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前夜(别用道德绑架我很欠抽...)

根据姜弋事后描述,向简丹在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荣耀也悄悄抹泪,还不忘气一气老伴,“当初你还不让闺女学刺绣呢,看,她就是这么优秀!这眼界,这胸怀,这气魄,不学刺绣还没有呢!”

向简丹难得的没回怼,边哭边说:“好好好,你赢了可以了吧。”

为了这个比赛,这么多人劳心劳力,卓裕包了场吃宵夜,是答谢也是真高兴。小水像开辟新大陆,第一次知道烧烤还能这么好吃,一个人狼吞虎咽,满嘴的辣椒油。

卓裕笑着给他递纸巾,拿起一串黄喉,“尝尝这个。”

“好吃!”小水眼睛都辣红了,斯哈斯哈直吸气。

卓裕笑了笑,等他缓过劲儿了,问:“姐姐和你,是不是商量好了什么事情?”

“你是指那个没拿名次的男的吗?”小水说:“我没和姐姐商量,我们是默契。”

“小子,还挺会用词。”卓裕挑眉,“说说看?”

“从九花婶子她们不再把绣品放姐那卖之后,我就知道,那些来收购的老板不安好心。但,被姐帮助过的人,更没有心。好几个,嫉妒姐家,所以挑事,在背后说姐姐坏话。”小水道:“有两个男人来问我,故意跟我套几乎,聊到姐姐参加比赛,问我,她可能会绣什么。”

卓裕了然,“于是你故意放出假消息。”

小水点点头,笑出八颗白牙,“他们真的上当了。”

吕旅和谢宥笛那边嗨得很,和姜弋吹瓶比赛,向衿在录视频发给还在拍戏的盛梨书,“帅的那个是弟弟,不帅的那个才是你家短腿柯基。”

卓裕环视一周,没见着姜宛繁,问了向衿,向衿告诉他,“在车里休息呢,估计是累着了。你带她回家吧,这儿有谢宥笛在呢。”

卓裕在车里找到人时,她真的睡着了。

副驾位放平,身上盖着卓裕放在后座的外套,长发挡住一半脸,发丝被呼吸震得微微起伏。

姜宛繁醒来,就瞧见卓裕靠着车门,徒留一个背影。

她皱眉,滑降车窗,哑着声儿问:“你怎么不叫我啊?”

卓裕收起刚准备抽的烟,“怕吵醒你。”

卓裕坐到驾驶位,寒气跟着钻进来,姜宛繁肩膀一哆嗦,把他的外套抱得更紧。

“衣服有什么好抱的。”卓裕一把抽走丢去后座,然后伸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拥住了她,“抱我。”

姜宛繁嘴角上翘,嗯了声,“你比衣服暖和。”

待她抱了会,卓裕才轻声问:“晏修诚的人来找小水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孩子跟你说了啊。”姜宛繁啧了啧,“嘴上把不住门。以我对晏修诚的了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套话,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他很擅长静物风景的创作,但人像一般。他不想我赢,就一定会先发制人。那我就气气他吧,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卓裕看了她一会,忽然问:“老婆,你开心吗?”

卓裕能这么问,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如果你不开心,后边的事就不理会了。”

卓裕抱住她,软软一只在怀里,他心都化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姜宛繁埋头在他颈间嗅了嗅,“你进去吧,我俩总要有一个在场,我在车里再睡一会。”

卓裕进去打了个招呼,很快又出来了。姜宛繁没多说,窝在座位上眯得像只猫。

到家,卓裕洗个澡的功夫,姜宛繁已经彻底熟睡。

卓裕刷了会手机,被有才的网友评论逗乐。这玩意儿有瘾,姜宛繁翻了个身,他才回过神。

卓裕倾身,单手支着脑袋看她,“他们都叫你老婆诶。”

“有什么了不起。”卓裕自言自语,跟无名网友们较上劲,“他们的‘老婆’叫我老公。”

深秋夜寒露结霜,雨雾蒙蒙似给世界披上一件泛锈的外套。冷气呼入鼻,在肺腑之间巡游。打在窗户上的霓虹光影像个懒汉,敷衍绕过。室内的光更显突兀刺目,把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苍白无血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夺冠就算了,连个奖都没有拿?!我们前期投入那么大,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思,全都打水漂了!”

经纪人围着晏修诚转,颐指气使,愤怒发泄。

晏修诚如木雕,坐得直,毫无生气。

“你输也就罢了,还输得这么离谱,全给别人做嫁衣了!”经纪人只差没说晦气,顿了下,放平语调,阴阳怪气道:“你如果状态不好,早说啊,逞什么强呢,这次不参加,以后有的是机会。”

晏修诚闭上眼睛,垂在腿侧的手暗暗握紧成拳。

见他连讨好认错的话都不肯说,经纪人也懒得装了,拉下脸,冷言道:“网上已经有人曝出了你给兆林‘苏芝’系列设计手稿的事。”

晏修诚抬起头,目光幽深,“白纸黑字签了合同,能有什么问题?”

