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相

普天之下,竟有人对他说,他是个好人。

他只觉好笑至极,却作出一副温润良善的样子:“公主真是温柔慈悲,这般有灵性的动物,也肯信任公主。”

他将小猫拢在怀中,道:“天色不早,公主快回殿休息吧,臣自当会尽心照顾它的。”

师晚怜轻轻颔首,应了一声,未曾多言。

她孤身伫立在青檐下,望着那个掌伞的玄色身影愈加远离,直到消失在雨幕中,才挪动了步子,回到了寝殿。

她在殿内翻出了一些常日不穿的衣物来。棠忆已是十五六岁的年华,个子不高,清清瘦瘦,穿她的衣物可能大了些,但暂时却也没有旁的办法。

此时虽是入了夏的时节,可思忖到之后的隐患,她还特意拿了些冬日的棉袄子来,准备过几日寻得时机,一齐送过去。

这些时日被祁颂的书册所压迫,师晚怜日夜苦读。这日去文华阁之前,她难得寻了个间隙,准备路过冷宫时去看望下棠忆,顺便送些衣物和吃食。

午后颇为闷热,宫道中往来之人甚少,应当也不会被旁人所发觉。

她独自提着食盒和包袱,往冷宫的方向去。怎料堪堪过了转角,一个炽热的红色身影带着一众宫仆,风风火火地迎面而来。

正是那个张扬跋扈的三公主,姜璃。

师晚怜心下一紧,慌乱地停住步伐,心知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自己还是避开为好。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折返,姜璃倒是率先发现了她。

姜璃示意宫仆留在原地,自己快步朝师晚怜走了过来,她望着师晚怜怀中的衣物,冷笑道:

“哟,长乐公主,你今日怎么屈尊来冷宫这等偏僻荒凉之地了?还带了衣物吃食,不会是来冷宫找人的吧?”

师晚怜稳住呼吸,道:“我见冷宫中的姑娘倒是可怜,想着来看望一下……有何不妥吗?”

姜璃问:“哦?公主是来看望谁的?”

她踟蹰须臾,老实回答道:“棠忆。”

虽听闻姜璃为人乖张,师晚怜却并没有与之为敌的意思。自己下凡带着任务而来,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觉得自己诚恳回答,不去主动招惹,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可是“棠忆”这两个字却仿佛触到了姜璃的逆鳞一般。她原本面上带着假意的笑,此时竟连一丝笑意也无,杏目微瞠,情绪骤然激动起来:

“叶清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与棠忆这等下流的贱种有私交!”

她伸手指向师晚怜:“你来我大齐,不过是来和亲罢了。此事宣扬出去,恐怕满朝男子都会避你唯恐不及呢!届时,恐怕你连个体面的夫婿都找不到!”

她的言辞狠戾而恶毒。师晚怜不明所以,但听她的话实在不堪入耳,不由得紧皱眉头:

“三公主,你好好说话。棠忆不过是个冷宫中身不由己的孩子,怎么就下流了?”

语毕,身后忽而有人随之应和道:“是啊,三公主。您何必言辞中伤呢?”

师晚怜下意识地侧眸看过去。只见顾晏一身玄色轻铠,马尾高束,腰间配剑,面色沉冷地走上前来。

他在师晚怜身侧站立,身量极高,有很强的压迫感。

姜璃未曾想他会来相助这位长乐公主,眸中闪过一瞬的讶然。但她在宫中素来无所畏惧,很快便恢复常态,对顾晏冷冷道:

“顾少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顾晏没有理会她。

他忽而侧身,拉住师晚怜纤细的腕子,道:“别害怕,我们走。”

他拉起师晚怜便要朝冷宫迈进。见二人如此这般目中无人,姜璃胸口剧烈起伏,怒意在一瞬间骤然迸发:“你们好大的胆子!”

她快步上前,一把抽出师晚怜怀中的包袱,狠狠地砸落在地上。随着丝帛裂开的声音,一件件原本叠好的衣物就这般散落在地上,沾满了污浊的灰尘。

师晚怜轻呼一声,顾不得其他,慌忙弯腰下去,欲将衣物捡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姜璃重重地将师晚怜推倒在地,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见此场景,顾晏紧攥双拳,正欲上前相救。姜璃觉察到他的举动,厉声唤来了自己的一众宫仆:“来人,拦下他!”

这时,众人身旁忽而传来一个冰山玉碎般冷漠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威压:“我看谁敢动!”

