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是他的年少绮梦...)

后半段,卓裕的情绪高涨,想着法的折腾人。

姜宛繁拧了把他手,嘟囔道:“套。”

卓裕捉住她手腕,猝不及防地定于头上方,呼吸沉,眼底红,因剧烈的起伏,胸肌充血、硬实,他忽说:“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吧。”

姜宛繁身体一僵,两条腿也泄了力。卓裕捞住,不让往下掉,定在自己腰侧,让她盘稳了。

他伏了伏身,愈发严丝合缝,声音微微发抖,“我戒烟了,也几个月没沾酒了,每天在俱乐部跟着练滑雪,你摸摸我这,还有这,是不是很结实。上个月我自己去做了体检,哪哪儿都是好的,再不用,简直暴殄天物。”

卓裕眼里的欲望褪了一半颜色,他的语气太乖了,“老婆,你不希望我当爸爸吗?”

“犯规了啊。”姜宛繁笑,“怎么还耍上无赖了。”

过了几秒,她松口,“不戴套也行,我待会去买药。”

当时没太多表现,但卓裕为了这事确实有点生气,澡都没洗,翻个边背对着她睡着了。

姜宛繁拿手指戳了戳他背阔肌,没反应。

她也翻过身,背对背,眼神空无一物地盯着某个虚浮的点。

手机调成静音在枕头下,过了一小时,姜宛繁才拿出划亮屏幕,微信上几条消息都是医助发的。姜宛繁回复完,再挨个把消息删除。

之后这几天,卓裕要对接冬奥会宣传视频拍摄的事,成天待在俱乐部里。看着忙,但连姜弋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姐,你俩吵架了?”姜弋悄悄发短信,“姐夫好娇气,估计又得等你来哄了。”

正主的声音从耳畔降落,“你总背后说他坏话,是不是不太好?”

姜弋往后猛跨一大步,惊愕,“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鬼鬼祟祟的时候。”姜宛繁问:“你姐夫呢?”

姜宛繁想笑,这小子,不搞点事出来真不罢休了。走去训练场一看,确实是女的,四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粉白相间的滑雪服,像一个软糯桃粉包。卓裕教她单板滑雪,年纪小,滑得有模有样。

姜弋大声:“老板,这位顾客找你办卡!”

卓裕回过头,姜宛繁站在护栏外笑。

他让旁边的助教来带练,收了雪板朝这边走来。

姜弋欠嗖嗖地说:“她要上私教课,包年,打折吗姐夫?”

卓裕说:“她不打折,终生免费。”

姜宛繁把带来的保温杯递给他,“煲汤给你喝。”

“姐夫你好像不喜欢,别浪费,我喝。”

卓裕用力打掉姜弋伸过来的手,然后把保温杯往怀里护了护,“想吃让你姐单独做,这一份是我的。”

姜弋很有自知之明,“我还是饿死吧。”

卓裕带她去休息室,进去后他也不说话,光坐那儿喝汤了。姜宛繁负手环胸,抵着桌沿,轻飘飘地问了句:“你在跟我冷战?”

姜宛繁最不喜欢冷战这种方式,他跟刻在骨子里似的不敢,形成了本能反应。

对视几秒,他默默低下头,自个儿先笑了起来,分分钟被她拿捏,还有什么好负隅顽抗的?

姜宛繁给面子地牵住,他一用力,人就坐在了大腿上。

休息室整面落地窗,设计很奇葩,姜宛繁紧张,“看得到!”

“看不到,玻璃单面的。”卓裕圈紧她的腰,头埋在她颈间,闷声说:“老婆,你真瘦了,胸没以前大了。”

姜宛繁轻呸一声,“怪谁?”

“怪我。”卓裕自觉认领,“没把你养好。”

他的自愧是真的,姜宛繁有点不忍心了,指腹挠了挠他后脑勺,“没呢,前阵子比赛累的。”顿了顿,她主动提起,“那件事,我不是不愿意。”

“是我冲动了。”卓裕打断,“该一起商量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姜宛繁垂眼望之,慢悠悠地说:“你一个人也生不出啊,那晚你的表现,就应该去做一个锡纸烫。”

“啊?”

