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老虎威力绵绵,日气温仍往37度窜。正是因为太热,藏芷邸的新房迟迟没搬。姜宛繁是个神人,总能见缝插针,利用空余时间将房里的软装摆件添补齐整。
那天卓裕去新房拿证件,进门差点以为走错了地。像屏风、挂画这种大件,他都不知道姜宛繁怎么弄上来的。
“简单呀,中午没客人的时候,我让店里的伙伴帮忙一小时。”姜宛繁又翻了翻日历,“下周五你有空吗?”
卓裕很好奇,伏在工作台面上,腰臀的形状弧线展露无遗,问她:“老婆,你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这么计划周详?”
“那倒不是,也有意外。”姜宛繁手上活没停,穿针引线,动作如流水,赏心悦目。
姜宛繁垂下手,手背贴着柔软布料,瞥了他一眼,“你。”
卓裕心猿意马,竟被一个字撩到失语。
说是搬新家,但两人心态都挺平和。姜宛繁说:“其实我那小公寓也挺好的,我们两个人够住。太大的房子我怕睡不着,不习惯。”
晚上,卓裕随手点了部影片投屏,《两小无猜》修复版甚得他心。卓裕枕着姜宛繁的腿,大爷似的张嘴,咬住她递过来的苹果片。
“你怎么想的?”姜宛繁捏了捏他的鼻梁骨。
卓裕懒散散地哦了声,“房子太多了,没想法。”
卓裕拧眉躲开,“别动那,还没好。”
姜宛繁气不打一处来,“你又开始了是吗?这卖惨上瘾了是吗?”
卓裕笑,无辜发问,“我怎么卖惨了嗯?”
“你这样,那样,最后就这样了。”姜宛繁含糊道,耳尖也微微发烫。
卓裕噢的一声,“我先握住你脚踝,然后往上推,你拿膝盖顶我,我把你膝盖压在掌心之下,最后,嗯,就那样再这样了。”
姜宛繁无语,心跳疯狂,嗔目瞪他。
“看来回忆很美好,”卓裕挑挑眉,“不用回味,只要你想,随时用我。”
“你们说,他是不是被我爸妈的补药,把脑子给补坏了?”睡前闺蜜群里聊天,姜宛繁慢吞吞地打字。
向衿:“不是补坏了,是补黄了。”
向衿:“假装不拆穿你在炫耀[超凶][撇嘴]~”
姜宛繁忍俊不禁。
盛梨书:“我下周六回,老地方一起吃饭,姜姜,叫上那条谢.柯基.迪,我给他买了两包狗粮。”
姜宛繁:“他好像来不来,去广州出差了。”
盛梨书:“去见女朋友啊?[憨笑]”
向衿:“可能是见男朋友。”
倒也不会,她听卓裕提过,谢宥笛有喜欢的女人,并且喜欢的时间还不短。姜宛繁认识谢宥笛快三年,真没见过他身边出入过女性伴侣。这么一想,还挺长情。
姜宛繁弹开盛梨书的小窗口,打了字又删,删了又打,犹豫一番又作罢。
卓裕洗完澡出来,浴袍都没穿,径直去床上,大腿一盘,从后边贴着姜宛繁坐。这种不正经的姿势让她脸颊热,往后推了一把,先发制人,“我生理期。”
卓裕坐怀不乱,“我没想对你这样那样。”
倒显得她有多心虚似的。姜宛繁拿胳膊肘推他以表愤懑,“无赖流氓。”
卓裕记得她生理期在月底,稍稍分开了些,商量正事,“搬家那天,要不要接奶奶和爸妈过来?”
姜宛繁斜睨他一眼,“还挺惦记岳父母的爱啊。”
卓裕手搭在她腰上,手指似弹琴撩拨,“嗯,咱俩有爱同担。”
姜宛繁忍不住白目,这男人婚后本性越发放纵了。
搬家的事和家里一说,姜荣耀和向简丹决定过来。
这天日子很好,天青云淡,起风了,吹走夏日最后一截尾巴洒下凉爽,替秋日拉开序幕。谢宥笛一早就发来视频,他人还在广州回不来,但礼物没少,送了两块金条,说是保值增值,300多克的重量,十来万相当阔绰。
姜宛繁凑去屏幕前也打了声招呼,隐约听见有别的声音。视频挂断后,她问:“他这次去这么久啊,刚才是不是有女生在叫他?”