经纪人冷呵,“如果是本人自己提出来的呢?这事不光明,你心里清楚得很。再来这么一场风波,舆论就能毁灭你。你再想翻身,想都不要想了!”

比赛结束后,姜宛繁热度不减反增,她现场刺绣的一些动图,发言视频的转载量上万。身体力行,永远比花言巧语震撼人心。

回霖雀前,向简丹拉着姜宛繁说了半宿话。

聊生活,聊爱人,聊过去两人之间的嫌隙与倔强。

向简丹叹了口气,“说白了,母女间哪有什么恩与怨,我不能要求你报恩,因为你是我女儿,我们身体与血脉,就是一体的。更谈不上怨与恨,于法律,于纲常伦理,你永远是我不可分割的亲人。”

姜宛繁笑,“比我爸还亲?”

“那不一样,他是老伴儿,所谓‘伴’,人字分两半,本就是两个人结合在一起,要走要换,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向简丹低头,抚了抚姜宛繁的头发,“但你是我生的,我们血脉共通,说句不好听的,要献血了,你还是第一合适的人选呢。”

姜宛繁轻轻“嗯”了声,“我如果病了,我肯定不要您献血。您年纪大了,身体扛不住。”

“胡说什么?”向简丹不客气地弹了下她脑门,“童言无忌。”

“我还童言呢?”姜宛繁抬起头,眼睛弯着。

“你八十岁了,在我这儿也是小朋友。”向简丹正经道。

最后,向简丹跟她说了件事,“你奶奶把九花婶她们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们见利忘义,拎不清是非。有几个动容了,听说是想咨询律师。”

姜宛繁闭上眼睛,困倦慵懒得像只睡不够的猫,“随便吧。”

由此可见,网上的爆料不是空穴来风。能如此精准指出兆林的“苏芝”与晏修诚的设计手稿问题,那一定有原因。

向衿告诉她,“我一传媒公司的朋友说,兆林花了钱删帖。做贼心虚吧,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对一家服装公司的打击不小啊。”

万事皆有因果,当林延找上卓裕时,也就并不意外了。

林延借口,在意大利出差时,给姜宛繁带了限量版的胸针。卓裕垂眸看了一眼,这品牌不便宜,“她不喜欢白金,你拿回去送女朋友。”

林延谄笑,“大哥,你好久没回家里吃饭了。”

卓裕没答,只看着他。

林延绷不住了,脸色一垮,急急道出本意,“大哥,你可不可以去跟嫂子说说情,别再追着‘苏芝’手稿的事不放了。”

卓裕皱眉,“别什么都跟她扯上关系,她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没关系,但她能说上话,那些人都听她的。”

卓裕嗤笑,“别把她说得这么神乎,她一绣店小老板,左右不了多大的事。你们自己谋求捷径,当初就该想到后果,不成功便成仁,这个道理,以前姑父经常说。”

林延咽了咽喉咙,往日风流潇洒的纨绔气质早被摧毁得没了形,自卓裕走后,公司大大小小的破事让他焦头烂额。

“那是晏修诚自作主张!”

“你难道不知情?”卓裕微眯眼缝,语气低冷,“现在当甩手掌柜,是不是晚了。”

“‘苏芝’这条线卖得不好,我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我,我也是没办法!”林延压抑憋屈,忍不住提声。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卓裕声调又降一分,咬着烟,薄薄烟雾自薄唇弥漫而出,遮着他的神色更添锐利。

林延再也端不起脸面,抖着声音哀求:“大哥,现在‘兆林’经不起一点风浪,要是再出这种负面消息,真的就完了。市场不好做,回款也慢,前期投入又那么大,也就‘苏芝’这一条线稍微有点起色。我求你了,跟嫂子求求情行吗?”

卓裕很不喜欢从他嘴里提及姜宛繁,耐心告罄,“我再说一遍,你这些破事,别赖在她头上。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一切。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他起身要走,烟盒和打火机抄在手心。

“大哥!”林延猛地站起,掌心压实桌面,“‘兆林’当初创立,你父亲也有股份,你忍心看他的心血完蛋吗?!你真的能够袖手旁观吗?你仍然叫我妈一声姑姑,这个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卓裕抽完最后一口烟,以指腹拈熄烟蒂,浓烟在肺腑打了个转,神经跟着一跳一跳。他侧过头,“别用道德绑架我,很欠抽。”

晚上,姜弋来家里吃火锅,花椒放多了,呛得姜宛繁狂流泪。姜弋给她换了个清汤锅,姜宛繁捂着鼻子指挥,“藕片多放点,酥肉好了吗,你帮我看一看。”

姜弋扭头告状,“姐夫,你把我姐养得这么娇气。”

“娇气吗?”卓裕认真端详,“谢谢夸奖啊。”

……不是很懂当代年轻夫妻的小情趣。

收拾碗筷的时候,姜弋瞄了瞄书房,小声说:“我觉得姐夫心情不太好,都没吃几口。”顿了下,压小了些声音,“姐,今天他表弟来俱乐部,两人聊了好久。你说,是不是为了那些绣品的事?”