“渣男锡纸烫。”

“……”

姜宛繁能主动来,就是给他台阶下。现在下得差不多了,也该她算账了。这个姿势,她属居高临下,食指勾起卓裕的下巴,“那晚嘴很硬啊。”

卓裕目光至纯,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姜宛繁从休息室出来,迎面差点撞上姜弋。

她皱眉吓一跳,“会不会走路啊。”

姜弋扎心,“姐你自己撞上来的好吗?”

姜宛繁瞪他一眼。

“OK,OK,我的错。”姜弋举手投降,女孩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他端详了一会,“你脸怎么这么红?”

“要你管。”

“OK,OK,我的错。”

姜宛繁忍俊不禁,如今的姜弋,和几月前相比天壤之别。叛逆到狗都嫌的少年,现在勤劳,好学,会察言观色,也懂进退。他的思维方式开始转变,不再认为读书无用。卓裕手把手地教,耐心引导,把他掰正回一条方向正确的道路上来。

姜弋忽然慌了,刚才姜宛繁只是脸红,怎么现在眼睛也有点红。

“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他谨慎忐忑。

姜宛繁别过头,拭了拭眼角,稳住情绪后才道:“坐一会儿吧。”

两人就坐在场地边的休息椅上。

姜宛繁看了一会滑雪的人,“一直这么多人的吗?”

“这还算少的,到周五,还得预约时间段呢。”姜弋说:“姐夫让我去考证,考下来了让我当助教,我每天晚上都看书,就是看得有点慢。”

“没关系,多点时间准备,能过的。”姜宛繁欣慰,“说起来,卓裕还得感谢你,帮他省了套房子。”

她把卓裕和姜荣耀打赌的事告诉他,“爸原本不愿意的,卓裕说,如果他带不好你,就再买一套大平层写我的名字。”

姜弋愣了愣,缓缓低下头。

姜宛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宽慰道:“人嘛,都有走错路的时候,能够迷途知返,就很好了。他能帮你一时,但以后的路,终究要你自己掌舵。在这个俱乐部里,你能找到自己想要什么。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也会有更多的不尽人意,这是必然。”

姜弋懵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姐姐。”

姜宛繁笑了笑,“实在不想祝你披荆斩棘,那样太累。只希望你健康平安,能够充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还有爸爸,老姜是爱你的,一把年纪辛苦大半辈子的人了,难不成你还要他跟你先低头,先认错?”

姜弋吸了吸鼻子,声音比之前更哑,“我明白的。”

姜宛繁拍了拍他手背。

少年皮肤自带凉意,瘦,长,筋骨指节分明,那股野蛮生长的劲从指缝间满溢而出。

“爸妈和奶奶年纪大了,你是年轻人,多忍让,多照顾,多回去看看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姜宛繁神色悠远,像天外之音。

姜弋皱眉,“姐姐。”

“没事了。”姜宛繁笑道,“去忙吧。”

去实景地前两天,拍摄组来了一趟滑雪俱乐部进行了素材取样。这个宣传片八分多钟,分为六个板块——民众、热情、科研、环保、天地,最后一个是雪山之巅。

内容升华递进,以微知著,是宣传,亦是行业发展的描绘。当中,最具点睛之效的便是“雪山之巅”。导演组本欲采用专业运动员,后开会讨论,与另一版宣传片人设有所重合,倒不如以普通人的视角来展现。

卓裕的恩师徐佐克在这个行业有一定话语权,听闻消息后,他当即推荐了卓裕。曾经的天才选手,中途陨落,最终又回归,即使不再是以运动员的身份。

或许不完美,可有起有伏,才是真实的人生。

组委会两次联系卓裕,征得他同意后,确定了拍摄内容。因此,原定24日的日期又提前,22号,卓裕带着姜宛繁一起抵达延庆海坨山雪场。

导演姓张,说来也巧,见面的时候,他对姜宛繁说:“我夫人很喜欢你,看了上次的比赛,简直是你粉丝了。”

