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现场乱成一锅粥。

叶佩兰斥责乔钰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姚翠翠和妯娌张丁香咬耳朵,全然不顾一旁脸色难看的自家男人。

人群中也炸开了锅。

“不是乔家的孩子?”

“偷来的孩子?”

“仔细看过去,钰哥儿跟他爹娘长得一点也不像。”

“如果真是这样,那文德媳妇当年肚子里的那个去哪儿了?”

当年叶佩兰身怀六甲,这可是有目共睹是事儿。

“假的!你们别听乔钰胡说!”叶佩兰气急败坏地喊,面目狰狞的模样不知吓坏多少人。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和我们撇清干系吗?”叶佩兰不顾晕死过去的乔文德,拾起铁锹要打乔钰,“不孝子,老娘今天非要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锋利的铁锹直奔乔钰脑袋砸去,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叶佩兰!老大,你快拦住她!”

随着乔大勇一声令下,他大儿子窜出来,一把夺过铁锹,扔到门外。

“啊——”叶佩兰失了武器,索性撒泼卖疯,“乔钰你个不孝子!你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乔钰面无表情:“并非我故意气您,是您和爹不给我留活路。”

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你极力掩藏的秘密,我偏要将其公之于众。

在乔钰的原计划中,他打算先从宣平侯府下手,曝光真假少爷的身份,不声不响给乔文德和叶佩兰一个惊喜。

就算他不回侯府,也断没有让一个假货鸠占鹊巢的道理。

可谁让他们不干人事,偏要在老虎头上拔毛。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叶佩兰坐在地上,嘴里反复嚷嚷着乔钰在胡说。

乔钰倏然一笑:“其实要证明我是不是乔家的孩子很简单,只需一把刀,一碗水。”

不知谁喊了一句:“滴血验亲!”

乔钰颔首。

滴血验亲不可信,但吓唬叶佩兰足矣。

叶佩兰果然方寸大乱:“不行!”

话音刚落,叶佩兰就后悔了。

她这般反应,与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异?

落在身上的视线让叶佩兰如芒刺在背,她脸色煞白,哑口无言。

——她不敢滴血验亲。

众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大勇挥手让人散去,也不管乔家的死活,对乔钰招了招手:“钰哥儿,你随我来。”

乔钰穿过人群看向商承策,对上后者担忧的目光,无声摇了摇头,跟上乔大勇。

“钰哥儿,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乔钰含糊道:“不久前。”

乔大勇看着他漠然的神色,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知道你亲生爹娘是谁吗?”

知道了亲生爹娘的身份,家住何处,他也好送乔钰回家。

这孩子吃了不少苦,身上那些交错纵横的伤疤看得乔大勇揪心不已。

乔钰摇头:“不知道。”

乔大勇又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乔钰道:“村长,既然我并非乔家子,也该将我的名字移出族谱了。”

乔大勇皱眉:“说什么浑话!你才十岁,移出族谱之后连个沾亲带故的都没有,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乔钰想说没人能欺负他,乔大勇忽的一拍手:“不如把你的名字挪到你五叔公的名下?”

五叔公正是乔家房子被烧,乔文德一家暂住的院子的主人。

“你五叔公生前无儿无女,我对乡亲们只说把你过继给他,继承他那一脉的香火。如此一来,你有了去处,你五叔公逢年过节也有人祭拜。”

“你五叔公生前还抱过你呢,他很喜欢你,要是知道你成了他的孙子,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乔大勇不仅是村长,还是族长。

乔家村大多数都是好人,想必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不忍乔钰飘零无依。

乔钰对乔家村的人无甚恶感,他的恶意和算计都只针对乔文德一家。

若要科举入仕,祖上三代的清白非常重要,乔大勇此举直接剪断了乔钰和乔文德之间那条名为父子的纽带,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乔钰心神微动,眼眸染上些许温度:“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了。”

乔大勇咧嘴笑,拉着乔钰往祠堂走:“乔家的列祖列宗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文德两口子对不起你,即便你不是乔家的子孙,他们也一定会接纳你的。”

乔钰笑而不语,只安静跟在他身后。

来到祠堂,乔大勇将“乔银”下面的“乔钰”二字划去,改到五叔公乔大庆名下。

“来,给你爷上柱香。”

乔钰依言上前,在乔大庆牌位前上香磕头,干脆利落地喊了声“爷”。

“谢谢您。”乔钰起身后陈恳道谢,“对了村长,胡道长坑骗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钱财,在县衙那处挂了名,还请您将他扭送到县衙,将其绳之以法。”

乔大勇一口应下:“这是自然,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村长能将此事上报官府。”

乔大勇愣了下才明白“此事”指的什么,表情复杂:“真要到这个地步?”

乔钰点头:“他们害我至此,我希望能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乔大勇沉默良久,答应了。

站在旁观者角度,的确是乔文德两口子做错了。

若只是单纯的苛待自家孩子也就罢了,如今牵扯到是否触犯大商律法,他作为村长,须得秉公处置。

乔钰从祠堂出来,迎着村民们同情怜惜的目光回到茅草屋。

进了门,乔钰和商承策对视,谁都没有先说话。

乔钰坐下喝水,方才剧烈运动,这会儿嗓子不太舒服:“有什么想问的吗?”

商承策摇了摇头:“听闻你并非乔家子,我其实并不意外。”

除了无情帝王家,哪家爹娘会给自己的骨肉血亲灌砒霜?

乔钰闻言,忽然放声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商承策不明所以,选择保持沉默。

半晌,乔钰点着自个儿的心口,笑着道:“这里痛快极了。”

“梁大哥,如果你也不幸遇到这样的爹......”乔钰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并非人人都是乔文德和叶佩兰。”

倘若这样的父亲真实存在呢?

宠妾灭妻,捧高庶子打压嫡子,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慢性毒药?

如同砒霜,侵蚀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好了,不说那些晦气的东西了。”乔钰打开书袋,取出烧饼,“耽搁了一会儿,已经凉透了。”

商承策拿起一块品尝:“无妨,凉掉的烧饼反而更有嚼劲。”

乔钰莞尔,用剩下的烧饼去逗福宝寿宝。

半月不见,狗崽长大了一圈,还是一如既往的黏他。

当然,撸毛和梳毛的时候除外。

逗了会儿狗崽,乔钰吃完饭,回屋读书练字。

烛火摇曳,晃出一室静谧。

......

翌日,乔钰和商承策各自分工,整理家中的大小物什。

既已过继,乔钰就没资格继续住在这里,索性搬去刚认的祖父——乔大庆家。

正屋和灶房分开,东西屋宽敞明亮,还有高大厚实的院门,不比草屋气派?

正收拾行李,门外传来叫嚷声。

“你们凭什么抓我?”

“乔钰说什么你们都信?这是污蔑!污蔑!”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今天一早,乔大勇把假道士送去县衙,还应了乔钰的要求,带了捕快来抓乔文德和叶佩兰。

两口子又惊又怒,不愿束手就擒。

然而捕快可不是吃素的,抬腿就是一脚,他们瞬间没了声儿。

商承策立在门口,目送捕快押着乔、叶二人远去:“是你做的?”

乔钰坦然承认:“既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此验证一个猜想。

“好了,走吧。”

“来了。”

乔钰拿上行李,离开他住了一年多的地方。

草屋的门关上,洒落飞尘。

乔钰转身,迎着阳光走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