江照一把握下来,道:“期末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京朔不会不要你的,而且白樱樱已经确定会道歉了,她是个重诺的人,不会反悔的。”
“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已经都知道你有多厉害了。”江照一边夸,一边又来给他按手指,叹息道:“休息一下好吗?”
郁里任由他揉,拿左手在他手臂上敲:“我·可·以·量·力·不·可·以·放·弃。”
“郁卷卷……王金园给你取名字的时候,知道你这么过分吗?”
点头。
“我·还·会·超·过·你。”
江照挑眉:“这算挑衅?”
点头。
“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摇头。
郁里看上去很认真,也很期待:“要·和·爸·爸·江·叔·叔·一·样·好。”
江照:“……”
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