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https://www.jjwxc.net/

温眷禾却仿佛失了语一般,所有想说的话顷刻梗在喉间。

她没料到,这么晚了,竟还能有人出现在这里。

“温姑娘,你眼中已经浮现出白光了吗?”霍楚闲问。

温眷禾摇头,垂眸思索片刻后,回答:“白心之前告诉我,这个小花坛很奇怪,无论种什么都不长,哪怕是野草也没有。于是我便把剩下的药渣子倒在里面了。”

霍楚闲想了想,点头:“我好像也听王阿婆说过此事,土也换过,,苗也换过,就是不长东西。”

说完,他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是想要给这个花坛治病吧?”

“难道……不可以吗?”温眷禾弯了弯唇:“偌大的院子里花草鱼鸟都有,单单这一出花坛空着,若是以后能种上几棵树也好。”

霍楚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有时候我真觉得上帝不公。像温姑娘你这样善良天真的人,怎么当日会有一颗石子从山间滚落,恰好砸中了你呢?”

温眷禾眉头微微皱起:“二少爷,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没有没有,”虽是这样说,但霍楚闲还是笑出了声,“我是觉得温姑娘你心地善良。”

温眷禾叹了口气:“我只是把剩下的药渣倒进去了。”

“没关系,等明天我就差人来种几颗梧桐树,相信有了温姑娘的爱心,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温眷禾也不由笑出声:“我听懂了,二少爷就是在取笑我。”

余光里那一抹墨色身影终于离去,仿佛头顶的乌云也一同被驱散。

温眷禾笑容更盛了些,问:“二少爷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府?”

“沙突部落太子要来西陵,我和大哥在宫中多留了些时辰。”霍楚闲向她身后看了看,“诶?大哥什么时候走的。”

沙突。

温眷禾皱眉,在记忆中搜索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姐姐的死讯还没传来之前,温眷禾曾经收到过姐姐寄回来的信件。

她在心中说自己一切安好,跟随主子去了沙突,还提到沙突有一建筑名叫望月楼,说若是能站上去一览明月,乃是此生无憾。

在那封信里,姐姐每一个字都带着喜悦之情,哪怕没能面对面交流,也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只可惜,彼时的温眷禾完全没能料到,那封信竟然是姐姐写给自己的绝笔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温姑娘,我送你回去吧。”霍楚闲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肘位置,引导她一步一步走回房中。

临走时又叮嘱,“夜已深了,下次不要将药渣倒在小花坛了。”

温眷禾抿了抿唇,面颊刚刚淡下去的温度再次袭来:“是。”

霍楚闲从南房离开后直接去了霍楚厌的房间,他正仔细擦拭长剑,背影宽阔,影子颀长。

头也没回地问:“叙完旧了?”

“温姑娘当真是天真至极,竟然想治疗眼疾的药来救活那片土地。”霍楚闲笑了一声,又正色道,“三日后你将去沙突部落迎接沙突太子,也带上我吧。”

“治理水患一事过于疲劳,这一趟路途奔波,身体可还吃得消?”

“吃得消,”霍楚闲说,“虽然从小体弱多病,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刚说完就没忍住轻咳几声。

霍楚闲掩住嘴,瞥向霍楚厌。

“没什么大碍,还是能跟大哥一起见见世面的。”

未几,霍楚厌开口:“早听说沙突那边医术高超,医仙有一味药能根治咳疾,去看看也好。”

霍楚闲拱手:“谢谢大哥!”

第二日一早。

温眷禾听见有小厮说话的声音,等出来一看,小花坛已经翻新,一排梧桐树苗立在上面。

白心也康复了,被指派到她身边。

既然是专门来照顾她的,自然跟随的时间就长了。

什么活儿也不用她做,一切都亲力亲为。

生生把温眷禾的紧张感提升了好几度。

闲暇时,温眷禾问她:“我今日穿的衣裳,刺绣可是兰花?”

“正是兰花,”白心说,“姑娘真厉害,光是靠触摸就能分辨出是兰花。”

“是这绣花手法高超,活灵活现。如此厉害的绣娘可是府中的?”

“不是,现在府里没有绣娘了。平日里都是列个单子给绣庄或绣坊,他们照着做,做完了送到府上。”

“老爷和夫人的,也是如此吗?”

