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女士惊喜极了,直言快语不吝赞美,“真般配。”然后对丈夫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姜,祁老师的孙女。”
余海澜不由看重,对姜宛繁态度亲和。
在场的人见风使舵,姜宛繁成了主角,林延和晏修诚自然被晾在一旁。林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整懵了,望着卓裕半天哼不出一个字。
而身后的晏修诚,眼神像一束深幽追光,一直定在姜宛繁身上。忽然视线被截断,黑色西装如墙,是卓裕拦住了他看姜宛繁的目光。
聚会结束后,孟女士拉着姜宛繁的手依依不舍,亲自送到门口。
卓裕开车过来,孟女士邀请道:“有空和小姜一起来家里吃饭,就咱们两家人。”
车窗关闭,空气骤静,浮着淡淡脂粉香。
姜宛繁瞥了一眼后视镜,不由紧张。
卓裕打破沉默,“今晚是借了你的面子,难得我也当一回主角。”
车速降慢,他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林延是我堂弟,说话没分寸,让你看笑话了。”
姜宛繁想到谢宥笛和他在店里大吵一架那次,问:“你和谢宥笛和好了吗?”
“没。”卓裕头疼,“他把我拉黑了。”顿了下他又说:“然后我又换了个号加他。”
而这事的后续,又是一段离谱至极的发展。暂不想详谈,卓裕换了话题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孟女士那?”
“不去。”姜宛繁说:“我拒绝了。”
车身明显一停,卓裕皱眉:“为什么?”
姜宛繁轻松道:“你公司不也在争取?都这么熟了,我总不好不留情面。”
本以为刚才宴会上的插曲已自然终结,可这话一说,卓裕就点了点头,认真道:“也是,以后你要见我家里人的。”
“以后。”姜宛繁卡顿,下意识地重复。
卓裕挑眉,“嫌久?好,那明天。”
“懂了。”卓裕加踩油门,车速快起来,“那就现在。”
卓裕不再逗她,“好了好了,你坐稳。我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如果真有以后,你要不想见他们,那就不见。”
姜宛繁有点飘飘然了。
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卓裕降下车,“姜宛繁。”
“嗯?”她回头。
“你说的话,我可以当真吗?”卓裕声音有点颤,眼神既认真又期许。
姜宛繁什么都没说,转身加快脚步。
一到家,她躺在床上,手搭着胸口,心跳依旧怦怦。盯着天花板久了,像画板,眼是画笔,自动勾勒出卓裕的模样。
闭紧眼睛,更糟糕。
脑子里的卓裕变动画人了,他笑时上扬的眼廓,被折辱时隐忍克制的神色,穿西装长腿挺括的身材,量体时的三围……
“胸围110,腰75,臀围121。”
“……?”
姜宛繁惊觉,自己还能准确背出数据。
她翻了个身,从枕头下摸找手机。
小群点了几次,最后深吸一口气,打字发送——
一碗姜茶:[如果我说,我要领证,你们会怎样?]
大明星:[?]
小相机:[?]
一碗姜茶:[三个月前认识的,男,人挺好。]
小相机:[我爸给我介绍那个相亲对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大明星:[打扰,现在你们要求低到,只要是男的就可以了吗?]
一碗姜茶:[他是本城人,28岁,知道兆林吗,那就是他姑姑家的公司。]
小相机:[等等。]
小相机:[这个人是不是姓卓?]
姜宛繁皱眉,又翻了个身:[你怎么知道?]
小相机:[斗胆一猜,叫卓裕?]
一碗姜茶:[……]
小相机:[这么巧!和我一个月前的相亲对象重名!!]
—
“姐,你昨晚没睡好啊?”吕旅拿打板过来的时候,盯着她的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姜宛繁摸了摸右脸,“牙疼,睡不着。”
“嗷,那你吃点消炎药。”吕旅边整理料子边叹气:“万佛图的修复,你真拒绝了,别人求都求不来。”
姜宛繁嗯了声,“那边工期太长,还有指定的修复点,一走就是小半年,算了。”
吕旅不无遗憾,“其实师傅,你可以往更高的地方走,肯定比那谁谁强。”
姜宛繁轻笑,“我干吗要跟他比,我本来就比他强。”
“对!!”吕旅撇撇嘴,“就是便宜了晏修诚。”
姜宛繁很平静,指了指,“就这两个板吧,你再拿给童叔过一遍。”
小徒弟喊:“宛繁姐,有人找!”