众人的动作齐齐停下,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祁颂一身淡蓝,玉冠高束,瞧起来矜贵的紧,宛如孤立行走的鹤。

他的凤眸本就锐利,此时动了怒气,眸光扫过来,仿佛一寸寸割过来一般,格外令人心惊胆寒。

宫仆们面色煞白,慌忙停下动作,噤了声。

而姜璃见着他,面上有一瞬的惊喜之色:“泽玉哥哥……”

祁颂没有理会她,目光缓缓垂落在被推倒在地的师晚怜身上。

他一步一步,徐徐走上前来,倾身下去,稳稳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众人皆知,这位性冷好洁的帝师有很严重的洁癖。可此时师晚怜的衣裙上沾满了灰尘,就这般蹭在他原本白净整洁的衣衫之上,他却并无丝毫在意。

师晚怜本就有些委屈,被推倒的那一刻,浑身都火辣辣地疼。此刻他的胸膛是这般宽阔温暖,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她情不自禁地垂下额头,放心般地靠拢在他怀中。由于受了委屈,声音夹杂着一丝哭腔:“祁颂……谢谢你……”

她并未觉察到,身后的顾晏见此场景,长眉微微挑起,目光玩味,手背的青筋却隐隐凸起。

“泽玉哥哥……你、你太过分了!”

姜璃没想到祁颂竟会抱着别的女子。她仿佛也受尽了委屈一般,以袖掩面,也顾不得计较什么棠忆的事情。

她一边低声啜泣着,一边小步跑着离开了。

身后的宫仆见了这般,也慌忙跟了过去。

渐渐地,冷宫外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晏默不作声地将衣物一件件拾起,放入包袱中,递给了祁颂怀中的师晚怜。

师晚怜从他手中接过包袱,提起地上的食盒,从祁颂怀中迈了出来,诚恳道:

“祁泽玉,顾少煊,多谢你们二位相助……我、我先去把这些东西给棠忆送过去……”

顾晏微笑着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公主。”

二人伫立在原地,望着师晚怜迈入冷宫,背影也消失不见后,祁颂淡淡抬眸,将面前的顾晏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薄唇轻启:

“顾将军何时竟与公主这般熟悉了。”

顾晏抱臂在胸前,微微仰首,似是在思忖着回答道:“何时么……是上次我在雨夜撑伞送公主回去,也可能是公主将小白猫托付给我照料后……”

祁颂微眯凤眸,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渐渐蜷缩。

“诶,应当更早,”顾晏看向祁颂,嘴角浸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早在护送公主来皇宫的路途中,公主便对我颇为关心了。我当时为护公主受了伤,公主还亲自送来一瓶药膏,让我时常带在身上呢。”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来。瓷瓶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照出细碎的晶润光芒。

映入祁颂原本平静如霜的眸中,引来一阵波涛汹涌。

这药瓶……分明是他给她的那件!

原来,那日她问他要多余的药膏,竟是为了顾晏。

祁颂定定地望着顾晏,凤眸裹挟着冰雪般的冷意。他紧攥双拳,手背青筋宛如春日嫩枝般盘虬蔓延,突突直跳。

顾晏则饶有兴致般微微偏头,将药瓶攥在手心,似是对祁颂的反应格外满意。

二人相对而立,久久未曾言语。

良久之后,师晚怜看望棠忆归来,从冷宫中走出。解决了此事,她长呼一口气,只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可她迈步过来,正欲向祁颂和顾晏打招呼时,却被二人间剑拔弩张之势吓了一跳。

这……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见师晚怜过来,顾晏将药瓶收回怀中,面上挂着清浅温和的笑意。他正欲开口,却被身旁的祁颂抢了先。

“公主,今日要读的书册还在文华阁等着您呢。”

祁颂面色无波无澜,却一扫往日的温润之态,像是强压着一股没来由的寒气。

一句在平时极为正常的话语,此时从他嘴里吐出,却仿佛又裹挟了几分冷意。

师晚怜不知他为何情绪这般转变,但在这样充满凉意的目光下,也不敢立即开口去问。她只好应答道:“好……我现在就过去……”

她看向身后的顾晏,嘴角弯起,朝他挥了挥手:“顾将军,再……”

怎料自己话还未说完,堪堪举起的手又被身侧的祁颂拽了回去。他修长的大手紧紧握住她雪白滑腻的腕子,格外强劲有力,似是要将她牢牢箍住一般。

她一时有些吃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祁泽玉,你干什么……”

祁颂依旧死死地拽着她,大步往前走去,声音是一反常态的阴沉:“随我去文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