卓裕:“他喜欢的人回来了。”
姜宛繁愣了愣,“啊,那,那挺好。”
卓裕冷不丁地笑了下,神色复杂,没再多谈,“我去陪陪爸妈。”
姜荣耀和向简丹坐在沙发上,和卓裕大眼瞪小眼。
都不说话,卓裕很紧张,硬着头皮道:“爸,妈,下套房子我一定好好装。”
“不不不,这房子太漂亮了。”向简丹哎的一声叹气,忍不住说:“其实这次过来,也是想借着机会跟你道个歉。”
卓裕一愣。
“对,对对。”姜荣耀道:“上回那补药,害得你进医院。我和你妈内疚,都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事。还是你奶奶把我们骂醒了,以后啊,我们不瞎掺和。”
把话说开了,向简丹也自在了些,“如果真有个什么,你也好好看医生,不用讳疾忌医,爸爸妈妈更不会对你有意见。”
卓裕:“……”
这误会短时间内是消除不了了。
向简丹着重看了下厨房,宽敞、现代化,她嗤声,“你们又不做饭,搞得这么隆重,自欺欺人呢。”
姜宛繁汗颜。
“对了,九花婶知道我要来,昨晚特意到咱们家,让我跟你道个歉。”向简丹也是无奈,“她啊,就是实诚,觉得那两幅绣品不放你这卖,特过意不去。说叨了俩小时,我真服她。”
“呀,她还过意不去呢?”姜宛繁哭笑不得,“那您好好开解。”
姜宛繁的本意也是尽能力帮衬一把,希望家乡的手艺人有一份收入。她能力有限,既然有人愿意花不错的价格收,多好,多欣慰的事。
中午在餐厅订了位置,卓裕开车,刚出地库,就与一辆欧陆迎面。欧陆车窗降下,林延笑着招呼:“哥,正巧了。”
后座的向简丹咦了声,“这是你表弟吧?”
卓裕不得不下车。
跟随林延一起的,还有一张熟悉面孔。晏修诚不疾不徐站立车边,和卓裕谁都没看谁。林延揣着红酒作礼物,“要不是听同事说,我都不知道你搬家。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都不通知我们的。”
他说话带着笑,又确实是这么个理。
向简丹和姜荣耀也没少纳闷,目光游离在两人之间。
卓裕一时无言,不得发作。
林延躬腰,隔着车窗打招呼,“亲家伯伯伯母,您们好。”他指了指晏修诚,“晏老师也经常提起您们,原来早就认识,这真是缘分。”
姜荣耀总觉得晏修诚有点面熟,仔细端详半天,终于记起来了,“啊,这,这是不是姜姜你的同学,你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带他来过家里?”
场面一霎冷却。
卓裕肩一颤,面若寒霜。
姜宛繁紧抿唇,把脸别向一边。
向简丹看出气氛不对,悄悄拉了拉老伴的衣袖,姜荣耀虽不解,但也没再问。
晏修诚挪动两步,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伯父伯母”。
不给他任何机会,姜宛繁直接按关车窗。
只当是小插曲,用餐时的气氛依然和谐温馨。向简丹观察敏锐,仍是看出了小两口之间不对劲的地方。
卓裕礼数周到,无可挑剔。姜宛繁喜欢的菜,他第一筷都是夹到她碗里。可姜宛繁两次看向他时,他目光如蜻蜓点水,游离而过。
向简丹借口去洗手间,她是越想越不对劲,便偷偷给祁霜打了个电话。
“妈,您看一下微信里我发的照片,这个男孩子,你有没有印象啊?”
