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杀

距离九临所说的七月十五还有百日时光,闲暇颇多,师晚怜便暂且也不着急,整日静下心来翻着帝清所赠的书册。

书册皆是介绍天地间疗愈之术的,读来并不难懂。这些日子她专心去读,很快便只剩下了最后薄薄的数页。

和熙的阳光从窗外泄下,她迎着薄光轻轻划过一页书册,忽而有一样东西自书页中滑落下去,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她目光略带疑惑,微微倾身将那样物什捡起。那是一张轻薄得有些透光的页签,细细摩挲着,还有几分粗粝磨砂的质感。

页签渲以洒金,上面一笔一划是几个遒劲而端正的小字:

心怀苍生,为众生愈苦难,为天下开太平。

字字用笔方峻,铁画银钩,一瞧便知是帝清的笔迹。

页签很新,笔迹也极为细心,帝清精通神愈术,素来也不会专门收藏着这样的介绍书册。

这是他专门写给她的。

师晚怜自是会意。她将页签稳稳地放在手心,白润的指尖一遍一遍摩挲着“苍生”二字,面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师晚怜这日将书册看完,又整理了一遍,准备给帝清送过去。

照帝清所言,看完这些书册他就要教她真正的疗愈法术了。这日师晚怜也悉心准备了一番,还专门为帝清做了一碟精致的糕点。

那日帝清问谢师礼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她又想起发钗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心跳砰然。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提着食盒去了上清殿。

如同前两次一般,上清殿依旧是空旷冷清的紧,殿外行人甚少,门外只有一左一右两位仙侍守着。

她稳步迈上前来,正欲开口向仙侍说明来由,却倏而被两位仙侍伸臂拦了下来。

“仙子前来所为何事?”

要说这两位不愧是上清殿的仙侍,气质与那位帝清殿下一般无二,清冷冷的,目光亦是淡漠锐利,不夹杂一丝感情。

师晚怜不明所以,只是倾身行礼,稳声如实道:“我是与帝清殿下事先说好了,此次前来还些书册,学些法术。”

仙侍定定地看着她,漠然伸手:“书册呢?”

她以为仙侍是要盘查,便老老实实地将手中的书册递了过去。谁知仙侍们拿过书册,丝毫没有再还给她的意思,继而淡淡说着:

“殿下近日都不在上清殿,书册我会转交,仙子过些时日再来吧。”

“近日都不在上清殿?”师晚怜眸中讶然,“殿下可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仙侍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此事我们也并不清楚,仙子还是请回吧。”

师晚怜朱唇嗫嚅着,有些不甘,可看着眼下的情况,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只好作罢。

她提着食盒原路返回,一路都忧心忡忡,总觉得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约好了教她法术,也顾不得告诉她,仙侍也极力隐瞒,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

思及此,她慌乱地摇头,打消了这个不大好的念头。

帝清法力高超,素来运筹帷幄,若是遇到难事,总是能化险为夷的。

师晚怜这样想。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再次掀起眼帘,却见不远处是熟悉的一身青衣。

玉辞舟孤身一人倚靠在石柱旁,手持纸扇垂眸望着清水莲池,眸光沉沉,摇扇的手也在不由自主地发着颤,看起来也是忧虑至极,不知遇到了何事。

师晚怜隐隐觉得,他的忧虑也与帝清有关。

她果断地走上前来,轻声问道:“玉辞舟,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么,怎么看起来一副担忧的样子?”

这句疑问将玉辞舟的思绪拉回。他看向面前的师晚怜,慌乱地摇头否定道:“没,没什么呀。”

他愈是否认,师晚怜心中的猜想便愈是肯定几分。她偏头问道:

“你可知帝清殿下近日发生何事了?殿下说要教我法术,我按照约定前去寻他,却听说近日他都不在。”

“帝清殿下……殿下是外出办事了,恐怕得过些时日。”

师晚怜接着问道:“你可知帝清殿下是去了哪里?”

玉辞舟手心泛起薄汗:“我、我也不大清楚啊,听说是哪里闹了妖魔,殿下去除魔了,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除魔之事,向来不会隐瞒到如此地步。况且你与殿下如此交好,你怎的没有同去,竟还也不知殿下具体的去处?”师晚怜看着他,语气也愈发急促起来,“玉辞舟,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玉辞舟薄唇轻颤,本欲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只好一拍手索性向她交代了:

“诶呦,我的姑奶奶,我真是瞒不过你。看在你与殿下关系好的份上,我便都告诉你吧,只是此事极为隐蔽,仙子千万不要向旁人走漏了风声。”

师晚怜道:“那是自然。”

玉辞舟迈步上前,紧凑在她的耳旁低声道:

“殿下的修炼又到了一个极难的境界,按照惯例,是要下凡历劫,方可突破。这些时日殿下是要在凡间历劫,故而无踪迹。

“况且殿下历劫极为凶险,稍有不慎历劫失败,便会有魂飞魄散的可能,因此此事极为隐蔽,天界少有人知,便是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从中作祟。”

师晚怜喃喃:“原是如此……那殿下可是在凡间遭遇了不测?”

“重点就在这里!”玉辞舟情绪有些激动,“真是可恶,此事又不知为何竟让夜族人知晓了!殿下要历的是情劫,按照司命薄上所写的,历劫对象是一位叫叶清絮的凡间公主,那该死的夜族妖魔……竟私自到凡间,杀了叶清絮!”

“啊?!”师晚怜轻轻捂嘴,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如此说来,殿下历劫是注定要失败了……”

“唉……”玉辞舟摇头,发出沉重的叹息,“眼下看来是如此了……除非有人能代替那位叶清絮,成为殿下的情劫……”

说着说着,玉辞舟似是蓦地想起了什么,忽然噤了声,掀起眼帘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师晚怜。

“仙子,我觉得吧,或许应该是有补救的办法的……”

师晚怜:“……啊?”

凡间的齐景两国交界处,千里风光无限,一片开阔之景,却也透着浓浓的凄清之色。

正值傍晚,望舒高悬,月华如练。迎接景国公主的仪仗停驻在清澈的小溪旁,进行着短暂的歇息。

华贵精致的玉顶轿子内,叶清絮一身水绿,发间珠翠冰凉。许是实在困乏得紧,她眼睫低垂,眸中水光轻轻潋滟。

四下寂静,落针可闻。叶清絮即要睡去了,忽而听到帘子外有人轻敲小轿,低声道:

“公主,顾将军约您林中相见,您的父皇传来密信了。”

叶清絮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动作极轻,除了顾晏将军,无人知晓她这晚的行踪。

她按照约定来到幽深阴暗的林子里,果不其然,顾晏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

他一身玄衣负剑,背对着她,在深林阴影的覆盖下,瞧起来冰冷而残忍。

“顾将军……”她轻声唤着,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似被眼前之景吓到了一般,蓦地全身僵住。

——顾晏自阴影中缓缓转身,迈步走出,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薄唇殷红,宛如玉佛沾血。

他缓缓抽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寒的光,映照得他的一双紫瞳愈发狠戾。

长剑掠过,血花四溅,浸入深色的泥土中,零星的几点落在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添了些许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魅。

还未来得及出声尖叫,叶清絮就这般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顾晏”目光缓缓垂落,薄唇勾起一丝散漫的笑意:“再见了,叶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夜九渊:本座人狠话不多,不满意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