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还没到,吴若男的哥哥说:“那就等着吧。”
老太婆握着拐杖走近王雍简,似乎在打量他的样子。
王雍简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强装淡定没有后退,反而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那老太婆见状,似乎对他不满意,摇了摇头,目光又转向了司徒獠。
她看着司徒獠,越看皱纹越舒展,似乎司徒獠深合她意。
老太婆说:“可惜了可惜了。”
王雍简闻言,心中松了口气。
‘连这个近百的老人都看不上我,更别提年芳十九的姑娘了。’
‘掷筊多半会失败……嗯。’
正在这时,吴若男的爸爸说:“把他先带进房间,让若男和他熟悉一下吧。”
王雍简差点没吐出血来,瞪大眼睛看着那村民。
那老太婆说:“外人进去……恐怕……”
对方无视了王雍简的眼神,对老太婆露出笑容:“现在不是说要自由恋爱吗,年轻人之间总得接触接触。”
王雍简想跳起来问他,他究竟是拥有怎么样的脑回路,才说出了自由恋爱四个字。
从他今天在村门口捡到红包开始,就是一场赤果I果的包办婚姻!
“有外人进了屋,里面的人就必须等到正午时才能出来。”老太婆对王雍简并不太满意,于是说,“我担心若男不高兴。”
吴若男的爸爸说:“有什么不高兴的,这不是给她找老公吗,她高兴还来不及。”
老太婆还想说什么,男人又说:“妈,你真想让若男一直孤身一人?”
老太婆见状,便点了点头。
王雍简立刻被三十多个村民们围了起来,不止吴若男家的人,还包括了隔壁来帮忙的。
他连忙说:“行,我进去,你们不要动手。”
吴若男的爸爸将他带到了老太婆刚才出来的那座单独的平房前。
王雍简心想那老人之前在里面呆过,也活着出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硬着头皮从那道门走了进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雍简身上了,白秋叶三人被晾在了一旁。
白秋叶看着王雍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突然说:“这房子很奇怪。”
屈忆寒问:“姐姐为什么啊?”
白秋叶指了指另外一栋说:“你看这栋两房子的区别。”
屈忆寒探着头,避过挡在面前的人看了看平房,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小楼。
她没看出问题,说:“就……比另外一栋看上去稍微阴森一点,其他的……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白秋叶说:“我指的是门槛,你再仔细看看。”
屈忆寒定眼一看,旁边那栋小楼进门的地方,有一个很高的门槛。
然而面前这座平房,门槛处却是被推平的。
司徒獠说:“我们来的路上,几乎所有的房子面前都装了门槛。”
“好像是这样的。”屈忆寒疑惑地问,“但是这中间有什么门道吗?“
“装门槛有四个作用,前两个是聚气和聚财。”白秋叶将以前和神婆闲聊时,得到的知识讲出来,“门槛和地面不能有缝隙,否则整个屋子的气场会涣散。财运也一样,不挡住或者有缝隙,财运便会流走。”
屈忆寒说:“好像对我们的影响不大。”
“前两个是聚,后两个则是挡。”白秋叶摇了摇头,“挡的第一个,是阴风。”
她话音未落,屈忆寒就觉得胳膊有些发冷,似乎真的有阴风吹过。
“挡的第二个,便是鬼邪。”白秋叶说,“据说鬼邪是蹦着走的,如果家门口设有门槛,鬼邪蹦起来的时候,脚背就会被门槛挡住。”
“妈呀。”屈忆寒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到,“那他们这房子,岂不是任由孤魂野鬼进出的?”
“与其说是孤魂野鬼,不如说是那位吴小姐死后两年都没有离开的鬼魂。”司徒獠说,“这家人一定做了什么事情,让吴若男意外横死,所以才冤魂不散。他们觉得配了阴婚,吴若男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会再缠着他们,所以才想出这个损招来。”
“当地人肯定知道其中弯弯绕绕,绝对不会捡红包。”司徒獠说,“但是在山道上就已经着了道的外来者呢?”
屈忆寒说:“说得也是,那导游之前就说来这里的人少,恐怕这红包在门口放了很久,到现在才被捡走。”
正在这时,老人转过头对旁边的村民嘀咕了几句。
他们便朝着白秋叶三人走过来:“你们三个也先进去等着吧。”
白秋叶问:“进去不是熟络感情吗,我们三个有什么必要进去?”
