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阴不晴的天气,海风吹在身上半凉不冷。
走在海边的由木板搭建的堤道上,雾夕裹紧了外套眺望着海平面,听柚杏絮絮叨叨地同她说着些羊的琐事,心思却不由飘远了。
“白濑那家伙,最近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成天见不到人,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手表好像换了新的,一看就是值钱货。”
“嗯,他总是这样。”
“由美和聪太也是,经常跟着他消失,问他们是去干什么了,都只搪塞着敷衍我,不过听晶说,好像有赌坊有看到他们。”
“哈?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柚杏侧头看了她一眼,见雾夕望着远处,目无焦距,脸上也一副迷瞪瞪,没睡醒一样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拧起眉来,说:“我现在有点讨厌你了。”
雾夕愣了下,望向她尴尬道:“怎么了?”
粉发紫瞳的少女别开头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在我身边心也不在。”
雾夕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她有些失落,从以前就是这样,她但凡想做成什么就非得专心致志地去做不可,否则结果就很一般。
大概她不是什么资质卓越的人吧,虽然不算愚钝,却不能像某些天生的聪明人那样一心多用,面面俱到。
上辈子一心扑在搞钱上,工作加兼职,时间安排得满当,有闲暇也顾不上应付人际关系。
后来口袋满了,不管是友情还是恋情都接近空白一块。
就算想弥补一二也找不到方向,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柚杏见她那副‘你说什么都好,我全认’的模样,不由更生气了,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我看你是没打算反省,话说回来,你老是跑出镭钵街,独来独往的,我们都很少看到你去了哪里。”
雾夕道:“嗯,最近经常去郊外,大家很少去那边,不过我恰好在那边认识朋友……”
柚杏打断她的话,气愤道:“反正你不管在哪都很受欢迎,肯定找得到更好的去处,已经预备把我们这些人丢下了吧?”
看她情绪上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雾夕直接闭嘴了。
可她什么也不说柚杏更生气,直接冲她吼起来了:“那你快点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雾夕极勉强笑了笑。
柚杏平静了些许,突然说:“你觉得我们为什么和中也亲近不来?”
雾夕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少女尚且稚嫩的脸上带着愤懑,“因为他那个人,眼睛看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心里想的也和我们不一样,天生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所以走不到一起,就好像你一样!”
没得到预期中的安抚,昔日喜爱亲近的友人只用那副‘你说的都对,我无言以对’的面孔回应自己。
柚杏气得跑走了,被独自留下的雾夕呼出口气来,手扶在堤道边的栏杆上,看着灰蓝的海面,陷入不太美妙的情绪。
贫瘠的生活环境会让孩子变得早熟。
羊的孩子里没有笨的,柚杏在其中也算得上机灵敏感。
“人经常不是被语言欺骗,而是被自己欺骗,”
她喃喃自语,“谁能要求别人非要走和自己相同的路,望向相同的地方,陪伴着他呢?”
真是不可理喻。
雾夕倒不为柚杏的事烦忧,可她一心想做成的事,目前看来也一团迷雾,前途难辨,这就让人郁闷了。
从河里‘捡’到太宰治,认识了森医生的事,回想起来像昨天一样,可事实上也过去两三个月了。
好似一切都进展顺利,雾夕却经常有深陷泥足的感觉。
对太宰治那样的孩子,给予陪伴和包容和爱,确实是最正确的办法吧?
先让他真正接受自己,再慢慢地,一点点改变他。
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她是在同他更亲近更接近的。
可太宰治又时不时露出棱角刺她一下,反叛意味十足,让她觉得她改变都是表象,就本质而言毫无建树。
“那孩子真的很特别,急不来的。”
雾夕这样说服自己,接着想到森鸥外,这才是烦恼根源。
这男人像是一潭幽井,越往里望越觉得深不见底。
而且他好像真把自己当爹了,总是不着痕迹的想支配她的想法,改变她的行为模式,着实让人心累。
雾夕接着想到自己和太宰治,该不会她对他做的事,在他看来也一样讨厌还不自知吧?
“什么啊,我这是纯粹为他考虑欸!”
她抱怨出声,又觉得这话实在很像是那句洗脑名言‘我是为你好’,不由有些怔忡。
可不趁他还是个孩子,没形成成熟三观前把他向正常的方向掰扯些,以后可怎么办?
