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客观的身体原因,肚子大到确实行动不便,她简直状态神奇。
就连发作,也准时到预产期那一天。
早上六点,她被腿间的温热惊醒,触手一探,是羊水破了。
夫妻两人都淡定,进医院,进病房,后边那栋楼就是顶级的月子中心。卓裕早就说了,生的时候打无痛,让她少受点罪。
医生进行了两次内检,条件合适后,直接上了无痛治疗。
当然了,疼感肯定是有的,鬼门关前走一遭,哪有不遭罪的。
等家人们赶到医院时,姜宛繁躺在床上,打着吊瓶,除了面容疲惫些,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姜弋在房间来回走了两趟,找人呢,“姐,你,你肚子里的娃呢?”
姜宛繁笑出了声,扯着伤口疼,龇牙咧嘴道:“生啦。”
姜荣耀也放心了,懵懂地问:“那,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啊?”
“这又不是套圈,套中哪个给哪个。”姜荣耀被女儿调戏了。
这时,护理走进来,“卓太太,小公主做完新生儿体检就能抱回来了。”
“卓先生吗?”护理说:“在看孩子呢。”
简直寸步不离。
宝宝在里面洗澡,他守在门口,时不时地往缝里瞄,其实什么都瞧不见。去做体检,跟着一路,浴巾遮着孩子的脸,小小一只团在粉糯里,看不清样子。他伸长脖颈使劲儿瞅,模样巨滑稽。
进体检室前,卓裕忍不住了,“你好护士,会不会……搞错?”
护士小姐姐笑着说:“放心啊卓先生,小脚上都系着铭牌的,您看。”
掀开抱毯一角,肥美的小腿儿可劲蹬,淡粉色的系牌上写着:
母亲:姜宛繁
父亲:卓裕
那一刻,卓裕心涌浪潮。
都进去许久了,他仍站在原地不动。
一旁的男人搭话:“哥们儿,第一次当爸爸吧。”
卓裕转过头,“怎么像?”
“肯定是,一般有第二个孩子的,都习惯了。不是你这种。”男的颇有经验。
“我哪种?”卓裕笑。
“小学一年级新生。”这位爸爸的形容很接地气,热情分享经验,“放轻松,生老二的时候就好了。”
生什么老二,卓裕单方面决定不生了。
他觉得怀孕这件事,对姜宛繁的影响最大。事业、生活上的改变不说,旁人都讲,她从怀到生这么顺利,不要紧的。
嘁,说的都是风凉话。
备孕不顺那几个月,姜宛繁的状态差到要看心理医生。
她是那么自信、有分寸、有规划的一个人,为了这事乱了心神,自我怀疑,患得患失,这不是卓裕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小鱼百天宴之后,卓裕去做了结扎手术。
先斩后奏,姜宛繁半晌没说话,语不成调地问:“你,你就这么把自己给了断了?”
卓裕不以为意,嗯了声,“麻烦。”
“……”
“每次戴套好麻烦。”
卓裕一个人开车去和回,伤口还是挺疼的,这一晚翻来覆去睡得不太好,半夜疼醒了,又闷头闷脑地去找止疼药。
月嫂是个热心且细心的阿姨,哄睡了小鱼,出来喝水正巧撞见,“呀,小鱼爸爸你怎么了?”
卓裕蹲在那儿翻箱倒柜,艰难解释:“胃疼。”
姜宛繁说他活受罪。
卓裕无所谓道,我受罪没事,你不受罪就行了。
姜宛繁将原话发到闺蜜群里,向衿和盛梨书又是同款“啧啧啧”感叹。
不多久的某一天,在俱乐部忙着的卓老板收到一份同城快递。
寄件人:两个美女(绝世)
依旧是一块金光闪闪的奖牌:
卓裕
男德班终生成就奖
权威鉴定,特此鼓励!
—
晚上和谢宥笛酒吧小酌。
谢宥笛喝了两口,忽然问:“你那个之后,那个有没有下降?”
卓裕无语,“那个是哪个?”
谢宥笛在胸口比划了个手势“X”……生活。
卓裕说:“没感觉。”
应该比以前还要强一点。
谢宥笛咳了两声,“我去放个水。”
到长廊里,偷偷给微信女明星发信息:“卓裕不行了,已经没感觉了,这手术以后我不做。”然后立刻下单几箱小雨伞。
他就说嘛,在这种事情上不能一劳永逸,还是勤快点撑伞吧。
—
小鱼是个乖宝宝。
在她一岁之前,乖到姜宛繁一度怀疑,这娃是不是神经发育迟缓。挂了个专家号,专家问,“是有什么症状吗?”