吴若男的哥哥说:“我奶奶说了,我妹喜欢热闹。你们是和妹夫一起来的,就一起进去陪陪我妹。”
白秋叶皱眉刚要反驳,就被司徒獠拉了一把。
司徒獠说:“好,我们进去。”
老太婆刚才盯着司徒獠打量了很久,似乎非常喜欢他。见司徒獠没有拒绝,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屈忆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不是吧,要不我就不用去了?”
吴若男哥哥没说话,只是三十个村民纷纷围了过来。
屈忆寒:“行吧……”
王雍简进入这栋房子之后,一直站在门口,没敢跨出来,也不敢深入。
看见白秋叶三人也被村民们带过来,他心中顿时比一个人进来还忐忑。
被锁住的只有他一个人,如果有什么事,其他人还可以在外面营救。
但是现在大家都被锁住,要是出事,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白秋叶三人已经被吴家人推着来到门口的时候,王雍简压着嗓子说:“你们怎么也进来了,快找个理由走啊。”
司徒獠从容自若地说:“让我们先把工作完成了。”
白秋叶闻言,有预感般下意识看向正在关门的吴若男哥哥。
司徒獠突然抓住吴若男哥哥的手,将他拖进了房间里。
吴若男哥哥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越过了门框的界线。
司徒獠这时才松了手,一脸祥和地看着他:“我们几个陌生人和一个姑娘家呆在黑屋子里,挺奇怪的,做哥哥的还是要顾及一下妹妹的面子吧。”
吴若男的奶奶在门外大吼:“耀祖快出来!”
吴耀祖这才回过神,脸色大变,刚要从屋里跑出来,突然被他爸喝止。
“不行,不能出来!”他爸满脸惧色地说,“耀祖,你先在里面等着,等到掷筊再说。”
老人看向自己儿子说:“那是你儿子啊!”
中年男人面色铁青说:“这屋子已经进了生人气,他要是这个时候出来,若男会把耀祖当成他们中的一个的……”
司徒獠冷笑一声:“这下热闹了,多好啊。”
王雍简没想到他会突然整这一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白秋叶见状心道这些NPC真是倒霉,非要去招惹丧心病狂的司徒獠。
‘还好他没忘了之前的约定,要是刚才在门口就和村民大打出手,只怕进不了里副本。’
‘只霍霍吴耀祖一个人,应该不会让任务跑偏吧……’
白秋叶完全忘了,她在上一个副本的时候,是怎么把王导演拖下水,那个副本又是怎么大变模样。
比起王导演的悲惨遭遇,发生在吴耀祖身上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耀祖站在门框处,脸色跟白纸一样,身体抖得像筛糠,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才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奶奶,我要出去……”
他爸大喊一声,让来帮忙的人上前,把门堵住。
好几个人都不敢接近这扇门,犹豫了一会儿才走上前,但没人敢把脚尖伸到门框的界线里。
老太婆急得破口大骂,手上的拐杖差点没拿稳。
他爸虽然主动堵着门,但是看向司徒獠的眼神,跟看灭门仇人般,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
“这位大哥,不过是让你儿子陪着妹妹招待客人而已,至于这么激动吗。”司徒獠说,“看你这样子,就跟我害得你家断子绝孙一样。”
一旁的屈忆寒见那大叔头上都快冒出火来,顿时心惊肉跳。
他们明明都受制于人了,他还什么都敢说。
正在这时,她听见白秋叶轻言细语地安慰。
“叔叔,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们家怎么可能断子绝孙。”
屈忆寒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必须有个人站出来唱红脸。
如果不是白秋叶先开口,她刚才都准备圆圆场子。
紧接着,她听见白秋叶继续说:“大叔,你看着身强体壮的,和你老婆再努力努力,还能再建个小号。”
下一秒,吴若男爸爸就抄起了锄头。
屈忆寒:“……”
不会说话就别说!
这么大人了,难道要她一个高中生来给他们上情商课吗。
正在这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扯着嗓子说:“够了!把门关上,这门不能开太久。”
老太看见他之后,颤巍巍地说了声:“老头子。”
吴耀祖抓着门框,哭爹喊娘地说:“爸!奶奶!爷爷!救我出去!”