“夫人有指定的几位绣娘,手艺更好呢。”

安静一瞬,温眷禾又问:“为何不把绣娘接到府中,这样送来送去倒了好几手,万一给弄坏了怎么办?”

“以前是有几位绣娘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夫人把绣娘全都遣散了,再也不用了。自那之后,主子们穿得都是绣坊送来的衣服,”

她说这话时,眼神飘忽,本来在插花,不小心刺破手指,低呼一声。

温眷禾故意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白心攥了攥拳头,说,“之前的伤口还有点疼。”

“那就早些休息。”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的,”温眷禾说,“大少爷派你来照顾我,前提是你自己要健健康康的呀。估计也是看你受责罚,给你找个事少的活儿。”

白心说:“大少爷忙碌的很,过几天还要去沙突,哪里会在意我们下人呢。”

温眷禾一听,细眉轻蹙:“是为了迎接沙突太子的到来吗?”

“是啊,二少爷也一起呢。看来沙突对我们西陵来说是贵客,两位少爷亲自过去迎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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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多雨,夜晚有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偶尔席卷尘埃拍打在窗上。

温眷禾静静躺在床上。

这些日子,她一直惦记着姐姐的那封信。

收到信之后便给她回信,除了羡慕她跟了个好主子,能带她游山玩水之外,还诉说了自己的想念。

只可惜这封信完全没有回音,也不知有没有被姐姐看见。

现在已经发现了府中的疑点重重,温眷禾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能跟随二少爷一起去沙突打探,说不准能收获更多信息。

第二日,新的郎中过来了。

为她把脉后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

而后不解地说:“这幅药没什么问题,听姑娘说的,伤口也不算特别严重,按说喝了这么久也该恢复了。”

他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对着温眷禾固定在某一处,完全没有反应的瞳仁摇摇头。

“姑娘可曾有过眼睛突然闪过光的时候?”

温眷禾回答:“不仅没有,这几天睡醒后,还伴随着刺痛。”

郎中吸了口气,又叹出:“老夫在江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白心问:“那怎么办呢?温姑娘还有复明的机会吗?”

郎中仔细瞧了瞧配方,叹道:“这个药方搭配得非常好,可以说是为了温姑娘量身定做的。倘若喝了这么久还没恢复,怕是颅内有着残余血块尚未消散。”

“血块?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温眷禾挺直的肩膀颓了下去:“不过就是被一块石头砸中后脑,怎的这么久也不恢复,难道我真要与黑暗相处一辈子吗?”

“姑娘莫急,我再为你加大剂量,你试着喝上两天,若是眼前依然没有闪白光的时候,那就只能另寻高医了。”

两日过后。

郎中再次前来,得到否定的答案摇摇头走了。

出门就遇上了霍楚闲与霍楚厌归家,得知此事后,霍楚闲说:“大哥,你先回去吧。温姑娘此刻心绪定然不稳,我去看看,宽慰她一下。”

“你急什么?”霍楚厌沉声阻拦:“莫要把心思放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上。她是因为当日值守不当而受伤,所以才会来到我们家医治。不管几时恢复,都会照顾她到康复为止,断然不会在还未康复之前,将她赶出去。”

霍楚闲不放心地朝南房张望两下,点点头:“是。”

“先随我去书房。”

才走了几步,一阵阵哭声闯入耳中。

似是迎接春天的第一场雨,轻细又惹人怜,平白让霍楚厌驻足。

霍楚闲走出几步又回头,也听见了哭声。

“温姑娘还没有这样情绪不稳的时候,真是楚楚可怜。大哥,怎么说也是我差人送回来的,也该了解是怎么回事。”

说完,就大步走向南房。

霍楚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拂袖离开。

白心说:“郎中说了,除了可能残留的血块之外,温姑娘的眼疾也是因为心情原因导致。这病耽误不得,若是再不康复可能……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霍楚闲听后,想了想说:“眼疾这种事不比平日伤风感冒,你又是年轻女子,更耽误不得。”

说罢又皱眉:“可再过一日,我和大哥就要前往沙突……这可如何是好呢……”

温眷禾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怪我倒霉,来到西陵城的第一天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她含糊不清地说:“从前在家里时,听邻居说,沙突医术乃是第一?”

