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两盏红光,是用作祭奠的电子蜡烛发出的光,闪烁摇曳,将整个狭窄的室内映照得一片血色。
光洁瓷白的观音像也披上一层红光,慈悲眉眼低垂。
在她脚下还有着十几个形态各异的瓷娃娃,和往常观音画像中的金童玉女不同,这些娃娃都是穿着肚兜的婴儿形态,用线绑着头颅或手脚,系在观音像的神龛旁,被一同供着。
千的目光看尽房间里的一切,有些紧张地搂住了畸人的脖子。
被玩家畏惧的领域boss畸人,如同一个最寻常温柔不过的母亲,抱着千,安抚着她的惊疑不定与细微恐惧。
千被她柔软的手臂缠抱着,手在背后缓缓抚动,忍不住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她从畸人地身上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安心感。
就在她眯起眼睛的时候,畸人抱着她穿过那些放着盒子瓷坛的木架子,千眼前一花,就置身于一处柔软的空间里。
这里的地面墙面都是柔软的,带着橘黄色的光洒在身上温暖宁静。
畸人大半个身体融在墙面,探出上半身往前倾着,将怀里的千放在软绵的地面上。
她的手抚摸过千的脸颊和脑袋,带着暗香如流水般的长发也从她身上滑过。
带着安抚意味的触摸抽离,畸人的身体往后退去,缓缓消失在墙面上。
千本来都快要被她摸困了,这会儿见她消失,精神突然又是一振。
她往前抓去,什么都没抓到,只摸到了柔软的墙面。
“嗯?”千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
啪嗒,一只小手摸上她的脚腕。
千低头一看,见到一个脑袋大身子小的小婴儿。小婴儿在地上爬,抓着她的脚腕和她对视,手脚兴奋地在地上拍打。
千正和这个婴儿互相瞪视,旁边又爬过来一个小婴儿,抓住了她另一只脚。
想要摆脱他们的千试着抬脚,没能挣脱开他们,反而哎呀一声摔坐在地上。
见她坐到地上,小婴儿更兴奋了,角落里的小婴儿三两个往这边爬。
有的去抓千的手、有的去抓她的头发、还有的往她身上扑。
这里竟然有十几个小婴儿。只是他们和一般的婴儿不大相同,长得一副还没发育好的模样,眼珠子漆黑,细瘦的四肢和身体不知怎么能支撑起那么大的脑袋,还能在地上爬得飞快。
他们就像一堆热情的小狗,一个个往千的身上爬,把她压在地上。
“走开!”千被这群小婴儿压得难受,皱着脸将他们推开,“不要过来。”
但推开了一个,另一个又爬过来了。
“不抓我的头发!”千把自己的头发从一个小婴儿手里抢回来。
被掰开手的小婴儿发出尖细的笑声。
这恐怖片里的婴儿笑声让千的脸更加皱了。尤其还有小婴儿趴在她手边张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这个大小的婴儿本该没有牙齿,但千被他咬了一口,只觉得手腕一痛。
她被咬了,这能忍?想当初千被狗爹咬了都是要咬回去的。
于是千捧着这个努力咬她手腕的小婴儿,对着他身上唯一有肉的脸颊就咬下去,给他脸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牙印。
那个被咬的小婴儿嘴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比先前的笑声刺耳多了。
千才不管他,但凡有小婴儿要咬她,千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这些小婴儿的屁股蛋上。
被打的小婴儿顿时哭得比被咬的小婴儿还要凄厉大声,放开她就连滚带爬滚远了。
在这混乱的吵闹中,最后只剩下两个小婴儿还坐在千的身边,大约是看到了其他人的惨状,这两个怯怯地不敢动手更不敢动嘴,只是听着其他婴儿的哭叫,剩下这两个没挨揍的小婴儿也跟着嘤嘤哭泣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仿佛魔音穿耳。
在这一天,这群婴鬼明白了一个道理:妈妈可能不会打他们,但姐姐会。
而且姐姐打起他们来,毫不客气。
将流落在外面的孩子送回安全的地方后,畸人出现在田字大楼的走廊中,追寻着人气而去。
此时的协会五人小队已经集合了三人,只剩下黑猫和护士没有集合。
黑猫正追着一个金字塔成员。金字塔少年捂着胸前的伤口,闷头在回廊里奔逃,连脸上的面具都掉落了,露出一张充满戾气的少年面庞。
这回廊好像没有尽头,身后不知何处的影子里藏着追杀他的人,而路过的那些房间,在他经过时都纷纷打开门,露出里面或干净或杂乱的家具摆设,诱惑着他迈进这些房间。
田字大楼里的许多房间都是危险的,会主动捕捉猎物,就像是捕捉小虫的猪笼草一般。
如果意志力不强,看到这些房间,就会出现幻觉,像是看到最安全的家,忍不住走进去,一旦走进去,就很难再走出来。
随着失血过多,这名金字塔少年脑子也变得不清醒,点点血迹滴落在地上,血腥气唤醒了更多临近的房间,这些打开大门的房间里甚至响起了各种杂乱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
有人家在放电视,正播着新闻联播,电风扇在呼呼地吹。
有一家人在吵架,因为细碎的琐事,伴随着锅碗瓢盆的叮当声。