雾夕把思绪扯回森鸥外,扪心自问,她真的需要一个那么复杂难搞,开明好说话也只浮于表面的收养人吗?
该不会是因为投入的精力时间太多,陷入沉没成本的误区里了吧?
——已经不是找个收养人那么简单的事了。
她摇摇头,挥去无益的思绪,回到街区找了家能有固话可以打的便利店,拔打了那个打过一次但没通的电话。
盲音响了两三分钟,自动挂断了,还是无人接听。
她叹了口气,抬眼望了眼醒目的mafia大楼。
有些事一旦开始,要结束就很难了,虽然现在回想一下,当初是有点冒进,可怎么看现在也不是放弃的时候啊。
就这样,雾夕带着郁闷的,丧里丧气的心情去了诊所。
最近诊所很少有病人,甚至很少有人造访。
森医生也经常不在,雾夕也把不准太宰治在不在。
她自己拿钥匙开了门,然后在顶楼的书房看到这只小黑泥精。
太宰治见到她,把书本合上放回桌上,向她的眼神满是趣味和兴奋,“来得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准没有好事。
雾夕笃定地想着,问:“你成功调配出既不会痛苦死相又很好看的药了?”
“我没有当医生或者药剂师的天赋,在这上面还没有突破呢,”
太宰治叹了口气,“是关于森先生的好消息。”
“他怎么了?”
“森先生当上mafia首领啦~”
雾夕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晕目眩,定了下神,仔细打量太宰治那张可爱俊俏的脸蛋,却完全没找到开玩笑的痕迹。
怎么就那么突然呢?
一个mafia的黑医而已,不是什么实权派,甚至不是强力的异能力者,就算得到首领的信任,怎么就啪得一下当上首领了?
她发挥了下想象力,压低声音问:“森医生该不会是做了什么罔顾医德的事,给mafia的首领吃的药里混了迷药,搞得他神智不清才传位给他的吧。”
太宰治眨眨眼睛,配合着气氛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森先生没有医德,但他的医术也没高明到能弄出这种迷魂药来,你要不要再猜猜看?”
“有提示吗?”
“比下药之类的手段更mafia一点。”
更maifa,也就是说更暴力咯?
难不成森医生集结了一批mafia内部早就对半疯首领不满的家伙,直接篡位了?
“猜不出来,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太宰治从抽屉里摸出把手术刀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森先生用它,这样biu的一下,把行将就木,偏偏还苟延残喘的首领,气管连同大动脉一起割开了。”
他感叹着说:“真不愧是医生啊,那一下既狠又准,血溅了半面墙,染红了整张床铺,真是壮观。”
不是的吧?
还能这么直接干脆的吗,mafia就能不讲基本法了吗?
雾夕默然半晌,干涩道:“看你说的,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太宰治超可爱地点着脑袋:“对哦,我看到了,现场只有我一个目击者,森医生命令我在所有人面前宣称,mafia首领,不,是先代了,是得急病死的,临终前留下遗言传位给他。”
雾夕,“……”重金求一对没听过这破事的耳朵!
抬眼一看,太宰治正用雾沉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脸上的神情玩味而期待,像是在等她反应一样。
雾夕想了想,道:“那种状况,就算伪造现场也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想必森医生是已经有把握会在mafia得到超过半数的支持了。”
不过,干这种事也就算了,干嘛非要让太宰治看到,不说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不怕他学坏吗?
——哈,真是好笑,说得好像那个男人会介意这种事一样。
太宰治脑袋好用,又身兼异能无效化,大抵已经是他的预备亲信了吧。
“森医生是个靠谱的成年人,有他的信念和决意,我想他成为mafia首领,应该是件好事才对,”
片刻的犹豫之后,她商量着同太宰治说:“不过你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吧?太宰,mafia不适合你,你先不要加入mafia好不好?”
太宰治歪头打量她,恶质地拖长了语调,“可是mafia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欸,森先生真是有好好地展现给我看,再说他也邀请我了,完全不想拒绝呢。”
雾夕大怒,好家伙,说来说去你就是专门等在这里气我是吧?
她没忍住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太宰治痛叫着捂了下额头,像个懵懂无辜的孩子似地鼓着腮帮子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