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繁报上去的“盟友”,是卓裕的滑雪俱乐部。
连孟媛女士都忍不住打来电话,委婉地关心她是否遇到了困难。那意思很明确——要是实在找不着后台,不用不好意思如此勉为其难。
卓裕啧的一声感慨,“后悔从‘兆林’辞职了,在那我至少还是裕总,拿得出手。”
姜宛繁挑眉,“那你回去当裕总呀。”
“当裕总就没老婆了,这笔买卖不划算。”卓裕算计得明明白白。
姜宛繁戳了戳他额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比赛已经开始预热,网络已能查到一些信息。还在初选阶段,热度循序渐进地推进。本就是小众行业,大部分参赛者籍籍无名,没有半点水花。最惹眼的当属晏修诚,他属于有点人气的新生代“网红”——吕旅形容非常精准。前年便签了经纪公司,但真正声名鹊起的还是去年新换的嘉悦传媒。抓住晏修诚的优质外形,营造了清雅君子人设,加之晏修诚确实有作品拿得出手,以及短视频风口推波助澜,他个人的社交账号都有百万粉丝。
参赛的事,早已被所谓的路人在网上“不经意”传开,最近发的一个短视频点赞数都有五六万。
吕旅边翻看边吐槽,“滤镜太厚了,这肯定用了拉长腿特效!”
手机忽然被抽走,“哎哎!”扭头一看,是姜宛繁。
她直接退出APP,再抛还回去,“不喜欢你还看,什么心理?”
吕旅不敢怒也不敢言,偷偷瞄了姜宛繁好几眼,才忍不住说:“师傅,你没考虑过也找公司推推流量吗?”
“这比赛是比人气,是选美吗?”姜宛繁说:“偏离初衷的是他,不要随波逐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俱乐部里,一个报了体验课的小女孩因为惧怕,蹲在冰面上嚎啕大哭。换了几个教练哄都没用,女孩的妈妈额头冒汗,拿闺女束手无策。
卓裕谈完事,从二楼下来。他拿了样东西径直走过去,隔着防护栏,将东西伸到小女孩面前,笑着问:“叔叔这每天都会评出一位冰雪小公主,叔叔观察了好久,觉得你最最棒。”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说:“我都哭成这样还棒呀?叔叔你说谎,鼻子会长长的。”
“没事儿,哭就哭吧。”卓裕一本正经道:“你长得太太太可爱漂亮了,叔叔就是想把奖励给你。”
他手上拿的是一支小朱钗,不全然是金属材质,钗头是布艺刺绣,吊了两串碎银珠子,很是精致特别。卓裕摇了摇,很绅士地问:“我可以帮你戴吗?”
卓裕动作轻柔,细心地抹平她乱飞的刘海,“好啦,小公主。”
都夸她小公主了,那必然要有公主的气势。小姑娘不哭了,扶着护栏勇敢站起,“闪开闪开,小公主要学滑雪啦!”
教练对卓裕竖起拇指,孩子妈妈也表示感谢。
“我们教练会带着她,您可以那边坐着休息,有果茶和咖啡。”
卓裕一转身,就看到姜宛繁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
“什么时候过来的?”卓裕惊喜,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腰。
“一会会。”姜宛繁称赞:“卓老板有点东西啊。”
“借花献佛罢了。”那头钗是姜宛繁用边角材料做的,既不浪费也物有所值,给了他十来只哄孩子用。
“姐!”姜弋跑过来,“姐夫,你什么时候教我新动作?”
“早好了,那天挨打的是宥笛哥,又不是我。”
谢宥笛若听见,又得内伤了。卓裕笑着指了指器材区,“拿板。”
姜宛繁感慨,“老姜看到估摸得气晕,我弟弟从没这么听过谁的话,被你治得服服帖帖。”
卓裕笑得眉目流光,“这是姐夫的魅力。”
不过,出乎姜宛繁的意料,姜弋的滑板技术已经这么好了吗?一段平地热身后,姜弋踩着板尾,跟着滑板一起飞旋,极快地完成了360度转体动作后稳稳落地。
这时,卓裕夹着滑雪板走进冰场,往右边一指,示意姜弋去高级滑道。
卓裕没换滑雪服,穿了一件黑色风衣,甚至连鞋都没换,还是平日常服装扮。隔得远,听不到他们说着什么。但姜弋谦虚耐心乖顺的姿态,应该是在听卓裕讲解动作。
姜宛繁饶有兴致地倚着防护栏观看,这时周正走过来打招呼,顺手给她拿了杯咖啡,“稀客,今天有空过来了?”