五分钟后,向简丹刚走到包间门口,祁霜的电话火急火燎地响起。
……
姜荣耀和向简丹不住新房,霖雀镇的习俗,神神叨叨的说是犯冲。卓裕不信这些,说家里大,住得下。向简丹便找了个理由,说是自己不想住,想体验一下五星酒店。
卓裕无可反驳。
中心圈最有名的那一家恰巧是谢家产业,在前台办理入住时,谢宥笛打来电话,“账划我那儿吧,让小姜爸妈住就是了。”
经理认识卓裕,顺便就跟谢少爷汇报了情况。
卓裕听他语气,心情不错的样子,问:“还和许瑶在一起?定居广州不打算回来了?”
谢宥笛精神爽利,“我倒是想。”
卓裕哼笑,说多了怕他不爱听,“挂了。”
将爸妈安顿好,卓裕和姜宛繁乘电梯下楼。
梯厢里,香气弥漫,三面装了镜子,灯光折射,更加富丽堂皇。两人挨着站,谁都没说话。出电梯时,卓裕伸手挡着梯门,等她出去才收回手。
姜宛繁看了他两眼,他都不经意地转开头,目光落向别处。
到车里,气氛更沉默。
卓裕想抽烟,手都搭在了烟盒上,怕她吸二手烟,又克制地收了手,拧开一瓶水仰头就是半瓶。“咕噜咕噜”声音回响,似在传达情绪。
姜宛繁目视前方,当没感受到。
卓裕绷紧唇,沉默开车。只是车技与平日判若两人,直路行驶时,时不时地踩一脚急刹车,明明前后没有车辆。绿灯还有15秒,完全可以通过的,他又忽然降慢车速,生生拖到下一轮。
姜宛繁闭着眼,佯装睡觉,没有一丝怨言与不满表情。
卓裕终于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瞥向她,看她沉静的睡颜,像是一团火球,闷不吭声地砸在了他心尖。
姜宛繁睁开眼后,也只说了一句话,“你送我回店里吧。”
就这么十分钟的路程,卓裕怄得都快内伤。
前面靠边就到简胭。
卓裕眼微眯,单手将方向盘打横到底,直接就地停稳。
安全带扯着人惯性往前倾了倾,姜宛繁皱眉,转头看着他。
卓裕绷着脸,深呼吸,然后说:“跟你有关的,不管什么,在我这儿压根藏不住,我也不想藏。我问你,从吃饭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有看出我不高兴?”
姜宛繁点头,“我看出来了。”
像一张薄纸,被人一把捏出褶皱,他喉结滚了滚,“你连一句话都不问。”
“不高兴你就说,为什么要我问?”
“我这不是在跟你说?”
“好,你说,我听着。”
姜宛繁对答如流,自带弧光的逻辑闭环让他翻不出一丝破绽。卓裕堵得慌,五脏六腑都细细绵绵地疼。
姜宛繁的目光一直定在他身上,洗耳恭听的架势,像一面光滑峭壁,让他找不到攀爬的支力点。
“不说了?”姜宛繁等没了耐心,“那我走了。”
车门关紧,“嘭”的一声划上句号。
姜宛繁进店,吕旅她们正在吃西瓜,“师傅,赶紧吃瓜。”
姜宛繁手一顿,听着像一语双关的内涵。
店门又被推开,吕旅惊奇,“呀,裕哥你也来啦,正好一块儿吃瓜。”
卓裕皱眉,瓜主本人还吃什么吃。
他沉着脸,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姜宛繁,语气硬生生道:“午饭没吃几口,待会别胃疼。”
姜宛繁接了。
他走了。
店员们面面相觑,有眼睛的都瞧出了不对劲,大家不约而同垂下手,手里的瓜顿时不香了。
俱乐部里。
姜弋现在的身份是打杂的小助手,帮教练收拾器械,和顾客沟通时间,跑上跑下勤快得很。刚忙完,便屁颠颠地凑去卓裕跟前晃了晃手,“姐夫,你是不是跟我姐吵架了?”
