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天,佟霖刚走出单元楼栋,南湖边的大风就扑面而来,险些又把她推进门内。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黑布隆冬的天空包裹凛冽的寒风,如同海浪一样翻滚。
天气预报说今夜会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一想到这佟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光逆着风走到小区门口,就已经耗光了她刚恢复不久的精气神。
她呼着气,裹紧身上的大衣,湿冷的寒风仍倔强地钻进衣领。
南湖湾到地铁站还需要步行八百米,而苏北到苏南打车需要近一百元,佟霖咬咬牙决定奢侈一把,打车回家。
她坐在出租车后座,冷眼旁观一路上不断变化的街景,车子驶入梧桐大道,冬日里的梧桐树枝桠疯长,落叶满地,街边行人渐少,她与南湖湾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出租车在街边停下,佟霖在临街的一家大排档打包了两份粉丝汤。
佟母一贯节约,如若佟霖不在家,晚上家中定不会开火,吃点昨日的剩菜剩饭也就将就着过去了。
她需要和佟母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关于婚姻,关于事业。
在餐桌的对面,以食物为润滑剂的交流。
她又一次走进熟悉的苏南弄子,青石板路滑腻难走,就着好心人家门口的路灯走得小心翼翼,阴冷的气息从潮湿的砖缝里滋生。
说是路灯,不过是一根电线吊着个最普通的白织灯泡,光影随风而动。
穿过恶臭难闻的公共厕所,再往左走就是二层木质结构瓦房,算是这条巷子里为数不多还亮着灯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佟霖爷爷奶奶花费毕生积蓄建造,这在那个荒乱年代也算是家境殷实。
后来佟霖伯父重病无奈卖掉一楼,再后来二楼右边两间屋子也转手才堪堪够了佟父出国留学的费用,几十年下来也就二层走廊尽头的那家屋子还属于佟家。
佟霖望着二楼漆黑一片的房间叹了口气,佟母又因为节约用电而不开灯,她提过很多次无需在无用的地方节俭,却次次都被佟母呛回。
她们沟通的方式好像只剩下舌枪唇剑。
佟霖在二楼尽头的房屋门口站定,拿出钥匙插入锁孔,随后向左转动。
第一回,钥匙好似卡在锁芯,左右动弹不得。
大约是潮湿季节滋生斑锈,锁芯不回弹,年年都存在的老毛病,一般重新再试一遍或加入机油凑合着继续用。
第二回,钥匙重新插入锁孔,佟霖手上使了劲,用力转动。
仍是一动不动。
她试图敲门却无人应答,于是给佟母打去电话,而电话里机械的女声不停重复着“对方正在通话中”。
佟霖被吓出一身冷汗,慌乱的思绪理不断剪还乱,她害怕佟母在她没有归家的四天里出了意外。
拨打第四通电话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绿色拨号键按了三回都没按准。
直到隔壁屋传来开门的声响,一个老人家从屋内探出头来。
“是佟霖回家了吗?”
是隔壁屋的刘奶奶,晚年丧偶的独居老人,在外地工作的儿女只有逢年过节会来看望她,与佟母关系不错。
佟霖一脸愕然地转身,她努力控制不自己的语调,“刘奶奶,我妈妈今天回来了吗?”
“你妈妈没和你说吗?她去乡下找亲戚过冬去了。”
佟霖一愣,她从来没听闻佟母有什么在乡下的亲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白天。”
“早上你妈钥匙丢了,请了开锁师傅来开锁,还花了两百多换了这个新锁。”
刘奶奶提到两百块的时候不禁啧啧嘴。
老人家一向节约,见不得人乱花钱,菜市场一把锁才不过二十块,也不理解隔壁这家平时蛮会过日子的小林怎么就突然如此浪费。
得知佟母的行踪,佟霖如释重负,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万幸万幸,最坏的猜想没有发生。
老木瓦房隔音较差,换锁这种事动静不小,邻居知晓也情有可原。
佟霖点点头,刚想向刘奶奶道谢,就听见她说:“你妈妈说这两天你会过来取东西,她走得匆忙,就把东西放我这暂时保管了。”
“你今天来了,正好取走。”
佟霖按下心中的讶异,跟着刘奶奶走进屋内,客厅餐桌边摆放着一个二十八寸硕大的行李箱和一个精品包装袋,里面是佟母电话里所提及的新大衣。
她大概猜到了什么,如出一辙的招数,屡试不爽。
刘奶奶送佟霖到门口,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妈妈说你要搬去苏北的大房子嘞。”
“真好真好,别回来了,年轻人就是要往外走。”
刘奶奶的祝福真挚得不掺任何虚情,佟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在道谢后便转身离去。
楼道里声控感应灯年久失修,在佟霖跨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还没亮起。
她费尽全身力气抬起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庞大的体积正正好挡住了脚下的视线。
已经无法分清是行李箱先倒下,还是右脚先踩空,整个人就已经连带着行李箱一同朝楼下栽去。
右脚正好磕在台阶上,近四十斤的行李箱完全砸在右腿上,随身用品散落一地,给佟母带的粉丝汤滚落至一楼。
声控灯终于亮了,昏暗灯光照亮楼梯间的一片狼藉。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从天而降,如同海上骤降的暴风雨,淋透全身,无处可逃。