姜宛繁说:“她太听话了。”
专家:“……”
不过,随着小鱼小朋友的茁壮成长,这些焦虑自然烟消云散了。
又一年夏天。
这段时间流感严重,幼稚园提早放假。
彼时的姜宛繁在首都博物馆,参与一件西周时期的仕女刺绣文物修复工作。卓裕在日本,忙于新的户外滑雪场建立事宜。
卓小鱼被姜弋送回霖雀过暑假。
路上,小鱼小朋友太能唠嗑了,“舅舅,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18岁。”
“那你什么时候拿的滑雪雪教练证?”
“19岁。”
“那你20岁的时候是不是要拿结婚证啦?”
姜弋头疼,“我现在23岁了。”
“嗷。”小鱼的小奶音非常提神,“舅舅,我想要上次那个白色裙裙的阿姨当我舅妈。”
“哪个白裙子阿姨?”
“爸爸俱乐部门口那家包几铺的。”
“那不是白裙子,是卖食品专门穿的白大褂。而且你应该叫奶奶,她都五十二了!!”
小鱼说:“她都辣么大啦,那舅舅你更应该抓紧把她娶回家了。”
“……”
姜弋:“鱼宝,咱们吃奶酪棒行么,还有草莓莓,你吃吧。”
吃能堵上你的嘴。
小鱼摇摇头,“是草莓,不是草莓莓。舅舅,女孩子才这样说话,你会被外婆打洗的。”
姜弋没被向简丹打,先被这小妞给气死了。抵达霖雀后,第一时间跟卓裕告状,“你闺女这么能说会道,跟谁学的?”
卓裕回得快:“你。”
姜弋:?
卓裕:“没听过么,外甥像舅。她这么可爱,是不是像你?”
姜弋瞬间平衡了,扭头招呼:“来,鱼宝,舅舅陪你聊天!”
小妞正在向简丹那儿讨欢心呢,趴在她耳边奶呼呼地说:“外婆,舅舅有空了,可以让他去洗碗啦,您要好好休息喔。”
姜宛繁和卓裕结束工作是在一周后。
其实北京那边原本还有一场品鉴交流会,但姜宛繁婉拒了。主办方的一把手亲自过来邀约,姜宛繁只得如实相告:“抱歉啊,我要回老家一趟。”
“可以推一推么?”
“对不起,不可以,明天是我奶奶的忌日。”
姜宛繁对夏天所有的喜爱,湮灭于两年前。
她怀孕那一年,祁霜的心脏就出了不可逆转的问题。人嘛,风烛残年,下坡路起了个头,便是回天无力。
有一次抢救,祁霜死死抠着姜荣耀的手。
她那会儿说不出话,眼睛瞪得又大又凶,谁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有姜荣耀伏身安抚,“好好好,妈您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姜姜。”
彼时的姜宛繁孕晚期,奶奶不想她担心。
这几年,凶险挣扎于生死线很多回,后来,祁霜不想挣扎了,每回去医院,磨自己也磨小辈,忒不快乐。
家人都尊重她的个人选择,收拾好东西,带她回了家。
那一年,春日尾声,小鱼是个赖在怀里的小婴儿。祁霜没力气,抱不动了,就坐在摇椅上看着,逗着,对她笑。状态特别好的时候,老姜会推着她去镇上遛遛弯,见见邻里熟人们。
奶奶走的那日,是夏至。
早上发现的。
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她平躺于床上,被子盖在胸口,面容安详宁静。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衣服叠在衣柜里,书桌上的日记本、针线盒码放堆高,桌面没有一丝灰尘。甚至连拖鞋,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
如果有回光返照,那么奶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切收拾妥当,这是她为这个家,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山上树荫成片,远处群山辽阔。
小鱼有模有样地学着卓裕的动作,将纸钱一张张地撕散,让爸爸烧。又去帮姜宛繁,除去墓边的杂草。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姜宛繁帮祁霜拍的。
好像是她第一次带卓裕回家。
卓裕陪祁霜散完步,坐在院子里小聊天。她记得那个傍晚,一大片火烧云拖出焰火蓝,很是壮阔。身后的栀子花开疯了一般撒欢。
那场景太美了,姜宛繁给祁霜咔了张特写。
她从未想过,这张照片会成黑白。
扫完墓,一家人陪祁霜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向简丹:“妈,我把您的卧室换了个窗帘,淡蓝色的,是您喜欢的颜色。上周在小四那里做了两套新被单,秋天的时候就给您换上。”
姜荣耀:“托您的护佑,家里一切都好。您在那边也好好的,这次给您烧了20副字牌,够您打过瘾的了。”
姜弋挠挠头,“奶奶,我又长帅了。”
一旁的卓小鱼立刻举手,“老姥姥!我又长高啦!”
