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住了三天,二次检查结果都出来后,医生建议姜宛繁回家休养。
在所有人心落地时,卓裕一个人去到医生办公室。
他很直接,“徐医生,我想听一句实话。”
徐医生说:“我不能给你打包票,事实上,任何患者任何疾病,我们都做不到百分百诊断。但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是不错的。她家里有遗传病史,眼睛又是这么个情况,所以,定期复查,注意保养。就算以后有变化,也能及早发现,及早治疗。”
姜宛繁从北京回来后,吕旅她们才知道她眼睛的事。
上家里探望时,吕旅见着她的面就开始哭,哭得顺不来气。
姜宛繁哭笑不得,“收一收,邻居要来投诉了啊。”
“一层一户,没邻居。”吕旅抽噎着说。
“我的梦想就是在这里买一套房,这辈子做不到,下辈子也行。”吕旅情绪平复了,泪眼巴巴地望着姜宛繁,“师傅,你还能绣东西吗?”
卓裕下意识地睨她一眼,没说什么。
进来之前,屋里气氛挺低压的。连盛梨书都没了逗弄他的心思。谢宥笛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叫了声:“汪?”
姜宛繁抬了抬下巴,“喏,你家柯基跟你打招呼呢。”
盛梨书无精打采道:“知道了,待会带你去做绝育。”
看完这一拨,卓裕跟他们打了商量,人没事,以后尽量不过来。说到底,摊上这事最难受的还是姜宛繁自己。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头一定不好受。
大伙达成共识,谢宥笛走的时候留意到家门口的快递箱子,“买东西了?”
晚上,姜宛繁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卓裕蹲在地上,弓着腰忙碌,脚边是个小型工具箱。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头也没回,“先别过来,有钉子。”
姜宛繁听话地坐在沙发上,没多久,卓裕忙完了。
从主卧到客厅,包括卫生间和厨房,每隔2米都装了一盏小夜灯。
医生说了,她夜盲症的情况以后也许会加重。
“你晚上起夜就叫我,如果我回来晚了或者出差,自己慢点儿走。这灯是感应的,光线一暗就会亮。”
之后,卓裕弯腰,手一捞,从沙发上将她抱起放去床上。
卓裕从背后贴着,无声地圈住腰肢。
姜宛繁其实一直睁着眼睛,背对着,盯着窗帘上幽幽的光影。
忽然,掌心覆盖上来,盖住她的眼睛。
卓裕的嘴唇贴着她的背,“闭眼。”
姜宛繁翻了个身,借助暖黄的夜灯,彼此的眼眸像淡淡的琥珀。她犹豫了番,问:“你是不是在怪我?”
静了静,卓裕缓缓把眼睛闭上,“不是怪你,是想打你。”
姜宛繁伸出手,“呐,现在给你打。”
卓裕别开脸,“我不吃这一套。”
姜宛繁蜷了蜷手指,没趣地收回,“那个时候要比赛,你这边也要拍摄,我想着,过了这一阵再去治。”
“什么时候察觉的?”
“比赛进入第二轮的时候,晚上看东西看不清,虽然以前也有过,但都不像这一次,稍微暗一点的环境,我都要适应好久。”姜宛繁不敢再隐瞒,坦白道:“我自己约了体检,那边眼部检查设备不够精细专业,医生嘱咐我,去眼科医院做详细检查。”
卓裕淡淡接话:“我那时接到拍摄宣传片的通知,你不想让我分心,就一直拖延着。”
“也没拖太久。”姜宛繁小声辩解,“这一次是我没防护,以为在黑暗里注意点就行,没想到被强光给刺着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卓裕好一会没发声。
他至今不敢回想那一天,血液倒灌,灵魂失重。
半晌,他嗯了声,“你好样的。”
姜宛繁知道他生气了,于是扒拉着手臂撒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什么都不瞒着你,天天缠着你,烦死你,当你的拖油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卓裕反应平平。
姜宛繁冲他眨了眨眼,“晚上你要不要做点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做。限时福利哦卓老板。”
“我不是卓老板。”卓裕终是忍不住,语调高了些,语气也严肃,“我是你丈夫,是你伴侣,是你爱人,是跟你过下半生,跟你生儿育女,共组家庭的人。我不需要一个,拿自我奉献精神当伟大的人,更不需要在家庭里充当牺牲角色的人。别人我不清楚,但在我这,绝不允许。”
缓了会,卓裕后知后觉,自己的态度大概吓着她了,于是微微叹了口气,“以前见你,多拎得清一姑娘,怎么跟我在一起后,反而变傻了呢?”
姜宛繁愣愣问:“傻吗?”