老头凶道:“哭什么哭,给老子滚进去!”
他爸别无他法,只能说:“耀祖,若男是你妹,她怎么都不会难为你,你这样子是做给谁看呀。”
眼见着大门被关上,房间里最后的日光消失,吴耀祖瘫倒在地上,紧紧靠着门,完全没有之前强行要带走王雍简时的凶悍模样。
黑暗中,先一步进屋的王雍简说:“我刚才看见里面有张桌子,上面有蜡烛。”
白秋叶对这种布局很熟悉,对他说:“恐怕不止有蜡烛,多半还有吴若男的牌位。”
王雍简说:“没有牌位,我可以肯定。”
白秋叶诧异地说:“居然没有牌位?”
是不能立,还是不给立?
白秋叶心中奇怪。
司徒獠走到门口,踢了踢坐在地上的吴耀祖说:“小兄弟,这屋子黑漆漆的,麻烦你给我们点根蜡烛吧。”
他的语气和他的行为完全是两回事,吴耀祖被他踢了一脚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可惜这里黑漆漆一片,只能从门缝的光看到每个人模糊不清的轮廓。
吴耀祖凶神恶煞的表情完全没有传递到司徒獠的眼里。
见吴耀祖一直不合作,白秋叶说:“王雍简,你刚才看到的蜡烛在哪个方向?”
王雍简抬手指了指正对着门的左手边:“往里走,左边。”
“既然他不愿意,要不把他扔过去吧?”白秋叶提议道,“看他怕成这样,肯定会配合我们的。”
屈忆寒倒抽一口气:“你们俩要不要这么夸张?等会儿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她本来想说,大家的等级都和这个副本差不多,就算司徒獠高了5级,但是这点优势又被白秋叶落后的9级填平了。
即使吴耀祖身为普通的npc,没有达到35级,但是吴家死掉的女儿多半已经变成了厉鬼,说不定还是一个副本小boss。
小boss的等级,再怎么都比35级高。
白秋叶和司徒獠从哪里来的自信,在这儿胡作非为。
屈忆寒顿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完全是被司徒獠的等级麻痹了双眼。
跟着他们在副本中横冲直撞,有九条命都不够她死。
不止屈忆寒这么想,直播间观众更这样认为。
[我服了,要不是我知道自己在看晋级副本,还以为这人等级已经超过60级了。]
[至少屠一有40级,那个离小草更怪了。她只有26级,这个副本的普通npc都能吊打她吧,还敢威胁npc?]
[可能以为自己有保镖,所以天不怕地不怕?]
[不看等级,我还以为这是大神炸鱼专场。]
[结果是马上要变成鱼干的咸鱼(*^.^*)]
[没时间看人作死,隔壁也有一个35级晋升副本的直播,我去隔壁看了。]
[隔壁也有?]
[隔壁直播间的副本内容是一样的啊,而且他们比李小草这一组进副本的时间还要晚一个小时,到村子门口的时间却一样。]
[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听上去是一对潜力股啊。]
[哇塞AB测试?]
[突然又觉得精彩了,我准备开两个直播间一起看。]
AB测试是从上一次App迭代之后,出现的新的副本模式。
这个词的原意是,为网页界面或者流程制作两个及两个以上的版本。
在同样的时间下,让相似的人群去测试这些版本孰优孰劣。
在上次App迭代之后,他们开始将这个词引申到副本中。
也就是指,差不多的时间里,两组人出现在同样故事背景下的副本中——
如同App做的一个对比测试般。
据大家观察,这种副本有一个特点。
当进行到一定阶段的时候,AB两组人将会合并到同一个副本中。
接下来便是阵营对抗的开始。
在进入副本之前,玩家没办法得知自己的副本会成为AB副本。
这完全是随机的。
直到副本合并的消息出现那一刻,他们才会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情况。
这样一来,可以确保公平性,两组人得到的信息、掌握的资源是多是少,全凭他们自己的实力。
因为App迭代不久,晋级副本的开启频率没有普通副本的高,所以这还是人们第一次见到晋级副本的AB测试。
这样很多人觉得非常新奇。
由于两组人在同时进行同一个副本,观众不由得会产生比较。
[隔壁有人也拿到红包了!还是逃不过吗!]