“那我以后常来。”姜宛繁笑着道谢。
周正朝高台方向努了努下巴,“看过他滑雪没?”
“以前陪客户的时候,也会去打高尔夫球,滑雪场。可即便去了,老板也从不展示,顶多就是陪着应应景。”周正说:“有一次,公司一单子没竞标成功,被他姑父责怪。他那天心情很差,一天没来公司。我是在滑雪馆找到的人,他包场了,一个人滑。我至今还忘不掉那场面,他像一个剑客,太有冲击力了。”
周正笑了笑,“你不用遗憾,喏,今天可以看到。”
高点处,姜弋胆大心细,先滑到低点。
卓裕负手站立,目光锐利,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表情,那应该是不满意。果然,姜弋再次回到高点,卓裕耐心讲解,再后来,姜弋让出位置。
卓裕亲自示范,娴熟地踩住板尾,腰身微弓,核心收紧,目视前方平静且无畏。这边的动静也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刚才被他哄好的小女孩儿童声稚嫩:“妈妈看!叔叔好帅!”
卓裕压板,重心前挪,人顺势而下,如离弦利剑。掐准赛道位置,把身体再压低,后手压板,然后腾跃而起!半空回转一圈半后稳稳落地,整个人站直,轻松驾驭雪板缓冲之后从容停住。
“哇嗷!!”惊呼阵阵,还有人来不及拍完整视频,“再来一遍!”
姜宛繁微微启唇,目光一动不动。
以为她是被卓裕魅力所折服,周正也替老板骄傲,刚想开口,就听姜宛繁怔怔问:“……他断过几根肋骨?”
周正:“呃。”
高山滑雪本就是高危项目,在北京时徐佐克也提过卓裕身上伤病不少。休息间里,卓裕懒洋洋地张开双手,“断过一根而已,真没留下后遗症。”
姜宛繁显然不信,逼他解开外套,撩起线衫,手指如仪器探头,一根一根临摹检测。她出发点严肃,动作也正经,从喉结一路往下,锁骨,胸。胸口停留时间久,指腹感触不够,又用掌心熨帖。
卓裕喉结滚动,低眉垂眸,沉默不语。
姜宛繁太专注,压根没理会他眸色递进,呼吸渐深。
终于忍不住,卓裕钳住她手腕。
“嗯?”她抬头不解。
“还往下摸呢,再摸就出事儿了啊。”卓裕语调平平,胸口起伏的幅度明显变化。
姜宛繁关心则乱,竟挣开他的手,继续探查。
紧实的腹,微凸的线条,懂事地划分五块,不知是否错觉,卓裕觉得,她的指腹停留在这里的时间拖长。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姜宛繁漫不经心道。
卓裕笑着问:“小姜医生有诊断吗?”
姜宛繁摇摇头,“平时用着也挺好,不用查了。”
卓裕后知后觉,越发肯定刚才的猜测,他拉住欲走的人,抵困在桌沿与手臂之间。挨着太近,鼻尖蹭鼻尖,姜宛繁主动靠近,“咦,你换须后水了?”不似以往的青柚果香,是稍浓郁的海洋薄荷。
卓裕顺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在接吻这件事上,天赋永远不敌他,攻城直驱的舌在腔壁上方为非作歹,姜宛繁试图反击,每每一躲,就被他更强势地席卷原位。有情人之间再下流的动作与声响,都是快乐共振的暧昧。
姜宛繁率先败阵,先是抵抗胸口,无济于事后手抠着桌角,腿已发软。卓裕越吻越凶,还不忘将她的手提握至自己肩膀,示意她搂紧。
外面,会员络绎,音乐声欢悦激昂。
里面,干柴遇火,情意炽烈。
好心给她留下换气的空隙,呼吸还未顺,卓裕忽然偏头,猝不及防地轻咬她耳垂,沉声低语,“这叫,偷情的快乐。”
荤话也被他说得这么色气勾人,姜宛繁埋头在他胸口,平缓耳尖上的火焰,岔开话题道:“这几天的时间留给我吧。”
“嗯?”