还有一户人家里传来饭菜的香味,金字塔少年恍惚地在那个标着206的房间门口停下了。
他看着一门之隔的狭小厨房和隔着塑料珠帘的小客厅,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系着围裙忙忙碌碌的人影,胖胖的,骂起人来嗓门很大。
但她做的五花肉很好吃……是的,就是这个香味。
“妈,你回来了。”
少年的眼神微微亮起,脚下再也走不动。
黑猫出现在他脚下的影子里,在他失神时冷漠地将他推进了206。
哐当一声,房门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那个少年在里面发出一声惨叫,模糊的菱花玻璃窗溅上一片血。
缓缓往下流淌的血,顷刻间又被什么舔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黑猫警惕地远离这里,拿出联络器和队员汇合。
“我现在在三楼。”护士喘着气对联络器里其他的队友说道。
“立刻来一楼。”联络器里文老师的声音严肃。
“可是,那孩子被金字塔的人抢走了,说不定在楼上……”
“护士!不要管了,现在立刻下楼!”文老师打断他。
护士闭闭眼睛,不甘地看一眼前方空荡荡的走廊,还是咬牙应了:“……好。”
他转头往楼下去。
他来到二楼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危险的直觉令他瞬间往前翻滚,让身后那只柔美白皙的手掌抓了一个空。
滚落在地的护士还未看清是什么袭击了自己,就从医疗箱里拿出两个烧瓶一左一右丢了出去。
小范围的炸裂声响起,护士这才看清不远处站着的人影。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是畸人!
根据协会之前的数据预测,他们小队五个人同时对上畸人,用上文老师的护盾和熊大的佛印刀,互相配合再加上周密的血量计算,才有可能磨掉她的命,单独对上她是绝对会死的!
跑!护士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那两个□□丢出去并没有给畸人造成丝毫损伤。
炸裂被她的手臂挥开,飞溅在她身上的易燃液体顺着手臂往下流,火焰烧灼着她的胳膊,然而她的胳膊依然雪白,甚至在火光中更显得美艳神秘。
护士作为一个医疗,攻击技能不是很多,他又接连丢出几个喷溅烧瓶,然而里面能腐蚀丧尸的液体也没能给畸人留下任何伤,只是稍稍阻碍了她的速度而已。
护士几乎用光了自己一大半的武器储备,才从畸人面前跑出去几米。他内心几乎绝望,忍不住想,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但是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他挣扎着往前跑,骤然察觉畸人没有紧追上来。
她站在原地,头颅微微仰起看向上方。
回头看了一眼的护士觉得她似乎有些犹豫。
但这犹豫也没有多久,畸人没有追上护士,反而消失了。
所有的婴儿都在哭,吵闹至极,千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
突然间,面前的墙面泛起涟漪,畸人探进身体。
那些尖叫哭泣着的小婴儿看到她出现,纷纷凑过来,畸人熟练地将这些丑陋的婴儿抱起来安抚,这个时候,她背后涌出来的那些手臂就有了用武之地,每一个孩子都能得到安抚。
那些婴孩还不会说话,嘴里能喊出来的只有类似“妈妈”的声音。
千看着他们把畸人围了一圈不停喊妈妈,也急了,跑上去,拽着畸人的手就跟着喊起妈妈。
她的声音响亮,又很霸道地抓住了畸人最正常的两条手臂。
其他婴儿不会说话,但千会说,她呜呜说着:“我被咬了,他们咬我!”
被抓着手臂摇晃的畸人果然抱起了千。
千察觉到她的态度,立刻更加理直气壮地告起状来。
她伸出胳膊,露出刚才被那些小婴儿咬出印子的手臂,又觉得“妈妈”可能看不清,伸手拨开畸人罩在眼前的头发,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她眼前。
畸人的眼睛是闭着的,当头发被拨开,她的眼皮颤抖,缓缓睁开,立刻从那细长美丽的眼睛里流出一串血泪。
千条件反射,立刻抬手擦掉畸人面颊上的血泪:“不哭不哭。”
畸人看着她,又看向她手臂上的红印子,低头在她手臂上舔舐了一下,千只觉得手臂上一阵清凉,红印子瞬间就消了。
畸人抱着千和其他婴孩走进这处柔软的空间。
她的手臂将其他婴孩安抚好,又将他们安放在周围。
可是千抱着她的脖子死活不肯放开,于是畸人只能一直把她单独抱在胸前,让她枕着自己的胸脯。
当畸人到来,柔软的空间开始有规律地搏动,像一个心脏般。
在这种缓慢类似心跳的动静里,其他婴孩很快睡着了,千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孩子们都睡着了,畸人侧躺下,她的身体有一半慢慢融入地面。
当她也闭上眼睛陷入熟睡,在黑夜中拔高的田字大楼,忽然一截截矮下去,变回了原本的六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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