[红包直接放在房梁上,风一吹就掉到了身上,鬼才躲得过呀。]
[隔壁接了红包的,直接和村民和平谈判了?牛逼!]
[再看这边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又不敢直接干,又要在被困住的时候搞事情。]
[我感觉都等不到副本合并,这边的人就会少一半。]
在直播间的弹幕议论纷纷时,司徒獠已经听从了白秋叶的话,抓住吴耀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提拎起来。
吴耀祖嘴里大吼:“放开我,放开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身体突然腾空飞出去,砰的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这座独栋因为没有门槛的原因,门和地面之间有缝隙。
站在门边还能被隐隐约约的光线照到,但是当深入屋内之后,就会伸手不见五指。
吴耀祖被扔出去之后,他们便看不见他的身影。
白秋叶听见了一股细微的水流声,她诧异地说:“他该不会尿了吧。”
过了片刻,一道火柴的光照亮了屋子左边。
吴耀祖哆哆嗦嗦的将被他碰倒在地上的蜡烛捡起来,用火柴点亮。
白秋叶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这间屋子的全貌。
面积大约在四十平米左右,屋内没有任何的装潢。
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搭着红布的木桌。
桌上摆着三只除了金漆的铜钵,其中一只刚才被吴耀祖碰倒,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桌。
是一些黑色的灰烬,但不像是香灰。
两只蜡烛是红色的,就是通常用来供奉神佛的蜡烛。
吴耀祖点燃其中一支后,哆哆嗦嗦地将其放在桌子上其中一只倒扣着的碗上。
他插好蜡烛后,原本想把第二支蜡烛也点燃。
谁知道烛芯刚被点燃,火就像被掐灭一般,瞬间只剩下焦黑蜡线。
吴耀祖点了几次都不见成效,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白秋叶见状说:“别白费力气了,你妹好像不想接受你的香火。”
蜡烛点不燃,吴耀祖似乎特别惊恐,他拽着剩下的那根蜡烛,凑到了另一根蜡烛上。
脸上歇斯底里,五官也因此扭曲,眼珠似乎快要蹦出眼眶。
白秋叶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烛光笼罩了她的轮廓。
她阴沉地对其他人说:“你们快过来。”
王雍简和屈忆寒以为她有什么新发现,胸口砰砰直跳,走到白秋叶旁边。
他们看见白秋叶手上拿着相机,表情非常严肃。
王雍简:“难道……通过相机能看见什么……?”
白秋叶抬头:“不是,我不知道怎么用。”
王雍简:“……”
屈忆寒:“……”
这个副本还是白秋叶从新手副本出来后的第三个副本,别人会用这种老式相机,但她没用过自然不懂。
她将相机递给王雍简,王雍简咔嚓闪了几张废片,把胶卷开头的几张给用掉。
他说:“可以了。”
独屋红桌,铜钵黑灰,点不燃的蜡烛,吴耀祖还在前面尿裤子。
王雍简突然觉得,他们四个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研究相机,是不是有点破坏气氛。
直播间的观众看见这一幕,开启了嘲讽模式。
[完全没有危机意识,这是在干什么?]
[26级想要挑战35级副本,还是超前了一点。]
[这群35级、40级的人,居然能被一个26级的带偏,也不怪他们过不了晋级副本。]
[隔壁直播间捡到红包的,根本没有被关进屋子,就等着掷筊了。]
[明显隔壁应对得更好啊。]
他们说完,就看见白秋叶反拿相机,用镜头对准自己和其他人,咔嚓照了几张。
她又变幻角度照了几张,甚至把惊吓中的吴耀祖都照了进去。
[?]
[她不会是在自拍吧?]
[是完成照相的任务?]
[草,在村民家和村民合照,这么一看还真的都满足了。]
[……什么地方啊,这都敢照。]
[隔壁直播间的还没拿到合照,村民看见他们拿相机,就要去抢。]
[隔壁的相机已经被砸坏一个了。]
[没想到居然让他们组抢了先。]
看见白秋叶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把工作完成了,之前嫌东嫌西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想说点什么,又怕白秋叶干出出格的事情,再次打了他们的脸。
白秋叶用之前来的路上扯的棉絮和布,仔仔细细把相机包了起来。
屈忆寒见她包得仔细,问:“姐姐,你包这么多层做什么?”