“陪我去采风。”
姜宛繁做出决定的事,那一定是全力以赴的。采风也是为比赛做准备,第二轮开始,便不再自由提供作品,而是按照赛委会给出的主题,限时完成提交。
城溥市郊一处庄园,清幽淡雅,小桥流水,颇有韵味。
知道她要来,林乔生候在大门外,姜宛繁降下车窗,遥遥招手示意,“老师!”
“这就是我的授业恩师。”姜宛繁扭头告诉卓裕,“我在这学了两年,左边那位是我师兄严白,右边三个是老师的徒弟。出师后离开的人很多,只有严白一直留在庄园里。”
卓裕不由打量那人,气质温文尔雅,站姿挺拔,舒适度极高。
下了车,姜宛繁轻轻抱了抱林乔生,“老师,好久不见。”
林乔生拍了拍她的肩,“离得远,能理解,逢年过节的短信电话已经够了。这位是?”
姜宛繁笑着说:“我丈夫。”
卓裕颔首,“林老师,久仰大名。”
林乔生将卓裕上下打量,点点头,“别站着了,进去吧。”
说是庄园,但其实更像个观景园,很像苏州园林,布局规划细致妥当,装潢摆设用了心思,全是林乔生自己设计的。
“东学堂,西厢房,南面是工作间,那时候学绣工,待的最多的地方。”姜宛繁仍记忆深刻,同行的严白温声说:“老师也经常在学生面前提你,夸你是最努力的一个。”
姜宛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你知道的,我是一条咸鱼。”
“你如果是咸鱼,那咸鱼价格一定水涨船高,成为国家保护物种了。”严白也笑。
后边的卓裕轻撩眼皮,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严白有所察觉,视线相交时,礼貌地点了点头。
学庄里的待客接物都由严白负责,把人带去安排好的房间时,卓裕皱了皱眉。
“咱们这男女都是分开住的,宛繁知道,一直如此。”严白含蓄解释。
夫妻也不例外。
姜宛繁无事人一般应声道谢,卓裕也只好接受分配。
严白走后,卓裕冷不丁道:“这小子追过你。”
“想多了。”姜宛繁矢口否认。
卓裕心情稍微好些。
“他只是很有礼貌地表过白。”
“……”
姜宛繁说自己也很无辜,从没有主动招惹,但异性缘自小到大都很好。学前班时,就有两个小男生为了跟她坐一起,比赛谁的哭声大。小学收到第一封情书,被她批改出错别字退了回去。高中后,追她的低年级学弟比较多。
卓裕沉默半晌。
姜宛繁神态无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卓裕:“……”
这几日,姜宛繁的生活很单一。向林乔生请教,倾听他的意见,与他的学生共同完成布置的主题作业。卓裕难得过上几天清心寡欲的“出家”生活,早睡晨起,身体像在充电。
在这里,他知道了什么是画绣,见识了价值百万的四爪九龙绣衣,经过熏陶,也大致能分辨湘绣与蜀绣。姜宛繁坐在绣架前,身后是圆形石拱门,木桥流水,意境唯美。她伏腰弯背,长发随意挽成松软发髻,一根铅笔固定住。泛金的丝线于光影间飞针走线,平顺,齐整,栩栩如生。
卓裕什么都不做,就坐在这,好似欣赏一幅绝美写生。
他如垂涎的迷恋者,忍不住偷拍照片。
“嫂子美不美?”发给卓怡晓。
妹妹很快回信息:“旁边那个男的是谁?长得好帅哦!!”
卓裕无语,抬头看向严白,似有心灵感应,恰好他也看过来。不得不承认,相比晏修诚,他给人的舒适度要高太多。
卓裕无惧社交,再陌生的地方都能很快融入,没事的时候就凑到林乔生跟前刷存在感,林乔生对他印象也不错,“你和宛繁怎么认识的?”