以为是顾客,但这个人站在门口,她并不认识。
“姜小姐你好,我叫周正,是裕总让我来的。”周正从包里拿出一只崭新的文件袋递给她,“临时有事,裕总最早的航班出差去北京,来不及过来。”
文件夹不算厚,姜宛繁问:“这是?”
周正说:“裕总让你打开就明白了。”
人走后,姜宛繁把文件夹放手里掂了掂,虽然没看到具体,但心跳抑制不住地加剧。
白色缠线绕了三五圈,打开,最先入眼的是醒目一抹红。翻开第一页,是卓裕的名字。袋子里还有些票据,股权证明,商铺产权。
手机这时响起,当事人掐着点打来了电话。
姜宛繁按接听,指尖不自觉地发颤,所以按了两次才按准。
卓裕问:“东西看到了?”
姜宛繁嗯了声,喉咙堵住似的。
卓裕说:“本来想自己拿给你,但出差走得急。”
姜宛繁还是一声:“嗯。”
短暂沉默。
再开口,卓裕的声音敛了敛,带着一丝小心的求证:“昨晚你说的话,当真吗?”
不容她考虑回答,或者是怕听到答案,卓裕以豁出去了的态度,单刀直入,把握主动:“那我就当真了。我现阶段能给你的,都在你面前了。你别有压力,对我要真没那感觉,我让周正下午再来一趟把东西拿走。”
姜宛繁听笑了,也不紧张了,还想调侃他几句:“既然这样,还拿这些给我做什么?”
卓裕默了默,“万一。”
“嗯?”
“万一我赌对了呢。”
“房子车子,都加我的名字?”
“加。”
“不怕我分你家产?”
“不怕。”卓裕说:“你家的条件,比我好。”
姜宛繁直接笑出了声,眼角上扬,眉梢柔和,九点钟的动如暖阳真生动,烘得浑身暖,像一只松软的椰香面包。
卓裕微微叹气,“不想逼你,也不甘放弃,我很想要一个明确答案。万一是真的,总要给你点表示,你现在看到的、拿着的,就是我目前能给的所有。如果只是玩笑,只是玩笑……”他停了下才继续:“那我还挺遗憾的。但除了遗憾,还有感恩吧。”
姜宛繁嗓子发紧,“感恩什么?”
卓裕的声音,与电话那头的鸣笛声混合,缥缈又蛊惑。他低声说:“你出现了,我心动了。”
……
事再忙,吕旅总能发现不同的八卦,“发现没有,宛繁姐今天心情特别好诶。”
“她不是牙疼吗,这还心情好啊?”小店员摇摇头,“没瞧出来。”
“什么眼神。”吕旅分析:“她一直在笑,喏喏喏,又来了!”
这会眼尖,还瞧见她手里的东西,“她翻的是不是房产本?买房啦?我们竟然不知道?”
“想什么呢,”小店员嘁了嘁,“我宁愿相信是裕总买的婚房。”
“你才想什么呢。”吕旅信誓旦旦,“如果是这样,我吕字倒过来写。”
午饭后,姜宛繁收心工作。手上这条围帐是上周从老家寄过来的。姜荣耀再三叮嘱,得仔细点,胸襟口的那团金线因年代久远,已失色断裂得面目全非,还原起来是个耗时活。
忙了近十小时,才绣完1/5,等姜宛繁休息,晚七点的天色已完全黑下来。
吕旅走前给她点的外卖已凉透,姜宛繁没什么食欲,冲了杯燕麦填肚子。还没喝上一口,店门口的风铃响,有人进店。
“欢迎,感兴趣的随便——”话戛然止住,姜宛繁看清是晏修诚。
他一身杏色大衣长至脚踝,架着无框眼镜涂添温文,气质形象俱佳。姜宛繁往后退一步,冷漠顷刻上脸,“有事?”
晏修诚紧抿唇,“宛繁,你一定要对我这种态度吗?”