白秋叶解释道:“万一等会儿打起来,好不容易拍的照片很可能会因为磕磕碰碰报废。”
这件工作需要上交底片,她不希望等到包教授验收的时候,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
白秋叶补充了一句:“很多电影都这么演的。”
屈忆寒顿时感觉白秋叶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谁在这种环境下,会去考虑这些啊。
但白秋叶说得又好像有些道理……
屈忆寒问:“那要不,再用我的相机拍一次?”
白秋叶越看她越顺眼:“可以可以。”
屈忆寒见状,也自拍了几张。
如果不知道她们是在副本中,还以为是两个在鬼屋npc面前疯狂合影的大胆年轻人。
王雍简:“……”
妹妹,你是不是有哪里被带歪了?
吴耀祖本来就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听见这群罪魁祸首还在自己身后若无其事地聊天,于是转过身目露凶光。
“我跟你们拼了!”他操起其中一个涂了金漆的铜钵,想要在最近的人头上来上一下。
没想到里面的黑灰撒了他一身,吴耀祖顿时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咳嗽起来。
他咳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用指甲抓起自己的手背,很快就抓出了一道一道红色的指甲印。
像是有小虫子从他皮肤下方钻来钻去般,吴耀祖抓挠的范围扩大到了全身。
惨淡烛光之下,吴耀祖的脸,像是一张用红墨画线的凌乱棋盘。
司徒獠后退一步说:“千万别沾上那灰。”
屈忆寒闻言,连忙将自己的双手缩进了袖子里。
吴耀祖此刻顾不上他们,连滚带爬地爬向门口,一边敲门一边对白秋叶四人放话。
“给我等着,我们村的人不会放过你们——”
他话音未落,脖子像被卡住一般,声音被吞进了肚子里。
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后拖,头朝门的方向,腿凭空抬起,以这种诡异的姿势被拖进了桌子底下。
吴耀祖重新爆发出一阵惨叫,被他撞开的红布重新落了下来。
红布不断的抖动,桌子被撞的,哐哐作响,吴耀祖被拖走时发出的惨叫戛然而止。
房间里重新回到一片寂静,只剩下那只蜡烛燃烧时,火星发出的噼啪声。
屈忆寒捂住自己的嘴:“该不会是死了吧?”
自家人都逃不过,更别提他们这些外来客。
司徒獠突然说:“墙上有印记。”
他说的是那张桌子后面的墙。
几人走到正面,看见墙上有一块黑色的印记,看不出是什么形状。
从这面墙的情况看,印记旁边有不少擦痕和刮伤,应该有人曾经试图清理过这块印子。
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擦掉,只留下了这些痕迹。
白秋叶说:“像是血印。”
王雍简看了周围的痕迹,苦恼的说:“擦不掉的血印,只怕是怨气冲天。”
他们说话的时候,桌底下完全没有动静,仿佛吴耀祖从来没有进过这个房间般。
屈忆寒看着桌角,觉得那块深红色的绒布,像是从墙上渗透下来的鲜血,从桌面流下来,形成了血帘盖住桌脚。
“我们要打开看看吗?”她问,“还是在这里等到掷筊?”
司徒獠说:“不用管他,我们等着。”
四人回到了门口的位置席地而坐。
屈忆寒仍然不放心地说:“真不用管?”
司徒獠说:“已经给她送了这么大份见面礼,她高兴还来不及,不会害我们的。”
在屈忆寒稍微放松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暂时不会。”
屈忆寒:“那就是你也说不准呗。”
司徒獠嘴角扯了扯。
“送礼……”王雍简将这个词在嘴里叨念了几次,“她该不会觉得我素质高,还知道带礼物上门,就看上我了吧。”
白秋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说:“确实,说不定本来瞧不上眼,但看你礼数周到,觉得挺不错。”
王雍简:“……”
他冷静了片刻,抬手挖起了鼻子,过了片刻,他又在身上抓来抓去。
白秋叶以为他和吴耀祖被拖走之前一样浑身泛痒,于是问:“你怎么了!”