张导夫人从事的是服装设计,融会贯通,所以对姜宛繁印象深刻。

“正好,来了给我签几个名,我拿回家借花献佛。”张导和气,喜开玩笑。

姜宛繁笑着说:“谢谢您和嫂子了,给了我一个练字的机会。”

张导想了想,灵感大开,连忙叫来组务,“我突然有个构思,能不能把传统文化和运动美学出串联起来?”他指了指姜宛繁,又指了指卓裕,“我记得,这次拍摄所用的滑雪服上的图案,是你爱人设计的。”

“对,她设计并且绣的。”

卓裕接到消息后,姜宛繁似早有准备,拿出几个样板给他看。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很久之前,只要有灵感,就会设计着玩儿。没想到冥冥之中注定,真有派上用场这一天。

张导兴奋得一拍大腿,“行!先拍她!”

艺术工作者的思绪总是天马行空如万花筒,其实拍摄的内容很简单,组务联系了市区一家装潢古典的刺绣店,无需过多布景,姜宛繁坐在工作台前,拣线,穿针,手指细长幻动,光影布局里,随着镜头拉扯,像一只栩栩如生的画笔。

这只是占时很少的一帧镜头,导演设想着与最后“雪山之巅”的画面串接,静与动,文与武,最后再给滑雪服上的图案特写,剧情呼应。

姜宛繁这边镜头虽然不多,但也拍摄了一整天,晚上十点才收工。

卓裕忙完事,八点过来陪在现场,回酒店的路上,姜宛繁额头抵着车窗玻璃,摇摇晃晃地睡着了。卓裕动作轻柔地拨过她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缓速带颠簸,她惊醒,眼下一片淡淡乌青。

卓裕皱了皱眉。

姜宛繁连话都没力气说,回酒店就懒在床上,被子裹成一条蚕宝宝。她蜷缩着,约莫是北方太干燥,皮肤微微泛红,卸了妆,鼻尖冒出一颗小小的痘。

卓裕轻轻撩开她脸侧的碎发,熄掉最后一盏灯,抱她入怀。

第二天清晨,姜宛繁似从梦中猛然惊醒,直楞楞地坐起来,眼前短暂晕眩。卓裕被她这动静吓一跳,“我吵醒你了?”

姜宛繁平息了一下心跳,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你怎么没叫我。”

卓裕不忍心,走过去摸了摸她头顶心,“你最近太累了,在酒店休息,这两天拍完,休个长假,我带你去瑞士度假。”

“你今天拍摄,我想去看。”姜宛繁露出笑脸,晨光是天然氛围灯,她笑起来像冒尖的荷叶,梨涡很浅,镶嵌在嘴角,是荷叶上的露珠。

卓裕没松口。

姜宛繁往他胸口一蹭,捂着的声音有些闷,“我都没见过你滑雪的样子。”

“怎么没见过,俱乐部里不是天天滑?”卓裕忍不住笑。

“不一样的。”姜宛繁说:“我想看……过去的你,更好的你。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你。”她语速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我陪你去北京的时候,徐佐克老师说的那些关于你的过往,我有点儿羡慕他了。”

她语气太温柔了,还有一丝委屈,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卓裕笑,“想看不早说,单独滑给你看不就行了?”

“不行。”姜宛繁闷声,“怕你摔断肋骨。”

卓裕一愣,随即乐出了声,“这次就不怕了?”

