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https://www.jjwxc.net/

“啊——!”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温眷禾用双手紧紧护住胸口,目光迷茫,尖叫出声:“是什么倒下了?”

霍楚厌也低呼一声,下意识垂下眼眸,镇定了几分后,再度抬眼。

这才看见那浴桶边竟是一个和人一般高的花瓶,花瓶之上还有沙突特有的花草,垂下来如同女人发丝。

与花瓶一同毫无征兆闯入眼中的,是白里透红的莹润肩膀,泡在满是花瓣的浴桶之中。

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背过身不再看。

“是我的剑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书。”

温眷禾缩着肩膀,咬紧下唇:“……是真的吗?”

“不然,温姑娘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是你闯进来了。”

霍楚厌回眸,锐利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睛。

“怎会这样以为?”

温眷禾说:“因为大少爷真性情,无论身处哪里,只要想进我的房间,就从来没有先敲门的时候。”

霍楚厌面色一僵。

“是我从前唐突,以后不会再发生此事。”

说完,他悄无声息将屏风扶起,隔绝了那张因受到惊吓,而红到如同院中蔷薇的脸,也隔绝了浮于水面的天鹅颈肩。

“医仙在等候,温姑娘动作可要快一些。”

“是。”

不多时,木门打开又关上的吱呀声音传进耳畔,温眷禾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她迅速从冰水之中起身,同时褪去缠在腰间的衣衫,一股脑扔进浴桶之中,从竹木支架上拿起新衣服。

沙突的太医竟然称为医仙,可见医术了得。

霍楚厌此番迅猛地闯入,定是那个偷情的男人告了密。

事情关乎于西陵此番来沙突是否别有用心,所以霍楚厌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但眼下,急不可耐的人不止是他,还有自己。

也不知那医仙能不能一下子看出自己眼疾早已康复,若是当中被戳穿,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边想一边系扣子,刚越过屏风却猛然发现,霍楚厌竟还站在屋内!

墨色双瞳投射出审视的目光,犹如一条隐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捆住。

他根本就没有出去!

温眷禾佯装什么也不知,光着脚踩在不惹尘埃的地上。一手系扣子,另一只手向前摸索着,缓慢前进,每走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一道透明脚印。

前面就是一个矮凳,她知道霍楚厌的目光肯定也落在上面。

便故意一脚踢在上面,蜷缩着脚趾低呼一声后,扶着矮凳小心翼翼坐下。

桌上是刚刚侍女放置的梳子和巾帕。

她慢慢将长发搁到一侧,放在身前一寸一寸地擦。

铜镜右侧,是霍楚厌幽深的眼神。

都不用动,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汗毛耸立。

腰间的佩剑似乎随时都要出鞘,就像之前在霍府那样,抵在她颈间,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她的命。

梳子从头顶一路垂直到发尾不曾卡顿,每当她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时,就会选择拿起巾帕,晃动着搓动长发。

就这样在心里慢慢抚慰自己的情绪,温眷禾完成了个简单的发髻。

用掌心试探着多按几下头顶,确定发髻整齐后,才按着桌子起身。

门外,必赤图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来了……”温眷禾皱眉,她的脚在地上胡乱地点。

可那双新鞋偏偏就被侍女放在了霍楚厌身旁的榻案上。

温眷禾不能直挺挺地过去,只好趴在地上,用手扫荡空空如也的地面。

“人呢?该不会是跑了吧?”

房门晃动的声音传来,必赤图一直在催,仿佛她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

温眷禾连声应道:“来……来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依旧是光着脚走向门前,手刚碰到门闩,脚趾就不由自主蜷缩。

无可奈何之际,闭了闭眼。

轻声道:“能请大少爷,帮我把鞋拿来吗?”

霍楚厌微诧,剑眉一挑:“你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眼睛看不见之后,我的听觉和嗅觉就异常明显。特别是刚刚沐浴完毕,闻惯了花香,一下就能辨别出羊肉味道。”

霍楚厌抬起手,轻嗅袖口。

尽管他也没有吃羊肉,但毕竟在帐内待的久了,身上也会沾染。

一阵微弱的羊肉膻味,需要用力嗅才能嗅到。

“我的鞋……在哪里呀?”

霍楚厌抬手,从榻案上拿出软缎鞋,搁在她脚下。

温眷禾却没动,沉着脸,细眉微锁。

虽然视线聚焦的位置不在他脸上,但霍楚厌能感觉到她在瞪自己。

“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帮你穿?”

“大少爷不该说点什么吗?”温眷禾敛眉,“你高高在上,随便闯入女儿家房间也就算了。明明已经说离开,却还赖着不走,是想看到什么吗?”

霍楚厌眨了眨眼。

“你误会了,只是刚刚羊圈位置走水,有人说是你放的火。”

温眷禾以手掩口,嘲讽地笑了一声:“我一眼盲之人,连一双鞋在哪里都不知,如何能够去羊圈点火?大少爷是不是以为我是个稚童,能信你口中每一句话?”

霍楚厌征战沙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杀伐果断。

底下的人敬他,敌人畏他。

能与他争辩的人不敢,敢与他争辩的人下一刻就会命丧黄泉。

他不会也不屑与人争辩,挺起胸膛攥住剑柄,只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看见了我的脚还不算吗?”

