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睡后,玉香进入到一片雪白的意识空间。
压抑着刚才那股占据灵魂的魔性癫狂,她意识到千年的咒力浸染,已经将她拉向诅咒那一边。
玉香理智回笼,开始思索起来。
千年前,她刚觉醒术式就被邪神诅咒,生命每一秒都成千倍的消耗。
若不是她的术式可以暂时应对,玉香在受到诅咒的那一刻就会瞬间死去。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死亡仍旧缓慢拥抱了这个生命。
在求生的本能下,玉香选择了一条九死一生的道路。
将自己转化成咒物,以诅咒的身份在千年后苏醒。
为了不在受肉的那一刻就失去理智,她将自己的力量一分二。
分别注入了自己的两颗眼睛中,其中一颗蕴含玉香大部分力量。
而另一颗,则封印着玉香从邪神身上斩落的——
神器。
而这两颗眼球,其中一颗与玉香的遗体一起被两面宿傩夺走。
而封印着神器的那一颗眼睛,玉香在生前就秘密交给了当时的天皇,天皇死后被皇室收藏,具体在哪无从得知。
玉香变成咒物,本就是为了摆脱邪神的诅咒,可就在刚刚,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勒住玉香的脖颈。
她不得不赶紧将自己隐藏起来,若是重新被诅咒,现在还很虚弱的她无法承受。
没想到邪神的诅咒这样阴魂不散。
只能暂时想办法欺骗诅咒的视线……
就在短短的一瞬间,玉香思绪万千。
这时她的注意力终于分出一些,注意到意识空间中的另一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站在她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不知盯了玉香多久。
她讷讷地开口说道:“老师说,你会完成我的愿望。”
她说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浑身的鲜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茫然:“但我,好像已经死了。”
玉香刚复苏时就注意到了,这具身体太过‘干净’了,没有原主灵魂留下的一丝一毫的痕迹,没有咒力也不是天与咒缚,合适的简直就像天生的容器。
而且,原主在死亡后,灵魂竟然没有立刻消散。
玉香想到一个办法。
她可以用本就存在于世间的‘合理’,来隐藏自己这个‘异常’。
以此来延缓邪神诅咒找到自己的速度。
玉香微微转身,对上女孩懵懂茫然的视线,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愿望呢?”
女孩听见玉香的话,先是愣住。
一个还年幼的孩子,哪怕经历了这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对仇恨的概念仍旧模模糊糊。
她木讷的回答:“我只是感觉很生气……”
玉香对女孩伸出手,“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与我立下束缚吧。”
“我会完成你的意志。”
束缚成立后,玉香就会获得她的身份。
女孩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掌。
半晌后,沉默的举起手,与玉香十指相扣。
她不敢看玉香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一个死人,已经不需要身份了,我只是……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这样另人得不到解救的家庭,让我没办法安息。”
“还有……请记住我的名字吧。”
无形的束缚将两个人链接,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束缚的另一头。
“我叫■■。”
玉香闭上眼,意识迅速的浮上身体表面。
“束缚成立。”
玉香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木质的天花板,周围有淡淡的药物苦涩味。
支起胳膊,玉香缓缓起身,呆坐片刻。
她举起自己的手,缓缓握拳,终于有了复活的实感。
她回忆方才立下的束缚,心中思索:不仅要完成束缚,她也需要势力来寻找另一颗眼睛。
那就从成为这里的主人先做起吧。
还未完全受肉融合的玉香,现在只能使用术式的第一重『逢魔天』。
玉香的术式叫做『空想处』,共有七重天,就像七层宝塔,每一重都有不同的术式。
平安京是邪魔横行的时代,玉香将杀死的邪魔通过术式重新构建,形成了『逢魔天』中的式神供其驱使,血观音就是其中之一。
等候在外的人听到屋内动静后,将障子门缓缓拉开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和服的女人,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明明是年轻的面孔,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落灰的灯盏一般陈旧。
见玉香醒来,她呼唤门口的医师入内,检查玉香身体无事后,医师就离去了。
“玉香小姐。”
女侍跪坐在被铺旁,微微俯下身向玉香行礼,声音古井无波:“家主大人吩咐,让您醒来后去见他。”
玉香微微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家主吗……
女侍敲敲障子门,等候多时的侍女们得到指示,进入室内,为玉香整理穿戴。
在平安京被伺候惯的玉香对女侍的动作毫无反对的意思,乖乖地站起来任三人摆弄,穿上了整洁的衣服后,把头发也梳理整齐。