姜宛繁没吱声,想了想,平静道:“他无论有何种情绪都正常,林延来找他,说理,站不住脚。说情,无非是用亲情做牵绊。”

姜弋愤愤,“有意思吗,回回都这样!”

“确实没意思。”姜宛繁自顾自地笑了下,“再没意思,有一点改变不了,他们有血缘,是切割不掉的亲人。如果只是就事论事,那就简单多了。但,世上牵绊本就太多,‘情’这个字最难说清。”

姜弋听得一愣愣的,盯着她许久后,说:“姐姐,你最近的心情是不是也不好?”

“有吗?”姜宛繁眨了眨眼。

“这么一看,好像又没有。”姜弋闷闷道。

明天休假,姜宛繁让弟弟晚上就睡这,拿了一套新衣服给他,“你姐夫买的。”

姜弋震惊,“他这么爱我的吗?”

姜宛繁扫他一眼,“不是爱你,是爱屋及乌。去洗澡吧,动作轻点,他在书房,别打扰。”

姜弋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白T恤很质感,衬得少年像蓬勃松柏。卓裕选衣服的眼光不错,姜宛繁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姜弋赶忙向前,“我来搬。”

沉甸甸的首饰盒,里面全是卓裕的手表。

衣柜最下边都是饰品,姜宛繁把它们拿出来重新收纳,散落一地的小物件中,旧报纸格外惹眼。

姜弋随意一瞥,忽然“咦”了声,“辰市啊?”

是那份卓裕一直收着的《辰市日报》。

姜弋忆苦思甜,“我那年好人好事,就是在辰市来着。”

姜宛繁忙着整理领带,“嗯”了声。

“这么敷衍。”姜弋不乐意。

姜宛繁弯了弯唇,不敷衍地关心,“知道,就是你发现车祸,并且第一时间报警的那次,对不对?”

姜弋一脸“这还差不多”的满足,边说边拿起报纸翻看,“那天我都不想去的,老师找上门,老姜拿扫帚把我赶出去的。诶!好亲切的地方啊。”

姜宛繁能理解,毕竟不学无术的小少年人生第一次受表彰。

姐弟俩有搭没搭地聊天,“你发现车祸的地方是哪儿?”

“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反正离参观的地方没多远。我嫌无聊,偷溜了出去,那边有溪,有很多树,跟片森林似的。”姜弋盘腿坐在地上,研究起卓裕的手表,随便拿起一块都哇靠,“这牌子好贵,基础款都二十多万吧。”

话讲半截,姜宛繁勾起好奇心,“继续说。”

“噢。”姜弋摩挲着表盘,现在想起仍是记忆深刻,“那辆车还挺惨的,本来可以获救的。”

姜宛繁侧过头,“嗯?为什么?”

“车里有两个人,一个司机,副驾一女的。那车子撞得也很邪门,要么是弯道开快了来不及刹车,要么是方向盘忽然变了,直接往悬崖边冲,卡在了两棵树之间,车头撞变了形,那司机手上全是血,副驾那女的,身体也卡得动不了,我过去的时候,她昏死在座位上,满脸的血看不清长啥样子。”

姜弋拿手比划当时的状态,两棵树是支撑点,车头车尾翘起,车头掉落得多一点。

姜宛繁慢慢放下领带,“你发现之后,就报警了?”

“那时候我没手机。本来司机要把他的手机抛给我的,但他试了几次,他一动,车子就向前晃。”

姜弋说:“我也不能挨太近,全是落石。司机怕连累我,一直让我离远点,拜托我去找人。其实吧,只要能维持住车子的平衡,就有机会的。我走之前,还听见司机跟副驾的那女的说,醒醒,别睡,马上就有人来救了。”

“后来等我叫来人的时候,还有个七八米就能到,结果就听见一声巨响。”姜弋至今想起,依然可惜,“就差那么一会会了,哪怕多坚持一分钟都有希望的。”

姜宛繁下意识地问:“一个都没救着?”

“救了一个。”姜弋说:“我们过去的时候,就见着副驾那个女的趴在山崖边,从脸到下半身全是血,听一大爷讲,估计腿断了。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一周后,当地警察叔叔找到学校,问了一些情况后,就夸我好人好事。”姜弋摸摸头,笑得憨。

姜宛繁脑子有点懵,脱口而出:“那两个人,年龄是不是四十多?”

“那个女的我看不清楚,她当时流了好多血,脸都被糊住了。但那男的像个生意人,四十多的样子。”姜弋奇怪,接着伸出手晃了晃,“姐,你发什么呆呢?”

她脑子里的某一种认知,在寒蝉仗马里刀光剑影,想说,又不敢说,如被浆糊黏住的木头。

姜弋有点被吓着了,刚想去喊卓裕,一回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竟就站在半掩的卧室门口。

“姐夫。”姜弋愣愣叫人。

“那个地方,是不是在甘林峡谷瀑布附近。”卓裕问。

“你怎么知道?!”姜弋更震惊了。

冬夜不费吹灰之力捻熄太阳,寒风野蛮漂移,在落地窗上拍打出奇形怪状的影子。卓裕缓缓转头看向外面。

雪霁寒轻,天已黑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