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白三色的寝室亮堂了起来,又倏地暗淡。
郁里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了开。
江照只好在他面前坐下:“怎么了,还没消气?”
郁里摇头。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其实已经不生气了。
他找到了跟江照交流的新方法,拿出手机输入:你好奇怪。
“哪里奇怪?”
-利用我的时候说的情真意切,真把我当朋友反而磨磨蹭蹭。
江照的手指擦过手机,重新看向郁里,对上他干净澄澈的眼眸,又微微偏开视线。
“因为,之前目标明确,现在……”两人的眼神再次轻微地碰了一下,江照道:“现在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人在动真情的时候,难免忐忑,对吧。”
郁里不太能理解:你之前跟我不熟的接近我不是更应该忐忑。
“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你如果不理我,我会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换个方式跟你接触,但是你现在不理我,我就会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不管我换多少种方法,都没有用。”
郁里笑了起来。
手机聊天框更新:我很在意你,不会讨厌你。
压在他床上的五指微微收紧,江照呼吸放缓,眸色幽深:“真的?”
点头。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讨厌我,排斥我,远离我?”
摇头。
-你打我骂我欺负我肯定不行。
……倒是严谨。
总算是跟江照和好了,郁里看上去很高兴,他拿脚蹬了一下江照,然后盘起双腿坐直,示意江照也上来。
“我衣服是从外面穿回来的……”江照话没说完,就又被他蹬了一下。
他把话吞下,脱去鞋袜上床,盘膝坐在他对面。
脚掌忽然被什么东西贴上,郁里的脚直接怼上他的,玉雪精致的脚趾灵活地晃来晃去,猝不及防两趾张开,在他脚上咬了一下。
江照也张开脚趾去咬他,故意攻击他的脚心,郁里很快忍不住咧开了嘴,他笑的无声却灿烂,江照不经意抬眼去看,心头猝不及防地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郁里的存在填补了他的缺陷,那么谁能来填补郁里的缺陷呢。
郁里很快意识到自己咬不过他,老老实实把脚缩了回去,然后轻轻踢了他一下,表情讨好。
江照意会:“不闹了?”
点头。
“那脚还赖着?”
手机聊天框更新:给你看颜色。
郁里朝他坐了点儿,跟他脚心相对,继续输入:分班的事情是真的吗?
江照回神,脚趾轻轻摩擦着他的脚趾,道:“确实有这个规定。”
-变态。
“是啊,真变态。”
-我不想做你的对手。
江照故意道:“只要不考过白樱樱就好了。”
-要考过。
江照看了一眼他认真的脸,忍俊不禁:“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郁里只能点头,跟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脚。
“说起来,明天就是初赛了,你准备的怎么样?”江照道:“郁叔叔当年成绩那么好,应该给你辅导的不错吧。”
提到郁彬,郁里的表情有些萎。
江照不解:“怎么了?”
-爸爸只是给了我一张试卷,让我做做看。
“郁叔叔给的试卷。”江照道:“我能看看吗?”
郁里点点头,翻身从桌上的物理教材里取出一张卷子递给他。
这张卷子都是手写题,显然是郁彬亲笔,郁里才刚刚做完三分之一,后面还有很多空着。
江照把卷子全部展开,道:“这些全部都是郁叔叔自创的题?”
郁里点头。
在答应了给儿子辅导之后的头两天,郁彬表现的相当热情,还天天从研究所里抽时间回家陪郁里。但很快,这股热情就退却了,他一边给郁里讲题,一边表现的很心不在焉,还分神把研究所的事情带来了家里。
辅导的第四天,郁里就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抬头,发现郁彬趴在旁边睡着了。
他很不开心地把父亲戳醒:你·不·想·陪·我·就·去·卧·室·睡。
郁彬急忙打起了精神,问他:“还有哪里不会?”
郁里指了指上面的题,没有江照圈知识点了之后,他只能靠自己瞎蒙,买了不少物理卷子来刷,只求能够瞎猫撞上死耗子。
郁彬便来给他讲,讲着讲着,他又开始犯困,直到郁里再次把他戳醒,才十分内疚地说出实话:“太简单了,我不知道怎么讲。”
江照忍俊不禁。高中这些物理题,也许对于郁彬来说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郁里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然后呢?”
到底是答应了郁里要给他辅导,郁彬担心他生气,很快跟郁里保证:“你等我两天,这些我全部教会你。”
江照已经看完了郁里写的那些题,逐渐从中发现了什么端倪,道:“他当时说,要把所有的都教会你?”