卓裕语噎,这么明显吗。
“没有。”
“你骗不过我。”姜弋自信道:“你一下午跟精尽人亡似的。”
卓裕脸色阴沉,“你能不能换个词?”
姜弋说:“我话糙理不糙。你这状态我见过一次,就是你追我姐追到霖雀那次。别的任何困难,你只会打鸡血,越挫越勇。”
卓裕没搭话。
“姐夫,走吧,我请你喝酒呗。”姜弋很懂,“你现在需要一个借酒消愁的机会。”
吵架不至于。
顶多算冷战。
当卓裕这般评价时,姜弋惊叫:“你竟然敢跟我姐冷战?!信不信,你成冰雕了,她都不会给你披件衣服。”
“……”
“现在她不在这儿,你可以跟我吐吐槽。”姜弋起开一瓶啤酒,跟他碰了碰瓶身。
卓裕摇头,“你姐很好,是很好的女人,很好的老婆,娶到她是我的福气。就算你不是她弟弟,换做任何人,我都这样说。我自己的老婆,我若还在背后议论,那我真不是男人了。”
姜弋忒感动了,问:“那你俩这次为了什么?”
卓裕说完。
姜弋嗐的一声,“原来是吃醋了!”
他声音大,半个酒吧的人都看了过来。
卓裕无语,并且认命,“这辈子,我是栽在你们姐弟俩手里了。”
酒喝得差不多,姜弋晃了晃手机,“我给姐打电话,让她来接你,你把头发弄乱点,卖惨也得逼真些。”
卓裕下意识地夺过他手机,闷声说:“别打。她晚上开不了车。”
……
姜宛繁第一次在新房煮了银耳粥,吕旅送的炖盅还不错,她这种没下过几次厨房的手残党也能操作自如。喝完粥,又顺便将垃圾绑好丢下楼。
姜宛繁换好鞋,拉开门,被地上一团巨物吓得后退一大步。
卓裕屈膝坐在门口,头发乱,脸色也不好,衣袖仅一只挽上半截,白天冷淡的克制没了踪影,眼角猩红,可怜示弱地望着她。
姜宛繁懵了懵,“你,你怎么了?”
本来没怎么的,但姜弋开车,这小子刚拿驾照,急刹车踩了一百脚,他差点死在车里。
卓裕憋得慌,“你都不来找我。”
姜宛繁不惯着,“家里地址你不知道?还用我来找?”
“你不找我,我心里慌。”卓裕低声,“我就是吃醋,你带过别的人去你家,爸妈都认识他,咱妈都忘不掉,一眼就认出来。”
姜宛繁客观道:“晏修诚长得确实不差,我妈印象深刻也很正常。”
卓裕吞了吞喉咙,几近咬牙,“你要气死我啊。”
姜宛繁高冷不过两秒,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卓裕更心酸了。
她走到面前蹲下,只差没伸手揉他的头发,“那你想怎么样,嗯?卓老板。”
卓裕索性坦诚,“我酸,我想到你带别的男人回过家,我恨不得给他两拳。”
“回什么家啊,”姜宛繁说:“那次还有我室友,一共四个人来霖雀采风。”
“你老家,追过你的人那么多,个个仍还惦记你的好,就那耍杂技的,天天后空翻,胸口碎大石。”
姜宛繁眼神无辜,“我就是这么好,没办法嘛。”
得了,这天聊死透了。
卓裕别开脸,眼睛熬得通红。
沉默几秒。
姜宛繁忽然握住他的手,温声说:“但我只喜欢你。”
一世界的腥风血雨至此终结,化作绵绵春风,将他完完全全包裹。卓裕心生悔意,“今天是我失了分寸,对不起,老婆。”
“别啊。”姜宛繁惋惜道:“我还挺喜欢看你发疯的。”
……??
卓裕后知后觉,手探进衣角,掌心熨帖游离,“所以你故意的,故意钓我嗯?”
姜宛繁唔的一声,无辜轻声,“愿者上钩喽。”
卓裕适时服软,委屈巴巴地往她胸口贴,“哥哥道歉。满意了吗钓系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