“确实不假,沙突人常年风吹日晒,打猎捕鱼受伤是常事,多亏了高超医术,才能保持健康,”霍楚闲咳了两声,说,“此次我也打算请那边的郎中看看我的咳疾。”

白心担忧道:“听王阿婆说二少爷从小身体就不好,郎中每日都往家里跑呢。”

“是啊,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温眷禾抿了抿唇:“可否请二少爷带我也去一次沙突呢?”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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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霍楚厌斩钉截铁。

屋内烛台锃亮,他手持一把短刀,亲自开刃。

磨刀声沙沙响,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此事绝无可能,莫要再讲。”

“可白日里,我见温姑娘实在可怜……”

话还没说完,霍楚厌就冷眼瞥过去:“你答应她了?”

“没有大哥的同意,我自然不会答应。”

“就算答应了也不行。这一趟是去迎接沙突太子,顺便看看你的咳疾。带上你已经是‘顺便’,你还要再带一个‘顺便’?当是去游玩吗?”

霍楚闲想了想,又说:“温姑娘受伤这件事,毕竟是我们理亏,拒绝她我心有不忍。”

“走之前我会找宫里的张御医来看。”

“那张御医就会嘴上功夫,实际是整个太医院最没能耐的。”

“李御医。”

“李御医前些日子连贵妃娘娘双生子喜脉都没探出来。”

“孙御医、陈御医。”

“孙御医——”

啪地一声,短刀被霍楚厌不轻不重撂在桌上,冷眼睨他。

“……大哥,”霍楚闲说,“像温姑娘这样的人,表面看上去天真无邪、风轻云淡,实际上是把事情都藏在心中。眼疾一直都是她心里上的创伤,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这种性格,到是和你有些像。”

“像我?”

“你在战场上受的伤数不胜数,却没见你跟家里人说过一句。反倒是我,我从小身体不好,家里对我的关照,要比对你多得多。大哥,你可曾怪过父亲母亲,怪过我?”

“怎会。”

“温姑娘也只怪自己倒霉,性子当真惹人怜。”

霍楚厌沉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楚闲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我见不得女人流泪,若要拒绝,不如大哥去说吧。”

……

早上天还没亮,温眷禾就在白心地搀扶下来到小厨房。

王阿婆打着哈欠,下巴还没来得及归为就惊讶地问:“你说,你要做芙蓉蛋黄酥?”

温眷禾点头:“只需要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出来就好,我很会做糕点的。”

王阿婆将每样材料都摆好,一一告诉她顺序,然后就看见她摸索着准确拿起。

她皱了皱眉,抬手在温眷禾面前晃了晃,不见她瞳仁跟着动。

正要感慨她冰雪聪慧时,温眷禾却突然碰到了烧热的水壶,被烫得瑟缩一下。

“温姑娘,可要当心呀!”白心握着她的手,抵上了凉帕子,“要不我来吧。”

“不用不用,”温眷禾揉了揉已经泛红的手背,“没关系,我能做的。”

两个时辰后,温眷禾端着一盘芙蓉蛋黄酥,来到了霍楚闲院中。

轻敲两下门,有脚步声传来。

门一开,出现的人却是霍楚厌。

温眷禾紧抿嘴唇,镇定了一会儿,开口:“二少爷,我来给你送一些蛋黄芙蓉酥。”

霍楚厌没回应,缓缓走近,站在了温眷禾面前。

打量她的视线从脸上落在了糕点上,拿起一个放在鼻下闻了闻,而后放进嘴里。

她双手捧着琉璃珍盘,嘴角上扬:“味道如何?这是我自己做的。”

霍楚厌依旧不答,嘴在咀嚼着,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又拿起一块时,瞥见了她手背的红肿。

就在温眷禾几乎要支撑不住心理压力时,终于听他开口:“你的勤快似乎用错了方向。”

温眷禾佯装惊讶,也终于能松口气:“大少爷?”

他将第二块蛋黄酥放进嘴里,上半身前倾。

“楚闲不能决定此次沙突之行带的人马。”

指腹轻捻残留渣子,沉声道:

“你该讨好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