没有歇斯里底的争吵,耳边是呼啸的寒风,楼道里是晃动的声控灯。
声控灯一亮一灭,佟霖没有挣扎着起来,她就坐在台阶上出神。
高三那年的暑假也是如此。
在录取通知书发下来后,佟母仔细核对佟霖的分数与A大材料学录取线,还较真跑去教育局核对。
佟母得知佟霖更改报考志愿的真相时,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转身继续切菜,并嘱咐佟霖去弄子口的小卖部买瓶酱油。
十七岁的佟霖暗自窃喜躲过了一劫,直到八月军训前夕,她与高中同学约了去郊区漂流。
等佟霖回来时,钥匙开不了门,不论佟霖如何呼天喊地地敲门,无论邻居如何劝说,这扇门终归没有为她打开。
她被关在门外一整晚,倔强地拒绝了邻居收留的好意,也是这样坐在楼梯间,正对楼梯拐角处的墙壁,墙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天花板右角处的霉点斑驳。
十七岁往后的日子里,她常常伴随着一种强烈的被抛弃感,不安如影随形。
此时大衣外套里的手机震动,这回是佟母的电话。
佟母似乎毫不意外佟霖会拨打她的电话,她开门见山:“你拿到行李了?”
“嗯。”
“怎么这么晚来拿,林景舟呢?他没送你过来?”
佟母也不在意佟霖是否回答,只自顾自地交代。
“我去我表姐那了,乡下这边空气好,我最近嗓子常常不舒服,等年前调理好了再回来。”
佟霖懒得揭破佟母的拙劣演技,她正盯着摇摇欲坠的墙皮。
一阵寒风吹过,不堪一击的墙皮正正砸在散落在地上的粉底霜上。
她挑了挑眉,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佟母本以为会等来佟霖的声嘶力竭,却没曾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平静,仿佛这通话只是在交流“今晚不回家吃饭”那么简单。
佟母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她不允许小辈看穿她的内心,只留下一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便匆匆挂断电话。
佟霖注视着通话被挂断的界面,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声控灯暗了又亮,如此往复。
佟霖打开手机通讯录,没有犹豫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手机里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手机彩铃,在拨通的第一道“嘟”声时,对面就接通了电话。
没有人说话,沉默,又是沉默。
佟霖的心再次被揪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低头捡起手边散落的眉笔,假装毫不在意。
佟霖闭上眼睛,握紧手里的眉笔,深吸一口气,逐步扶平自己的呼吸节奏。
“林景舟,”她踌躇着开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你说的那句“这里是你的家”还算不算数。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时间仿佛静止。
呼吸困难,窒息感撕裂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佟霖。”
对话那头的声音像经过手机电流声处理,然后传至佟霖的耳膜里,仿佛微电流触碰耳朵,传至心头,酥麻麻的。
那么远,那么近。
“嗯?”
他说:“你往楼下看。”
佟霖独自一人坐在车后座,这也是她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
后备箱里是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手边是捡起来的单肩包,右脚整个横在后座上。
她仍未理解林景舟为何会出现在苏南。
一阵冷风,一阵不属于空调开至二十八度的逼仄空间的寒意。
带有初冬特有的雪松香味,然后又被冷冽的寒风卷裹。
佟霖手指一顿,她抬头。
风后面仍然是风,天空上面仍然是天空,黑色西装外套着白色大衣的男人打开车门,手里拿着冰盒。
林景舟一只脚跨在车内,一只脚站在车外,他弯腰脱下佟霖的小羊皮靴,磕在台阶上的皮肤已经红肿。
负二十度的冰盒贴在右脚的瞬间,佟霖下意识地缩回脚。
林景舟的手先一步用力,恰到好处的力度,佟霖的右脚被框得无法动弹。
负二十度的冰块逐渐融化,水滴顺着林景舟骨节分明的手指滴下,指尖微微发红,男人手掌的温热直达皮肤。
炙热的灼烧感与冷冽的刺痛感碰撞,车内暖风与车外寒意对峙。
佟霖浑身发软,她瞬间没了力气。
唯有另一只仍穿着羊皮靴的左脚在车内阴影处绷直了脚背。
佟霖无法将视线从林景舟身上离开,偏偏林景舟专注着脚下。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狭小的车内空间与空调风吹出的呼呼声不断放大这种沉默。
但佟霖可以确定的是——
这一瞬间,她是心安的。
直到天空飘下第一片的雪花,落在了林景舟的肩膀上,佟霖忍不住伸手触碰。
林景舟视线转移到佟霖脸上,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只一瞬间,佟霖还没来得及收回伸出的手,他先一步错开眼。
街边的大排档的顾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冰块彻底抑制住了肿胀感。