王雍简压低声音说:“做点低素质的事情,免得太优秀被看上。”
白秋叶怀疑地挪远了一点,主要原因是,不想让沾上王雍简的鼻涕。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突然听见那张桌子
像是有人在挖被桌角遮住的墙根一般。
屈忆寒说:“吴耀祖该不会被拖进墙里了吧?”
她话音刚落,桌子上的蜡烛就被一阵阴风吹灭了。
这栋房子没有窗户只有门,四面不通风,阴风都是从门缝
他们的脚踝顿时凉飕飕的,身体也跟着发冷。
王雍简说:“要不我去点个蜡。”
白秋叶声音变得很严肃说:“劝你最好别去。”
王雍简说:“你该不会又要合影吧?”
白秋叶看着他身后没说话,司徒獠和屈忆寒也看着他,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王雍简感觉脖子那块特别冷,肩膀上像是突然扛了几十斤大米,又沉又酸。
他没敢转头,用余光去看,看见自己肩头搭了一只苍白的手。
那只手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线,跟横在手腕上的伤口一般。
王雍简僵着脖子,手一点一点向包里挪动,想把自己的防御物拿出来。
这时,他肩膀上的手撤走了,重量也随之消失。
王雍简舒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看见白秋叶在对他轻轻摇头。
他连忙闭上嘴,过了片刻,余光瞥见有几率头发从头顶垂下来。
王雍简的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白秋叶三人,则看见王雍简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无袖裙子的女人。她腰折成奇怪的直角,正低头去看王雍简,似乎想看看他的正脸。
但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的腰只能下弯到这个角度,上身也挺得笔直。
否则,她已经头顶朝下的将脑袋探到王雍简面前了。
他们刚才都没看见这女人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第一次现身的时候,就已经将那只手搭在了王雍简肩膀上。
白秋叶顿时产生了一个想法。
或许这个女人,是从王雍简身上长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终于直起身体,头发搭在脸前面,他们压根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脸。
她慢慢蹲了下来,身体躲进了王雍简身后的黑影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沉默了很久,一直没说话。
突然,旁边的门被猛地打开,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即使天上的太阳都被乌云遮住,但房间仍然亮堂了不少。
吴耀祖的奶奶扑进来,环顾四周问:“耀祖!耀祖!你在哪儿?”
她看见房间里没有吴耀祖的身影,整个人顿时像垮掉了一般。
“去看,去看桌子!”
吴耀祖的爸爸带着几个人走上前,看见撒了一桌的黑灰后,瞬间脸色大变。
“妈,灰撒了……”
吴耀祖奶奶顿时看向了白秋叶几人。
她撕心裂肺地问:“你们究竟对我孙子做了什么!”
司徒獠说:“那个穿红色无袖长裙的女人应该是你的孙女吧?”
吴耀祖奶奶像按了暂停键般,满脸恐惧的说:“你们,你们看见了?”
司徒獠说:“她看到她哥之后,好像很高兴。”
吴耀祖的奶奶身体退后两步,再也无法支撑住般,顿时往后倒去。
“快把我妈扶住!”吴耀祖的爸爸吼道。
几个村民连忙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老太婆。
那个后到的老头见状,说:“光宗,把桌布掀起来。”
吴耀祖他爸闻言,犹豫了片刻,这才伸手握住了那张桌布。
他将这块布掀开的瞬间,将脑袋转向一旁。
只见吴耀祖正蜷缩在桌腿下,晃眼看去,他的身体似乎抱成一团。
实际上,他的身体被扭曲的折叠在一起,手臂、腿和腰都朝着超越身体极限的角度弯折。
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团塑形失败后被扔到一旁的废弃陶人。
吴耀祖似乎还留着一口气,在桌布拉开之后,他急促的呼吸了一下。
他爸连忙蹲下来:“耀祖!”