郁里点头。
江照喃喃道:“他不会把我们这一届从初一到高三的全部物理课本都看了一遍把……”
点头。
-他还去看了几本竞赛教材和常用教材,以及部分物理试卷,最后编写了这个试卷。
江照已经飞速把卷子上的大题全部看完,放下卷子的时候,他整理思绪足足用了半分钟。
“你做了这些题之后,有什么感觉吗?”
-我感觉这些题跟我之前做的之间有些联系,但爸爸让我先心无旁骛把这些做完,他说做完这一套,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何止有联系……”江照翻了翻桌上的卷子,从中抽出一份递给他,道:“你现在做做,算了,你翻翻看。”
郁里把卷子翻开,基本都是他会的题。
他继续往后翻。
确实没有做的必要,都非常简单……
他忽然一顿,猛地意识到了郁彬亲自给他出卷子的用意。
他跟江照对视了一眼,江照道:“郁叔叔给你出这这一套卷子,简直是针对我们这一届自创的万能题型。”
无论是哪一科,哪一题,基本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结合时代进行改进的。之前江照给他圈知识点跟这个异曲同工,都是寻找相同的题型,以不变应万变,但因为时间有限的缘故,其中可能会漏掉什么未知的题型,以及,很多题型如果是从别的题型上面改进来的,那么当它恢复原貌的时候,就会很难区分。
“我之前说过,无论是数学还是物理,无非就是天赋、技巧,以及题海三种方式,天赋你不缺,技巧和题海……也许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但是你爸爸……”
江照的手指点在试卷上,道:“他看了我们的物理课本,翻了我们的物理教材,把所有市面上的考卷大题做了分类,总结出了出题规则,同时推论出了不同题型之间所侧重的知识点,再把所有题型全部化繁为简融入到这张卷子里……”
“可以说,他最大程度地压缩了时间,利用自己的天赋和学习技巧把所有题海浓缩在这一张试卷上。你把这些题吃透,别说一个物理竞赛,直到高三,你都不用愁自己的物理成绩了,保守估计,至少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九的物理题都难不倒你。”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新的物理定律被证实并且急速下沉到我们的高中课本上。”
“你爸爸简直是个bug。”
郁里的眼睛亮的出奇,尽管他在做题的时候就察觉出了郁彬的规律,但因为郁彬不让他刷题,所以他只知道这些题很厉害,但他没有办法说出具体厉害在哪里。
但江照只看了一眼,就说出来了。
他苦于不能说话,只能激动地看着江照。
“这才是真正的万变不离其宗。”江照的大脑在急速运转:“你爸太厉害了,这难道就是他当初的学习方式吗。”
“这种不可思议的学习方式,是人能想得出来的吗。”
“是啊,考试,如果能摸清所有大题的出题规则,还有什么考试能难得了他呢。”
“……我爸输的不亏。”
郁里给他发消息:我们也可以复制这种方式。
江照终于回神,看了一眼消息,道:“当然,我们也可以复制,可以尝试……”
-但是我明天就要考试了,这张卷子还没有吃透。
“这个不是问题,你爸不会讲题,我会。”
郁彬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但是江照会,他完美地补上了这个空缺。
下午课间,郁里就接到了江照的指示,两人一起去了两个A班之间的大教室,这会儿没人,但估计经常有人过来,所以每个座位都很干净。
江照把桌椅消了一遍毒,跟他一起坐下来讲题,课间时间太短,两人很快又离开,下课后又过来。
连续两节课后,郁里回到班级,宣静就凑了过来,挤眉弄眼:“怎么样,跟大班和好了?”
点头。
“干嘛和好啊,你看他都不给你送吃的了。”
郁里对她笑。
宣静心头跳了两下,没忍住,道:“我能不能摸你头……”
郁里:“?”
“就,就一下。”
郁里微微垂下了头。
宣静:“……!!!!”
她心里一瞬间涌出了无数个艹,心脏鼓动的几乎要爆炸。
手指攥了又松,好半天才克制地,温柔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后方的江照捏着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然而此刻宣静根本无暇顾忌其他。
郁里的头发柔软而乖顺,每一根微卷的发丝都绵密地缠绕在指尖,却并不蓬松凌乱,而是韧的像丝,宣静慢慢缩回手,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课间铃声响起,代课老师刚到门口,就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他:“宣静,干嘛去?!”
“我闹肚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
有人折断了手头的水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