林景舟送开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帮佟霖穿上鞋。
关上后座车门前,他再次直视佟霖的眼睛,依旧是淡淡的。
他说:“我们回家。”
“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雪莱《雪莱诗选》
———————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于7月6号入v,5号休息一日会修改前面的章节,整体故事不变可看可不看,6号零点会掉落肥章与红包抽奖,大家一起期待一下小夫妻的同居生活吧~
最后还是想说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阅读、评论、投喂,每条评论我都认真看过,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感谢在2023-07-02 23:44:29~2023-07-04 01:0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道叫什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带带预收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吧《春日迟迟归》
《躲雨期》
《春日迟迟归》
讲讲波士顿春天的故事,长明药业总裁&外科医生。
文案一:
波士顿的春天,柳树发芽,玉兰花开。
祁霁在Trinity教堂门前救了一个心肌梗死的老人,身旁人群攒动,救护车警声大作。
她倚靠在教堂门外,缓缓平息过速的心率,就瞥见了游离在人群外男人。
男人眉目深邃,笔直黑色大衣衬得人身型英挺,直叫人挪不开眼睛。
方才二十分钟不间断的心肺复苏令她精疲力竭,他对她说:“换我来。”
不知是这低沉有力的声音,还是男人那张和她已故前男友一模一样的混血皮囊。
救护车声音渐行渐远,她丢了口袋里的打火机,纤长指尖熟练地夹着一根细烟,柔声问:“先生,可否借个火。”
查尔斯河畔的春夜。
Hub/50全景落地窗边的拥吻。
祁霁轻轻勾起眼前男人的领带,“不抽烟的孟先生,为什么随身携带打火机?”
孟毅喘着气抬头,淡淡地笑了下,“因为在等一个借火的女人。”
“babe,接吻最忌讳走神。”他的声音低沉,视线懒懒散散掠过她肿胀的红唇,眼神所到之处烈火灼烧。
文案二:
2017年春,自诩自制力强的孟毅失控地爱上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他曾见过。
就在他亡兄陈泽宗的葬礼上,她一身黑裙,携了一枝玉兰花前来悼念,却被他的亲生母亲赶了出去。
时间更早一点,盛夏,在港城紫檀树下。
有个女孩,嘟起小嘴向他索吻:“阿宗啊,接吻最忌讳走神。”
不会说粤语的孟毅唯恐露了馅,闭了闭眼,低头缠住她的唇。
淡淡薄荷烟草香味在唇齿间炸裂开来,清醒着沉沦是那个夏天的记忆。
十八岁的祁霁有个秘密。
她好像迷恋上了和男友哥哥接吻的感觉。
二十三岁的孟毅也有个秘密。
轮渡离港之际,他偷偷带走了女孩的打火机。
“春日迟,爱意慢。”
熟男熟女/错位爱情/破镜重圆
*会是个温馨慢热的狗血故事。
《躲雨期》
文案1+【生物科研狗x大明星】
程令仪从动物实验中心出来,正路过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篮球场。
师妹指给她看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位,“那个!那个就是在学校拍戏的闻衍,比电视上还帅耶。”
球场上的男生随手一个投篮激起场外尖叫声连连,而他甩了甩额头的碎发,一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经意间,好像朝这边瞥了眼,微露出一点猎人遇见猎物时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温热的夏夜晚风轻轻吹过程令仪的嘴唇,酥麻的触感令人躁动烦躁。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神,低头整理推车上的六箱实验小鼠,拍了拍师妹的肩膀,“走啦。”
只有程令仪知道,这样离经叛道的桀骜不驯才是闻衍的真面孔。
因为和他低头吻她时一模一样。
——
文案2:【少男少女】
青春躁动的夏夜,生物竞赛夏令营结束的最后一天,潮热暧昧的海边。
少男少女紧靠着头,一副青春期小情侣的模样。
“你会忘掉我的吧?”
“闻衍,你要不要接吻?”
十七岁的程令仪曾经和人打过一个赌。
夏令营的同班女生拉住她走向操场的脚步,摇了摇头,“你们不是一类人。”
“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程令仪指着肆意骑着摩托车飙车的背影,语气凿凿,“赌我们是同类。”
闻衍对那个无聊夏令营的全部印象——
不速之客闯入他的秘密基地,他一抬眼,乌云笼罩在那个好好学生的头顶上方,两人对上一眼,无声又刺激的一眼,ipod里正好响起beyond的歌。
女生指了指围墙,“你想不想逃?”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他的耳机里。
如果说夏令营的爱情是一场躲雨期,那对于这场漫长但有终点的雨季可以用失控、疯狂、晦涩、占有欲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