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星澜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装可怜。
少年眼眶泛红,睫毛湿漉漉的,虚弱地将头枕着胳膊上,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脸色泛着几分苍白,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忍心。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光脑的消息。
一秒、两秒、三秒
虽然沈言哥哥没有回消息,但他知道对方绝对不会不管他的。
没错,他就是吃准了青年的心软。
军靴由远及近的响动在他敏锐的耳中格外清晰,然而这个声音——
邵星澜一抬眸,便看到一身白色作战服的贺凌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凛冽的冰雪气息充斥在周围,让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
旁边的几名军校生担心被波及,纷纷往外挪了两个位子。
少年银牙紧咬,猛地坐直了身体。
现在的他完全没有方才可怜的模样,反而用阴冷的目光瞪视着对方,恶狠狠地道“怎么是你?沈言哥哥呢!”
“营养液,两支。”贺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带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将两支营养液放在桌边,又迅速收回,像是担心碰到了某种脏东西似的,没有碰到一片桌角。
这幅态度让邵星澜气得胸口都要炸了,死死地盯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手指在身侧握成了拳。
然后他看到贺凌落座后立刻摘下白手套,轻轻握住了oa纤白的手腕,后者并未拒绝,反而冲他笑了笑。
少年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酸涩,重新趴回了桌子上,将头深深埋进手臂中,眼眶通红。
沈言哥哥现在真的不理他了吗?
因为选择了贺凌。
贺凌到底有什么好?!
冷冰冰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还有两天他就要成年了,他会用匹配度来证明自己才是最适合沈言哥哥的。
正难受着,光脑上收到了一条消息,是他设定的特别提示音。
沈言营养液别忘了喝。
少年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足足十秒钟,最后不情不愿地叼着差点扔到垃圾桶的营养液喝掉了,恶狠狠的样子像是在喝贺凌的血。
刚给邵星澜发完消息,沈言便感觉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
他看着对方紧绷的唇角和冷淡的神色,有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贺凌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样的alha让他感觉有些新奇,还有一抹淡淡的愉悦从心底升起。
青年漂亮的紫眸微弯,单手支着线条优美的下巴侧头看他,解释道“你们的关系这么差,我担心他不喝,没有别的意思。”
“嗯。”贺凌眼睫微垂,声音低低的,“我知道。”
我知道。
但你关心别人的时候,还是会不舒服。
贺凌闭了闭眼,将心底疯狂涌现的占有欲强行压下,又恢复了平时高岭禁欲的形象。
距离课程开始还剩6分钟,确认所有人到齐,四位助教面色冷肃地开始整顿秩序。
距离课程开始还剩3分钟,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的军校生坐姿端正、着装整齐,各个严阵以待。
当上将走进教室的时候,四名助教立刻站成一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傅则宣随和地朝他们笑了笑,示意不用紧张。
然而他胸前的徽章很难不让人产生压力,这是军衔和等级的绝对压制,哪怕他看起来并没有三大元帅那么威严。
军校生们也纷纷用余光打量起这位传说中的上将,并在心里暗自讶异。
因为对方看起来真的很年轻,不过30出头的模样,长相俊美、举手投足中自带成熟气质,不愧被评为‘十大魅力将领之一’。
与傅则宣上将经过岁月打磨的沉稳相比,他们这些二十出头、面容青涩的军校生显然不够看,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很多alha不由得心生崇拜,对方是他们以后的奋斗目标和终极梦想。
傅则宣身着白色军装,金色的绶带与军章连接在一起,穗子垂落于肩侧,越发显得身形高大挺拔,地位卓绝。
他的视线在台下一众精英班学员身上扫过,被他看到的军校生立刻昂首挺胸、摆正姿势,心中紧张万分,唯恐在上将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对方显然并未关注他们,例行扫视一周后,将视线精准定位到了第六排中央唯一一位oa身上,停顿了几秒后才移开视线,开始做简短的自我介绍。
或许别人察觉不到,但坐在沈言旁边的贺凌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台上的审视。如刀锋一般凌厉,带着隐隐敌视和强烈的压迫感。
不仅如此,傅则宣落在oa身上的关注也比旁人多了几分。
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情敌的雷达瞬间苏醒,贺凌湛蓝的双眸一片冰寒,肌肉紧绷,浑身散发着难言的冷意。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涌起了极强的危机感。
傅则宣与其他军校生不同。
对方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身份和地位,令他非常忌惮。
“作战分析的首要步骤是了解军队编制。
按照帝国标准,每个核心军团的人数最低为5万人,共分为100150个支队,每个支队至少有一名三星军官负责,另一名军官进行辅助。”
“这些支队中,按照职责可分为侦查、主力进攻、突击、防守、掩护、后勤等等。作为将领,务必弄清每个支队的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合理分配。”
“战术的布置在军队作战中十分重要,任何职位皆不可或缺。
在量子卫星被干扰的星域,若无侦查队传输的星图,不必星兽动手,粒子风暴、磁暴、引力倒转、雾瘴等等,种种不可预知的状况足以置人于死地。
我们以三十五年前的雾源星之战为例——”
光屏投射出勘察后的流动环境图,军校生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雾源星,星球如其名。
整座星球都被迷雾笼罩,漆黑一片。
有毒的雾瘴夹杂其中,浓度忽高忽低,狂风将迷雾吹散、又迅速聚集,还有每隔一段时间转换的磁极干扰方向,难以辨认。