霍楚厌当场愣住。

温眷禾追问:“难道在大少爷眼中,女人的一双脚都不算什么?大少爷平日又看过几双女人脚?已经习惯了吗?完全不觉失礼吗?”

“莫要胡言。”霍楚厌扬声,“我从未见过女人的脚。”

这一声呵斥,令温眷禾委屈之际。

眼睛瞬间红了,只轻轻眨了一下,两串泪珠落下。

霍楚厌的手握住剑柄不是,背在身后也不是,想抬起手说些什么,又重重放下。

温眷禾用力擦掉眼泪,破罐破摔道:“干脆,我就认了那火是我放的,任由沙突部落将我处死算了!”

刚要拉下门闩,手蓦地被他攥住,猛地拽回来。

温眷禾看见他手臂青筋凸起,按着自己手的指尖泛白,掌心滚烫,力道大得惊人。

眼神暗的犹如暴雨中的黑夜:

“不是你放火硬要认下,还说自己不是稚童。我看你不过就是年纪不符,实则脾气秉性都与稚童一般无二。”

温眷禾倔强抽回手,偏头很轻的哼了一声。

必赤图还在砸门,这回甚至连霍楚闲也开口了。

“大哥,温姑娘,你们好了吗?”

霍楚厌横眉瞪过去。

这问的是什么话?

温眷禾的泪珠还挂在脸上,他压下火气,第一次在她面前降下姿态。

“若能过得了今日这关,明日跟我回府,我就给你郑重赔礼道歉。”

“此话当真?”

“君子不诬。”

“应当是不再诬。”说罢,抬起衣袖,用力抹干眼泪。

脚下动了动,伶俐地穿上了鞋子,正要抬起门闩。

“等等。”

“怎么?”

“下巴。”

温眷禾摸了摸下颌,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迟疑时,他的手伸过来,迅速抹去了另一侧的一滴泪珠。

习武之人指腹带着薄茧,划过下颌仿佛有一根柔软的倒刺勾着,转瞬即逝。

“若要让别看见你哭着出去,还不知会编排什么。”

温眷禾打开门的同时,那滴泪半蒸发半融入霍楚厌的指腹之中,再也不见。

门外站着一大群人,手里拿着耀眼的火把照明,除了之前在帐内见过的人之外,还有很多陌生面孔。

不少人脸上带着救火过后的黑灰,他们全都围在门前,眉宇间呈现愠怒之意。

偷情的男人从人群中窜出,手指直指温眷禾。

“就是她!太子,就是她!是她放的火,她不是瞎子!!”

必赤图上前一步,伸手在温眷禾面前晃了晃。

对于这样试探方式她早已能炉火纯青地应对,视线固定在某一处,并不和他的手掌移动。

必赤图咬了咬牙,撂下手臂:“我不知道了!看不出来!医仙呢?还没过来?”

“已经派人去叫了,医仙年迈,应该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沙突部落衣服的人走过来。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佝偻着脊背,被人搀扶走过来。

扶着他的奴都急得不行,偏偏医仙本人是个慢性子,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来到沙突王面前,刚要跪下就被必赤图制止,提着手臂按在石凳上:“别行礼了,去看看这个女人到底瞎没瞎!”

石桌边,温眷禾被人搀扶着坐下来。

她刚把手伸出来,医仙缓缓开口:

“不必。”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银质药罐,拇指微动几下,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吃了它。”

温眷禾将药丸拿在手中,正犹豫之时,霍楚闲关切问道:“敢问医仙,这是什么药丸?”

“此药吃下后,不出半炷香的时间,瞳仁便会呈现出颜色。”

停顿一下,又慢声慢语道:

“我依照颜色来看是否真的患了眼疾。”

这话听得温眷禾心中一颤,没料到沙突的医术竟如此神奇,竟然不需要把脉就能看出病症。

但此刻已是走投无路,她拿起药丸:“可否给我一杯水?”

必赤图埋怨地嗤了一声:“嗓子眼还挺细,拿水!”

借着这杯水,她吞下了药丸。

全场静谧,视线都落在了温眷禾脸上。

霍楚厌也是一样。

本来站在温眷禾身后,在等待时移步到了医仙身后。

温眷禾刚刚沐浴完毕,因必赤图催得紧,头发还是半干不干的潮湿状态。

刚刚她站在自己面前哭泣时,更有阵阵花香飘荡在鼻间。

不对……

忘了那阵风……

霍楚厌突然想起什么,重新回到房间里,这一次掀开屏障时,竟还能察觉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略过那被花瓣覆盖的沐浴桶,脚下沾染着温眷禾的沐浴水,走向后窗。

每一扇严丝合缝的关着。

所以那阵风,是自己的错觉?

他不曾知道,还在院中的温眷禾勾了勾唇,暗自庆幸自己穿好衣服后第一件事就是关了窗。

必赤图急得不行:“时间还没到吗?你这药丸怎么跟你一样慢?!”

医仙平静地眨了眨眼,半晌,开口:“到了。”

说完探身仔细盯着温眷禾的瞳仁。

又在众人屏息期待之下开口:

“确有创伤过往,应当是被重物袭击。”

温眷禾轻轻舒了口气。

“有劳医仙。早听闻沙突医者医术高超,若能治好我的眼疾,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然而医仙并未说完,眉头皱得紧紧的,又道:“不过,那只是过往,现在,你的眼疾应当已经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