女侍们整理完后还拿来了镜子,这让玉香终于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中孩童苍白消瘦,梅红色的眼睛形状像是漂亮的花瓣,微卷的黑发束在脑后。
玉香估摸一下身量,感觉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明明今年已经九岁,这具身体却还像是六七岁的孩子。
但不容玉香想太多,女侍们就手脚麻利地收走了镜子。
领头女侍已经打开障子门,站在廊道里等候玉香,她恭敬地说道:“玉香小姐,请。”
跟在女侍身后,玉香步子轻缓而舒展,凭空给人一种娴静美丽之感,与她现在幼小的身形有一种割裂感。
从女侍口中得知,自那次袭击后,自己已经沉睡了两天。
玉香心想,看来这两天内,这个家族已经决定好了我的去处。
“进入这扇门就可以见到家主了。”
引路女侍的声音响起,打断玉香的心理活动,她站在门旁,低头说话。
玉香不再多停留,越过女侍进入了被拉开半边的障子门。
进入和室内,首先是一道素净的屏风。
玉香越过屏风,扑面而来一道凌厉的咒力攻击。
早已察觉到咒力波动的玉香立刻防御,而后迎上去,毫无退缩。
但她忽略了这具身体的孱弱,一股剧痛从左肩传来,温热的血腥气从裂开的伤口处蔓延出来。
就在玉香比起手印要开启术式时,另一边的攻击也停止了。
见此,玉香也停止了攻击,心下明白这道咒力攻击是对自己的试探。
捂着肩膀上裂开的伤口,她终于看清了和室中男人的样貌。
他一头乱发,和服松散,露出半边身子,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正是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
“我是你的舅父,禅院直毘人。”禅院直毘人开门见山,丝毫不打算为自己的攻击行为解释什么。
玉香的身份不难查,昨晚吩咐下去不久,禅院直毘人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但禅院直毘人立刻封锁了这个消息,因为在看到那庞大恐怖的式神时,他心中就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
他要扶持禅院玉香,让其成长起来。
但禅院直毘人需要确定,禅院玉香是否值得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禅院家那一套‘传统’,让长老们跟他有截然不同想法。
玉香展现出的‘血观音’,与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太过相似,这个父不详的孩子让长老们本能的想歪。
让她和家族里的嫡子成婚,生下继承术式的孩子才是老头子们心中的最优解。
“我知道,直毘人舅父,我的生母是您的妹妹。”玉香捂着伤口站起身,语气温和有礼,却神色如刀。
“哈哈哈哈,那群长老可是因为这个,想将你当作侧室培养啊。”禅院直毘人突然大笑出声,仰头灌了一口酒,直直看着玉香,那直白的目光像是要将玉香看穿,“看来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在刚才的短暂试探中,这个精明的家主已经将长老们的决定抛在脑后。
之前九年都没有被注意到的孩子,他还以为会很软弱。
可现在看来,分明是蛰伏的猛兽,已经展露獠牙,要择人而噬。
“两周后是禅院家年轻族人们试炼的日子,如果你能够成为魁首,我就会以家主嫡女的身份将你介绍给族人。”他说道。
而没有达到这个目标的结果不用直毘人说玉香也大概能明白。
不能无可阻挡的破土而出,就乖乖接受家族的摆布。
拜见家主后,门外的女侍将玉香领回了原来的院子。
对玉香身上的血腥气并无什么惊讶,女侍非常镇定的将染血的衣物为玉香换下后,重新包扎了伤口。
“稍后将为您带来餐食。”她说完,膝行退出房门。
女侍很快回到了室内,身后跟着新面孔,是个年轻的女孩,手中端着放饭菜的案几,面上还带着些许无措。
女侍示意少女将案几放在地上,对玉香开口道:“玉香小姐,接下来将由她侍奉您的起居。”
年轻女侍听到这样的话后,立刻对着玉香行礼,声音柔柔的:“玉香小姐,我是雪乃。”
雪乃看起来十三四岁,脸蛋圆圆的非常有亲和力,只不过神色肉眼可见的紧绷。
为玉香介绍了雪乃后年长女侍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个人独处。
端正跪坐在小几前,玉香微微勾起嘴唇,对雪乃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接下来还有劳你照顾我了。”
听了玉香和缓的话,雪乃的神经好像崩得更紧了,她诺诺道:“这是雪乃应该做的。”
见雪乃紧张成这样,玉香不再继续与她谈话,端起汤碗正打算喝一口。
却见障子门突然打开了,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周身还带着点血腥气。
来人有一双幽绿的瞳孔,神奇的是哪怕离这么近,玉香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一丝咒力。
那个人打开门后看到屋内的玉香和雪乃后,回过头往外面看了一眼,似乎在辨别所在地。
“啧。”
玉香端着汤碗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向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他刚才是‘啧’了吧?
是用不耐烦的语调‘啧’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