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照顾弘儿!”当武明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武媚娘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但不意外是不意外,该拒绝还是要拒绝。
儿子的命是命,妹妹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胡闹。”武媚娘脸色一撂,沉声说道:“那病是会过人的,你若去了,万一被传染上又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武明明急的一脸赤红,只听她强行争辩道:“阿姐你是知道的,我身体素来极好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所以一定不会被感染的。”
她内心焦虑,就差没有指天对地,然而,武媚娘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去冒这个险。
“阿姐!”武明明哭了,她抽噎说道:“我们已经失去了心儿,不能再失去弘儿了。”
武媚娘闻言神色一黯,然而————
“最近宫中不甚太平,你还是先回家住些日子吧。”
“阿姐!!!”武明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然而,深知其鲁莽性格的武媚娘却完全没有给其借题发挥的机会,下一秒,就唤来了左右侍卫,几乎以“押送”的姿态,将武明明赶出了大明宫。所以当天傍晚,尚不知宫中发生了何事的杨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女儿被人五花大绑的送了回来。
“你又惹了什么祸事?”杨氏一见这场面,当头便是这么一句。
武明明好不容易甩开身上的绳子,整个人气的直跺脚。
数分钟后,杨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于是开始轮到她担心的哭天抹泪了。要知道,武媚娘能有如今的地位,圣上的宠爱是一方面,皇子李弘就是另一方面,若失了这个孩子,对武媚娘的打击简直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哭也无用。”武明明长叹一口气,对母亲说:“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祈祷上苍保佑弘儿平安无事。”
杨氏声音坚定:“我明日就去痘疹娘娘庙。”
果然第二天,天还不亮,杨氏就驾车出发了,武明明没去,不是她不虔诚,只不过相比拜神她更想留下来等待消息。武明明让自己的仆人日夜去麟德门前守着,只要宫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就立刻回来禀告。
“弘儿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她忧心忡忡,喃喃自语。
不知何时,一只灰色的小丑鸟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并用自己小小的脑袋去蹭了蹭主人娇嫩的面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
武明明有一种既盼望得到消息,又恐惧得到消息的心里。
这些日子,她自己也翻阅了许多医书,又请了长安城有名的大夫过来询问,然而知道的越多,她就越明白孩童出痘的可怕,心里的恐慌之情也就越加庞大。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之后,甚至已经到了心力憔悴,频发噩梦的地步。
这一天,同样如此。
武明明两眼含泪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在刚刚她不小心打了个盹儿,然后就梦见……梦见弘儿被黑白无常带走的画面,她拼了命的在后面追,但却怎么都追不上。武明明心脏疼的实在难受,于是情不自禁的抱起双膝开始默默哭泣,她害怕这是不是上天给予的某种预兆。
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就在武明明开始考虑不顾一切的闯进宫中时,突然地,她房间的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夫人、夫人……有宫中的消息了!!!”
武明明闻言只觉得自己眼前猛然一黑,直喘了半晌的气,方才声音颤抖地说道:“进来说话。”
果然,片刻之后,被她差遣着一直守在宫门的仆人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
武明明手脚发软,哆嗦问道:“……是不是弘儿他……”
仆人摇了摇头紧忙说道:“不是皇子殿下……夫人,今日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皇后被人举报于宫中行巫蛊厌胜之术,如今已是人赃并获,陛下大怒,急召六位宰相入宫,说是要……要行废后之事。”
武明明:“哈?”
巫蛊厌胜?