“我已经很克制了。”姜宛繁把燕麦放在桌上,很重的一下,洒出几滴烫得她手背一缩。
“烫着没?”晏修诚说:“何必呢,自己为难自己。”
“用不着跟我搁这儿话里有话,”姜宛繁看向他,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盲目自信,半点没改。”
晏修诚已不是过去那个含蓄自卑的少年,如今功成名就,大好前程,再次证明他以往的选择是无误的。
坚信自我判断,所以更不会知错改错。
气氛僵持割裂,无声酝酿着剑拔弩张。
“你知道卓裕是什么人吗?”晏修诚冷不丁地开口,“一个父亲有犯罪记录的人,你确定要跟他在一起?”
姜宛繁轻呵,不屑一顾,“按你的逻辑,你要再不走,我是不是得报警了。”
晏修诚脸色一度难忍,“他在公司没有实权,他的姑姑,姑父,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复杂的家庭,你确定要往自己身上揽?再去打听看看,就几个月前,他和那个叫盛梨书的女明星的暧昧都成笑谈,还不止这一个。”
沉默几秒。
姜宛繁抬起头,嘴角上弯出一道弧,“你嫉妒他。”
晏修诚骤怒,“他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
姜宛繁目光冷直,“因为你听到那天我说,我要和他结婚。”
晏修诚腮帮绷紧,“如果你只是为了报复我,我愿意跟你道歉。”
姜宛繁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滑稽的笑语,甚至不想再跟他多费一个字,“你走吧。”
逐客令坚决、不留面。
这么多年过去,姜宛繁与大学时如出一辙。性格坚毅,柔中带刚,明明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一言一行自带弧光:自信、从容、游刃有余,不惹麻烦也不惧挑战。
这些曾让晏修诚深度迷恋,也让他内心幽暗怯懦。
“我知道,你记恨我。”晏修诚说:“但当年的作品,也不是你一人完成的。”
姜宛繁目光被冷淡透支,“你还能说人话吗?”
晏修诚不怒反笑,“说什么话还重要吗?咱们那一届,最后能出人头地的,不还是我?”
“晏修诚。”时隔多年,姜宛繁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说:“你真可怜。”
……
燕麦只剩点点余温,与落地灯的光影遥相呼应。淡淡暖橘像搅散的蛋黄,透光看物,视线都模糊了一片。
姜宛繁闭了闭眼,方才的愤懑偃火,她平静下来,心像一个空旷房间,哪哪儿都有回声。
手机呼吸灯微闪,提示有未接来电。
电话是卓裕打的,15分钟前,她正和晏修诚不愉快地谈话时。
回拨,第一声铃还没响完,卓裕就接了。
“你给我打电话了啊。”姜宛繁声音哑,卓裕还没说话,只想到他在听,鼻尖便忍不住发酸。
“是啊,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在干什么,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卓裕那边很安静,显得他声音格外清晰,犹在身边一般。
一句“好好吃饭”,让姜宛繁眼眶都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没吃。”
卓裕啧的一声,“那你不乖啊。”
姜宛繁是想稳住情绪的,可念头一冒出,就立刻被感性推翻。此时此刻,她心如藤蔓,下意识地寻找依附。
“你那边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我们见一面吧。”姜宛繁有点语无伦次,“不过你好忙,回来之后应该也要去公司的,那就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们再……”
他轻声打断,“想见我是吗?”
姜宛繁哽咽:“嗯。”
“就现在。”卓裕说:“你回头。”
姜宛繁一愣,转过身。
卓裕举着手机在耳畔,就站在店门口。
姜宛繁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
卓裕已经走到她面前,手机握在掌心,笑着说:“揉什么眼睛,你摸一摸不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姜宛繁垂眸,低落委屈的情绪渐渐长潮,“你太高了,我揉不着。”
卓裕忽然俯身,轻轻环住她,带着笑意道:“好,我的错。”
姜宛繁偏头,蹭了蹭他肩窝。
淡淡沉香弥散,分不清是他衣服上的,还是案台上没燃完的香。
极致的安静,五感尤其敏感。
姜宛繁搭在他后背的双手,一会紧,一会松。
他当是忐忑犹豫的信号,于是十分懂分寸地准备结束拥抱。手劲还没来得及减弱,姜宛繁已经将他更用力地回拥。
卓裕耳里像灌入一捧温泉水。
姜宛繁趴在他肩头瓮声,“明天民政局几点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