吴耀祖的视线慢慢聚焦到他身上,紧接着喷了他一脸血。
他爸眼前一花,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瞬间变成了红色。
他看见吴耀祖在血雾中,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停止了呼吸。
他爸双腿顿时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老太婆顿时哭丧起来,来帮忙的邻居们也吓得连连后退。
唯独那个老头还保持着镇定:“时间要到了,快把他拉出来,准备掷筊。”
他的声音唤回了吴耀祖他爸的理智,吴家的亲戚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伸手去拖动吴耀祖的尸体。
比起吴耀祖的死,他们似乎更加在乎吴若男嫁不出去。
吴耀祖被拉拽出了屋子,他奶奶看见孙子死得如此凄惨,扑上来要将吴耀祖的胳膊和腿摆直。
这时,一张老旧的照片从吴耀祖的手中落到地上。
那照片被拽得皱巴巴的,但能看清楚是一张单人照。
老照片本身没有彩色,整体都是黄褐色的色调。
但是照片上那人的眼睛嘴巴都用颜料重新描摹了一遍。
看上去明眸皓齿容貌靓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人。
老太婆看见这张照片后,捧着胸口吁吁喘气。
“快把它拿走!快点!!”
白秋叶注意到照片上的人和之前在房间里看到过的女鬼有些相似。
吴耀祖他爸连忙将这张照片捡起,放到了屋内桌子的正中央。
他的动作极快,仿佛扔掉的是一只烫手的山芋。
这时一个大婶端着一个盘子走到门口,盘子上面放着一对红色的杯筊,以及一只香炉。
这杯筊是用木头削成的,新月形状,一共有两半。
远远看上去又像两瓣鲜红的大蒜。
突出来的是阴面,平坦的为阳面。
那老头说:“耀祖他爸,你来掷。”
老太婆坐在门口,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该是吴耀祖来的……造孽啊……”
吴耀祖他爸点了点头,拿起杯筊的双手微颤,透露出他此刻并不平静。
他让王雍简跟他上前。
王雍简知道自己就算反抗过了这些NPC,也反抗不过女鬼。
不如随他们问问女鬼的意思,要是女鬼看不上他,就直接免了一事。
两人走到桌前后,吴耀祖他爸脱掉布鞋,光着脚将香炉放在桌上,插上一炷香后,他握着杯筊在香炉上绕了三圈。
“女儿吴若男,爸给你找了个好丈夫,你要是觉得合眼缘,就跟咱们讲一声。”他说,“要是不合眼缘,也跟爸讲。”
他虽然用词亲切,但是语气中却透着恐惧。
白秋叶明显的感觉出,他在惧怕这个女儿。
只见他将杯筊扔了出去,杯筊落在了桌子上,两个凸面位于上方。
“这是……阴杯!”吴耀祖他爸说,“若男你难道不满意吗?”
一旁的王雍简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女方不满意,这鬼妻他就不用娶。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看着吴若男姣好的容貌,心中有些可惜。
‘这么年轻就死了,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啊,可怜的娃。’王雍简脸上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心中想道。
这时,坐在门口的老太婆蹭起来:“光宗,你再掷一次,若男说不定只是生气了,她发脾气的时候说的话不算数。”
原以为尘埃落定的王雍简闻言傻眼了。
这家人没完没了了。
吴光宗真就将一对杯筊拿起来。
“那我再投一次。”
他将手上的杯筊重新抛了出去,两半新月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雍简瞪大眼睛看着桌子。
这一次,吴光宗掷出去的杯筊一平一凸。
“太好了!!!”吴光宗脸上绽出喜色,“一阴一阳,是圣杯!”
他转过头对王雍简说:“女婿,今天之后就是一家人了。”
正在这时,白秋叶开口道:“既然已经投了第二次,为什么不连三圣杯?”
吴光宗转过头,眼中很是震惊。
白秋叶继续说:“连三圣筊才是你女儿的真心话吧。”
连三圣筊,指的是连续投掷三次。三次都是一阴一阳,才是准确的答案。
吴光宗面色一沉:“这是我女儿,不是神仙佛祖,不需要多此一举。”
白秋叶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第一次的结果。”
这时,那老头拍了拍门框说:“光宗,再掷一次,以这一次为准!”
他说完又看向白秋叶:“姑娘,你可满意了?”
白秋叶说:“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只是担心吴若男的意思被你们曲解。”
从她的表情看,这事似乎无关轻重,那老头便收回了视线,让吴光宗掷第三次。
白秋叶心中却在打鼓。
三连圣筊问的是神,神业务繁忙,信徒广众,回答错话在所难免。
但是吴若男是鬼,而且还专盯着这一家人。
掷筊问她,只需要问一次就够了。
她不知道吴若男为什么第二次会改变选择。
但第三次的结果,恐怕不会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