她就算是再无知也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罪名啊!死都是轻的,抄家灭族才是基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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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上两个时辰。
因为最近有些过于放纵,李治的身体出现了不适的症状。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本不该这样严重,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位陛下为了更加“欢乐”自己偷偷吃了不少助兴的东西,结果——补大劲了,反而败坏了身体。
当然,这肯定不是皇帝的错,错的只能是那些魅惑君主的狐狸精,所以柳氏也好,崔氏也罢,就算被武媚娘活活仗杀,李治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这一天,李治留在寝殿内休息,武媚娘亲自服侍他喝药。
女子动作温柔,态度殷勤,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担忧,万万是做不了假的。
“都是朕不好。”这一刻,李治觉得自己愧疚极了,他说道:“你挺着个肚子,又要看奏疏,又要照顾朕,实在是过于辛苦了。”
“臣妾的辛苦不值当什么。”武媚娘叹了一口气,情真意切地说道:“只盼着陛下不要再这样吓唬媚娘了,您若是真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媚娘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难得一见的脆弱,如同利矢般刺穿了李治的心脏。他内心深处爱火燃烧,深深地被感动到了,而就在其立刻想要甜言蜜语一番时,那头的武媚娘却话锋一转,苦涩说道:“今年也不知犯了什么邪风,不好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先是小公主,再是弘儿,难道臣妾的命数就这样不好……”
“与命数何干,你休要胡思乱想。”美人痛苦落泪,李治越发心疼,忙不迭地将人搂入怀中,细细安慰起来。而就当气氛逐渐温馨,两人含情脉脉时,殿外却有人通报,说是有要事要亲启陛下。武媚娘听了这话,当下眉头一竖,不悦表示,陛下龙体有恙,不该在这个时候再来打扰。然而李治却神情微动,似乎已经知道殿外之人是谁,遂只是摆了摆手,说了句:“无事,让他进来吧。”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脸孔面生的小黄门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武媚娘神情微敛,冷静的在旁边观看。
李治问:“何事?”
小黄门说:“自陛下传出身体不愈的消息后,皇后之母柳夫人便频频来往与凤栖宫中,并且每次过来,母女二人必定会门窗紧闭,密谋许久。”
一旁的武媚娘这个时候,突然云淡风轻般地插话道:“母女两个说说私房话而已,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小黄门殷勤道:“昭仪娘娘有所不知,皇后母女可不是闲话家常这么简单……陛下,经小人多方暗查,皇后,可能正在行巫蛊厌胜之术!”
此话一出,不要说是武媚娘了,便是李治也被生生吓了个底朝天。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连术士望气,都是要被株连九族的,就别说是实打实的诅咒厌胜了。
“陛下、陛下……”武媚娘忽然起身,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此事朕定会给你个交代。”
李治极怒而起,当下也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叫来殿前侍卫,便一脸怒火冲天,杀气腾腾的直奔凤栖宫而去,此时此刻,王皇后尚且不知发生何事,等到被李治一脚踹开房门,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给朕仔细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侍卫们一哄而散而后用着抄家般的气势,饿虎扑羊般四散而去。
王皇后面色青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就这样过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搜宫的侍卫们捧着“赃物”回来了。
那是几个木头小人。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木头小人后面,写着武媚娘、李弘、以及已经暴毙而亡的小公主的生辰八字,血淋淋的,那上面甚至还有“入骨三分”的密麻银针。
实打实的证物摆在面前。李治怒发冲冠,极度的恨意让他的整张面孔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的,不是的,皇上,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一连无数个冤枉足以说明此时的王皇后有多么的惊骇欲绝。
“没有做过?”李治怒而问道:“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寝宫中,甚至有一个,就是从你的枕头下搜出来的?”
王皇后跪在地上,面目青白,神魂具裂。
数月前,母亲柳氏入宫,交给她一物。
说是从感业寺高僧那里求得的好东西,叫“合和童子”说只要把这如同孩儿般的木头小人带在身上或置于室内,长久下来,可以扭转自身运气,使夫妻变得和睦起来。
王皇后久被冷落,心里焉能不急,所以她想都不想的就相信了自己的母亲。
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要是真的好使,岂不是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但王皇后可以用全族性命对天发誓————
这些小人身上的八字,还有银针,真的不是她做的啊!!!!此时此刻,无论这位发妻是如何的喊冤叫屈又是如何的痛哭流涕,李治却已是完全不相信她了。
想到暴毙而亡的小公主。
想到如今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李弘。
想到那些小人身上血色的诅咒
那上面甚至还有他自己的生辰八字。
皇后这是连他这个丈夫都恨上了啊!!!!!!!!!!!!!!
李治是越想越怒,越想越疯,遂指着王皇后的鼻子,毫不念惜旧情般的斥辱道:“贱妇,你竟敢于宫中施这巫蛊厌胜之术,你根本不配做朕的妻子,更不配做这一国之母,朕要废了你!!!”
王皇后闻言面庞骤然变得青灰起来,下一秒,就见她眼皮子翻楞,直挺挺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