“我对她一见钟情,死皮赖脸地追,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
“……”我没问这么多。
卓裕笑,“林老师,我看严白师兄他们穿的衣服很好看。”
严白穿了件青蓝色的褂子,有点像汉服改良式样,把他山水写意的温柔气质展露无遗。
林乔生说:“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相当于校服。”
卓裕挑挑眉,“那您也让我试穿会儿?”
林乔生哼声,“你不适合,你身上的铜臭味太重。”
卓裕失语,“受打击了啊老师。”
林乔生笑笑,“跟我来吧。”
旁边房间两排衣架,各类成衣,有纯粹的民族服饰,也有民族与现代相结合的一些正装、披肩、配饰。
林乔生似早有目标,精准划拉出一件带给他,“你试这个,顺便当当衣架子。”
墨绿带着点丝光面料的休闲西服,颜色不算跳,但其实特别挑人。从背后衣角斜上展开的图案是凤凰翅膀,金线大面积铺色,非常大胆耀眼。
卓裕爽利换上,背脊挺直,自信英俊。
林乔生满意点头,“不错,这件衣服就送你了。”
卓裕诧异。
“当然你得帮个忙。”
卓裕就知道,“没有免费的服装。”
林乔生说:“去严白那边看看,我们这也弄了个直播,就是没什么人看。”
不同大众的刻板印象,觉得这一行手艺人只会埋头苦干。林乔生思维十分活跃,在社交媒体上开了官方号,每天都会直播一会。
起先,严白还兴致高涨地讲解刺绣知识,后来实在没人看,热情浇灭,他也只图完成任务,摆了张桌子,对着镜头绣枕头,绣够三小时就下播。
卓裕进来的时候,严白吓了一跳,“你,你穿成这样?”
“嗯,林老师让我来和你一起做直播。”
这对话,很诡异。
严白:“……”
卓裕:“……”
严白咳了咳,指了指旁边,“那有椅子,你随便坐吧。”
直播得入镜,卓裕没想太多,直楞楞地坐在设备前。
镜头里,骤然出现他的胸口。
他无从察觉,好奇地研究这套直播设备。林乔生花了大价钱,流量没几个,设备高清防抖能上天。
严白最先发现,“诶,进来好多人。”
并且零零散散漂浮一些弹幕:
【这是干什么??】
【哇!胸肌好大!】
【说吧,刷几个火箭开始蹦迪?】
卓裕离镜头远了点,露了脸。
严白震惊,观看人数增长又快了些。
弹幕:
【挖槽好帅啊!!】
【我眼睛突然就瞪大了】
【逼我写搞男人文学吗?】
【有没有富婆刷大游艇!该死的好想看他扭!!】
严白:“……”
卓裕:“……”
“你,你要不说点什么吧。”严白颇为紧张,直播半个月,第一次见这流量阵仗,总算能完成林乔生布置的考核指标了。
“我,我说什么?”卓裕也有点懵。
弹幕:
【哈哈哈哈!以为是高冷帅哥,没想到是个呆逼。】
姜宛繁进来的时候,被场面彻底镇住。
镜头前,严白依旧绣枕头。
前边多了个支架,架子上夹着一张白纸,上面是马克笔手写的高数题。卓裕严谨讲解,“解题步骤听懂了吗?……这么容易,竟然没人算出正确答案?那看什么直播,还不回去上数学课!”
他的墨绿金闪西装是深V设计,里面不能穿衣服。
空心西装,嘎嘎乱杀。
穿成这样讲解高数,证明不是呆逼。
连续一小时直播讲解,卓裕嗓子都快冒烟。也不顾还在上涨的观看人数,不耐烦地下了播。严白仿佛找到完成Kpi的制胜法宝,真诚邀约:“晚上还有一场,你一定要来。”
卓裕:“……”
客房里,姜宛繁双手环搭,要笑不笑地等着他。
“直播这种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卓裕反手关上门,抹了抹额上的汗:“我原谅你给别的男主播刷火箭了。”
姜宛繁搂住他的腰,眼神克制不住地往那敞开的胸腹上瞄。想到被那么多人看过,她心里忽然不爽,似嗔似怨,“卓老板,擦边了啊。”
卓裕闻言低头,将人圈搂更紧,直逼向前,直至她的背抵靠门板。卓裕若有似无地贴了贴,无辜问:“……哦,擦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