星兽巢穴大多隐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溶洞中,随时可从地底突袭,军队若贸然进入恐怕很难支撑。
在这种情况下,侦查支队的作用便尤为重要,几乎掌控着整个军队的生死,主力攻击队伍反而是次要的。
沈言双手平放于桌面,紫眸透着认真。
傅则宣不愧为身经百战的上将,他的讲述并不是长篇大论、晦涩难懂的战术分析,而是深入浅出,运用实际案例来佐证论述,一点也不枯燥。
即使他这个前世经历过各种战争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了不少新的收获。
每名将领对于战术安排都有自己的一套思路和习惯。
沈言的打法是速战速决,擅长用最小的损失换取胜利。
危急时刻,他会毫不犹豫地启动紧急预案,必要时连自己都能牺牲,算是比较激进的打法。
而从傅则宣对于战术的分析来看,对方应该属于‘稳重’型。
alha会提前做各种预演、布置,尤其对侦查和防御格外看重,做每一个决策都会深思熟虑,哪怕是在遭遇危机时。
不能说哪种更好,而是各有千秋。
最重要的是,他们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不同,那么手段必然不同。
oa垂下眼眸,再一次想起与异兽之王的战争。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当机立断的自爆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受到的教育、大脑做出的最佳判断便是如此。
只是
好像有些遗憾。
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之前他不会有这种感觉,死了就死了,他只关心异兽之王会不会和他一起死。
然而现在,心里似乎多了一些牵挂。
若是他死了的话,贺凌他们应该会很伤心吧。
青年神色怔忪了一瞬,很快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视线重新投向光屏。
两小时的讲解结束,中途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虽然傅则宣上将明确提出,有任何问题随时为学生解答,但碍于他的军衔太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
刚听了一节作战分析课,大多数军校生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也很难问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到时候可能不仅没有留下好印象,还会扣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位助教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在他们‘杀人’的目光下,很多alha结伴出逃,一股脑地扎入了洗手间,很快教室只剩下了零星几十人。
正当杜元洲等几名尖子生准备缓解这种尴尬场面时,没想到上将格外平易近人,视线在教室中巡视一周,而后迈着长腿走下讲台,主动来到了目前实力排名第一的贺凌和新生排名第一的沈言面前。
众人想了想便恍然大悟。
贺凌是贺宣元帅的独子,以后很有可能继承元帅的衣钵,两位将领又同属于首都星核心军区,私下有一定接触也说不定。
而沈言是被应泽元帅夸赞过的唯一一名军校生,也是精英班唯一的oa,新生中的1,实力强劲。
果然有名气的人根本不用刷脸,想必以后达到的高度也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傅则宣此举并未引起旁人的猜测和议论,合情合理。
但贺凌不一样。
他明白对方的目的并不仅在此。
随着上将朝他们走来,alha的神色越发紧绷,清冷的眉眼比月色还要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侧紧握,浑身散发着强烈的疏离和冷意。
傅则宣在助教准备的专用座椅上落座,三人自成一个空间,没有任何人打扰。
“傅上将。”
“上将。”
“傅则宣。”上将看着那双瑰丽的紫眸,片刻后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低声道,“上次说过了,叫我的名字即可。”
那一瞬间,贺凌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理智层层碎裂的声音,湛蓝的双眸骤然射出寒芒,凛冬之木的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释放。
下一刻,他紧握的手指很快被oa用掌心覆住了。
对方的掌心很暖,如羊脂白玉般柔滑,充满了安抚作用。
贺凌克制地闭了闭眼,情绪如潮水般退去,理智重新回归,只是脸色冷得吓人。
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oa白皙的指尖,力道大得甚至让后者感受到了一点疼痛。
“傅上将。”沈言没有改口,笑着道“您毕竟是我们的老师。”
“嗯。”傅则宣心里有些失落,却并未表现出来,“对于刚才的课程,你们觉得如何?有任何建议尽可提出。”
虽然是问两个人,但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青年身上,几乎片刻不离。
贺凌薄唇紧抿,感觉自己勉强平复下来的理智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我个人认为讲得很好,作为第一次来上课的新生也能很好的理解,举例也恰到好处。”
沈言尽量客观的表明态度,“不过战术千变万化,各有千秋,需要实践演练来确定每个人独有的风格。”
“抱歉,对于一些作战思路,我持有不同的观点。”
贺凌用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陈述,同样不带一丝情绪“您的战术更偏向于稳扎稳打,但在比特星之战,却并不是最佳方案”
即使从小接受元帅的教育,被誉为军校王牌、实力1,作为军校生的alha也不可能与经历过无数战斗的上将相比。
然而不知为何,贺凌脑海中却浮现出了明晰的思路,似乎对战术的运用格外熟悉。
讲解完毕,沈言看了他一眼,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傅则宣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不错。
前排的学生很快回来,及时缓解了这种修罗的场面。
贺凌长睫微垂,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心中汹涌而至的醋意终于稍稍减轻了一些。
但他的危机感却丝毫没有降低。
对方的身份和地位,确实不是目前的他可以达到的。
而且他们认识。
这个认知令他无法冷静。
晚上。
贺凌高大的身躯站在oa的门口,遮挡住一大片灯光,长睫垂落,冷白的指尖敲响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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