大家忍俊不禁。
卓裕摸了摸闺女的头,然后看向墓碑上祁霜,隔着照片,一老一少的目光似是时空跨越,这一瞬间,如这温热的阳光,浑身暖和和的。
“答应您的,我都有在努力做到。”卓裕说。
比如,照顾好姜宛繁,过上松弛、有进退、快乐充实的生活。
起风了,飘落下来几片树叶。
姜宛繁蹲下,轻轻抚去碑脊上的一片,抬眸笑着轻声,“奶奶,我们都很想您。您多来我梦里看看我好不好?”
下山的时候,林间树叶沙沙作响,被风弹奏出温柔的声浪。一行人齐齐回头,墓碑上的祁霜,笑容平和、包容,似在无声地说再见。
—
又一年春节。
卓裕把姜荣耀和向简丹接到B市一块过年。
这一套新房是下半年才搬入的。
近三百平的江景大平层,做成微复式的布局,隔出了单独的儿童空间,家庭功能分区十分清晰。就连向简丹都赞不绝口,直夸卓裕会过日子。
姜弋欠嗖嗖地补刀:“那是,三千多万买的,装修花了大几百万,能不会过日子嘛。”
向简丹狠狠瞪儿子一眼,这就是个孽障。
卓小鱼小朋友已荣升学前班,很神奇的是,她对滑雪有着非常浓烈的兴趣。卓裕尝试在她三岁的时候,带她去到滑雪俱乐部。扭头跟周正说两句话的功夫,就听到一阵阵的惊呼声。
原来是小鱼儿,竟站上滑板,矮墩墩的身体稳得很。经热心人稍加指点,好家伙,小短腿一蹬,竟然滑了几米远。
连周正都讶异了,“老板,你这闺女天赋异禀啊。”
卓小鱼现在五岁。
压板技术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赞。
滑雪服一穿,墨镜一戴,特别酷一小姑娘。
卓裕想起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姜宛繁问,要不要让孩子延续他的梦想。
他说,不要。
任何人的人生都不该被定义。
他不会以这一点,来彰显自己有多开明和伟大。
只要是孩子真正喜欢,他会倾尽所有,去助力她的梦想。
好风凭借力,送之上青云。
—
卓小鱼上三年级那一年,卓裕带着姜宛繁去了国外旅游,难得的二人世界。
卓裕先带着她去了瑞士,去看少女峰,去一座不那么热门的小镇萨斯费滑雪,那边有很多华人度假,卓裕凭借高超的滑雪技术,当了一回热心卓教练。
他们去了英国,在wall看绝美海景。酒店在山顶,三面落地窗环绕,放眼便能看到蓝色的大海和银白的沙滩。晚上,两人疯狂做.爱。在浴缸,在落地窗,在岛台,在任何能撒欢的地方。
又辗转去了爱丁堡,这座复古、成熟、孤独的城市。任何一个转角,都仿佛充满了期待和无限可能。
原本计划玩半个月,乐不思蜀,持续了一个多月,
两人走遍了欧洲各国,最后的收尾,是在斯塔万格看了木教堂后,飞去芬兰看极光。
他们运气好,住那的第二晚,就有幸看见。
姜宛繁无比激动,遥指天空,原来,肉眼可见的极光,真的会蜿蜒变幻!
卓裕转头,凝望妻子。
苍穹之下,极光笼罩。
雪山之巅,与你并肩。
晚上,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上演“野兽”环节。
姜宛繁实在受不了了,侧过头,提醒某位辛勤耕耘的人,“你最近是不是过于放纵了?”
卓裕不想一心二用,说话便惜字如金,“嗯。”
姜宛繁手肘撑着地,嘶的一声,“可以别那么……深么。”
深不深的,他管不了了,回回把她弄到死去活来才罢休。姜宛繁剩下那点可怜巴巴的力气,全用来骂人,“……你个野人!”
卓裕笑,当是夸奖,“达标了吗?”
姜宛繁唔的一声,赖在他怀中,“超标了。”
卓老板何等精明,抓住字里行间的漏洞犀利发问:“你怎么知道什么是‘标准’,从哪儿知道的?”
“前男友?前前男友?”姜宛繁佯装认真,有模有样地掰手指,“前前前男友?”
卓裕轻掐她侧腰,危险沉声,“我看你是没‘做’到位。”
姜宛繁现在一听做字,马甲线就开始打结抽筋。
聪明的女人适时服软告饶,“标准由你定,你说什么,什么就是标准。”
卓裕愣了下,然后笑起来。
他落吻,像温柔的灯芯熨帖在妻子的眉心。
一吻定终生。
不用言语,在心里,在生命里,在余生的朝朝暮暮里。
爱的标准答案——
姜宛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