“也怕。但就算出事,也算为国捐躯,光荣。”她一本正经说。

卓裕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不会让你当寡妇,你老公还是……挺厉害的。”

他说这话时,一点都不狂妄,眼里有一种轻松的坚毅,从容又自信。

海坨山雪场是国内为数不多,适合高山滑雪的场地。北京下了三天雪,天时地利,厚雪皑皑。到时,雪还在下,对接了气象局,半小时后的雪量会更大。

知道卓裕和徐佐克的恩缘,这一次导演组特意把徐佐克也请到了现场。卓裕已换好滑雪服,悉心听徐佐克提点。

“从东面山段下,120米处是你的第一个弯道,记得你的重心要比正常标准再压低一点,因为接下来是第一个旗门,重心放前不放后。”徐佐克严谨道:“这是拍摄,不是比赛,不必追求过多的速度,你很多年没上赛场了,要服气,不许逞能。”

卓裕知道,老师这是担心他的安全。

雪量增大,山区气温骤降,拍摄组那边通知准备。卓裕跑到姜宛繁身边,她穿着黑色长羽绒,脖子上是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卓裕笑,“跟只兔子一样。”

姜宛繁眼睛有点红,白雪衬托下,像两片桃花花瓣。

她嗓子哑,“要去了吗?”

“马上。”卓裕转身,走了两步又猛地回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等我回来。”

卓裕上缆车,轿厢缓缓上移,隔着玻璃门,他一身红白滑雪服,雪板立在腿间,像一株自由生长的翠柏。

姜宛繁站在原地,笑着对他挥挥手。

轿厢里的卓裕,忽然微微屈膝,调整到她能完全看见的高度,双手弯向头顶,比了一颗……心。

笑声与起哄声阵阵,与这艳阳白雪交相呼应。

几分钟后,卓裕出现在东面山顶。

那抹红淬了光,伴随呼啸山野风声,滚滚红尘,快意江湖。

姜宛繁在雪色里微眯眼,心脏似要膨胀而出。

广播里响起音乐,鼓点,电音穿插,如电流在五官巡游。她的眼眶胀,眼底涌现潮意,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复杂情绪。

山顶之巅,雪原之上,卓裕站在那。

雪落满山,风裹旗杆,万生万物都在振翅呐喊。

音乐渐入副歌,一段密集鼓点演变,轰的一声如惊雷投掷。

卓裕压低重心,双手扶膝,身体稍倾,便如天上瀑布,奔至人间。

速度极限,雪板铲起落雪,绽开成雪扇,在他脚下如腾云。卓裕屏息,如游鱼回归深海,不止身体,灵魂的力量也在汹涌外展。

垂直落差的山脊,像是他的年少绮梦。卓裕近乎蹲在雪板上,左手伸后,压住板尾,目光坚毅,落差边沿腾空起跳。这个高度,让所有围观者发出惊叹。只见他凌空翻转,完成度极高的一个大回转后稳稳落地。

遇石便蜿蜒躲避,枯枝挡路,他腾跃而过,攀于山顶,而后无畏途中荆棘,亦能勇敢去追,去跨越。

漫天风雪里,山雪同色,卓裕身着一抹红,似神笔,勾勒出赤焰流动的风景。未知之境又怎样?青山遮不住,那就借风东去闯、去冒险,总能开辟一条新航线。

卓裕这套动作完成得实在漂亮,扑面而来的震撼被镜头记录。导演激动不已,一遍喊过。卓裕压板降速,原地一个飒爽回旋,堪堪停住。

他抬头,凝望空山,目问白雪。

这一程,逆行山川四季,空手揽人间。

少时梦想、遗憾、委屈、不甘、抉择……在这一刻通通释怀,隔着墨镜,他眼底泛滥潮水,湿意难挡。

他缓过这阵情绪,然后下意识地回头,去人群里搜找姜宛繁的身影。

没找到人,徐佐克惊慌的声音先入了耳,“快,快叫救护车!!”

姜宛繁晕了过去。

远远看着,像一片黑色落羽,枯萎在雪地里。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忍着双目剧烈的刺痛,仍强撑着睁开眼。

卓裕的身影像飞溅的血,朝她失措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