“这还不傻?”卓裕剖析她的心理,“怕拖累我,怕耽误我,怕我错失一个你认为的好机会,怕这成为我的一生遗憾。”
姜宛繁默认。
“可姜姜,我并不在意这些。”卓裕捏了捏她手腕,“你忘记了么,我决心离开兆林,重新创业,开这家滑雪俱乐部,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不在,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姜宛繁哑着嗓子,“哦。”
人生的意义,是因为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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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耽搁了几天,俱乐部里一堆事要处理。
卓裕原本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姜宛繁说:“你去吧,妈下午就来了,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再说了,你这么紧张,搞得我也紧张。本来好好的,反而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卓裕这才被说服,“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回来得快。”
他走了二十分钟,周正来了一趟家里。
周正恰好在外边办事,也是回俱乐部的路上。卓裕给他打电话,有些票据合同搁家里忘了拿,让他顺路取一趟。
姜宛繁给周正泡了一杯茶,也不是很急办的事,她让周正喝茶休息会再走。
周正环视一圈客厅,由衷夸赞,“布置得真好。”
姜宛繁笑,“都是卓裕弄的。你试试这个茶,我奶奶自己晒的茶叶。”
周正品了两口,“好茶。”
过了一会,他指了指她的眼睛,“好点儿了吗?”
“没事了,是他过度紧张,其实不影响正常生活的。”姜宛繁拿起果盘递给他,“正哥,平时你也帮忙劝劝他,他这段时间也辛苦。”
周正笑,“心也挺苦的。那天晚上1点,他给我打电话,接通后又不说话,把我给紧张的。”见姜宛繁面露狐疑,周正解释:“就你住院那晚。我喂了半天,他才开口。你可能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他在哭。”
虽然没哭出声,但那种压抑的,极力忍耐的,紧绷到最后一秒终于破碎的情绪,隔着电话,让人心如刀割。
“他那时就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你病了。第二,他要变现一部分信托理财,越快越好。”周正目光重落于她,“我问他原因,他那么坚定地告诉我,要带你去治病。国内看不好,就去国外。钱花完了,就卖房子。一套一套卖,一定要把你治好。”
姜宛繁神色怔怔。
周正诧异,“他没告诉过你吗?”
—
卓裕办完事就回来了,腊月寒冬,他额上竟有细腻的汗。姜宛繁一看就知道,这是跑着过来的。大惊小怪的话舍不得说,一双眼睛就这么咕噜噜地看着。
卓裕弯腰换鞋,不由紧张,“怎么了?”
姜宛繁连人带撞的,从背后抱住了他。
卓裕没盘稳,掌心撑在木门板上,扭头发笑,“这是怎么了?”
“以后我当家。”姜宛繁闷声。
卓裕一听,明白了,“周正跟你说的。”
“他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然后背着我,把家里的东西都卖掉。”姜宛繁掐了掐他的窄腰,“准备跑路吗?”
“跑。”卓裕挑眉,“然后找个十、七.八个新老婆。”
“一个伺候我吃饭,一个帮我洗衣服。”姜宛繁安排道。
卓裕乐的,拍了拍她手背,“乖啊,咱不当黑心夫妻。”
姜宛繁一直觉得,自己这事只是意外。所有人焦虑、着急,是他们想太多。可周正跟她谈过之后,她才惊觉,在卓裕那,她真的是全部。是倾尽所有,赴汤蹈火,也要保护的至爱。
晚上,卓裕自己做了两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条,姜宛繁惊呼,“厨艺进展迅速啊卓老板!”
卓裕不为所动,“两碗面条而已,别夸得这么神乎。”
“可是很多男人都不会做饭。”
“他们不是蠢就是懒,一顿饭而已,三十岁的人了,哪有不会做的。”卓裕嗤之以鼻。
姜宛繁捧着脸,眼亮如星,“卓老板,你太帅了。”
卓裕催她快吃,“这种表扬很真心,以后多夸。”
姜宛繁觉得自己像一颗被捧在手心的珍宝。
有自信,很神气,跟个孩童似的,不停缠着卓裕要答案。
“我和你折过星星的班长比,谁漂亮?”
“你。”顿了下,卓裕无奈,“宝贝,你还惦记着我的年少轻狂呢。”
“你是不是很爱我?”
“爱的。”卓裕捏了捏她的脸,“无论你问多少次,我都会这样回答。”
姜宛繁像只树懒,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腰上,撒娇道:“不够,不详细,不认真。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答。”
卓裕被她腻歪得心里发颤,心尖一点点地被蜜糖裹满。
他反身,化被动为主动。捏着姜宛繁的手腕往上举,长腿一挤,逼得她连连后退。
“那天你在雪场晕过去,我离你那么远,我心都要死掉了。后来到医院,医生给你做检查的时候,我就一个念头,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你。”
“等结果出来时,我理智了些。倾家荡产可能治标不治本,于是我咨询了眼角膜捐献的事。”
“你决赛那天,我在观众席上远远看着。网上那么多人叫你老婆,可你叫我老公,我心里又稍稍平衡了些。”
姜宛繁快要背抵墙壁时,卓裕的手绕到后边,垫着,不至于撞疼了她。
两人的距离很近,眼眸里每一寸光影变化,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你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我就想,从今以后,为你生,为你死,我都是愿意的。”
“你不好追,自身条件好,精神也强大,怡晓曾经说你,有个闪闪发光的灵魂。”卓裕低头,与她额碰额,“但我就是想追,要追,死皮赖脸也要把你追到。”
“为什么?”
“因为见你的第一面,第一眼,就觉得你在对我说话。”
姜宛繁目光变软,“什么话?”
“斩。”
自此之后,爱斩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