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务的话让白秋叶想象到了男主角吊死的场景。
众人在漆黑的电影院中,当大屏幕亮起来的那瞬间,一个黑色的影子被投射在屏幕上。
吊死的男主角身上还映着来自电影的光。
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身后的大影幕上也出现了第一幕画面。
雷雨之夜,一个女人将自己吊在屋檐上,她的身影和男主角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们仿佛正在注视着电影院的所有人。
坐在位置上的观众们尖叫声掀翻了整个电影院的屋顶。
白秋叶不禁打了个寒战:“这部电影没被禁?”
“怎么可能禁掉,投资方觉得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噱头,故事和现实同样恐怖,这能吸引多少人啊。”场务说,“于是所有的电影院都增加了场次。”
白秋叶问:“有人敢去看吗?”
“当然有,而且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场务说,“有什么比找刺激更具有娱乐性的事情呢。”
天上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影视城变得雨雾朦胧,周围的建筑被雨帘扭曲,面前的老旧洋楼的楼顶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有人垫着脚在房顶跳跃。
白秋叶看着洋楼的门,感觉它像是一张正在慢慢张开的黑色兽口。
“因为票房爆炸的缘故,庆功宴很快就展开了。”场务的声音在雨中变得失真,像是一盘讲述无聊鬼故事的老旧磁带,“庆功宴上,其中一个女配角上台发表感谢之后,另一个配角突然掏枪将她杀死。”
白秋叶以为这个故事在男主角吊死在首映现场时,已经结束了。
没想到,后续更加夸张,更加惨烈。
“现场一片骚乱,很快警察过来带走了开枪的配角。”场务说,“然而他还没有被送进监狱,就已经变成了疯子。又或者说,他从开枪的那一刻起,就完全疯了。”
白秋叶:“……别告诉我还有后续。”
“后面没什么特别的事了,无非是电影下映之后,制片人来到这栋洋楼,死在了三楼的阁楼里,是吞安眠药自杀的。”场务说,“还有一些看了电影的观众,回家彻夜做噩梦,而且在首映现场还有三个人被吓晕送进了医院,其中一个抢救无效死掉了。”
“……”白秋叶说,“这就叫‘没什么事了’?”
“实际上观众的事情,属于无稽之谈,首映现场根本没有出这种事,这都是无良媒体为了博得眼球制造出来的噱头。”
场务每说一句,白秋叶的心就凉上一分。
之前她不知道这栋洋楼的底细,还在悠哉悠哉地在二楼做清洁。
现在想来,她遇到的白气球,恐怕只是这栋楼里最菜的一只鬼。
那部电影的整个剧组,以及导致他们变成这样的原因,到处都危机四伏。
“在这之后又有其他剧组来租用这栋楼,虽然他们没有拍摄恐怖片,但是拍摄的过程中总会遇到灵异事件,”场务说,“所以这里的价格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没有人愿意来租。”
白秋叶闻言,不禁为王导演鞠了一把辛酸泪。
王导演是抱着什么必死的决心,才愿意租下这栋房子。
不过万恶之源是因为穷。
场务说:“王导演这次租借,距离上一次这个片场被租出去已经过了三年时间。”
白秋叶不放心地问:“这三年间,这里没出别的事情吧?”
场务看着她,沉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算出了什么事情,影视城也不会告诉我们。他们巴不得赶紧把这个鬼地方租出去。”
鬼地方。
真是太贴切了。
白秋叶不禁心想。
“当然,王导演之所以会租这个地方,除了它便宜以外,他还想利用之前那部电影的噱头。”
白秋叶闻言,觉得王导演这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模样,鬼不来找他们就奇了怪。
只是王导演自己作的死,却要让他们这些无辜的“演员”来承受。
一时间,白秋叶生出了一种想法。
得找个机会,让王导演也和他们同甘共苦一番。
“我怎么跟你讲了这么多。”场务把立香递给白秋叶,“快点来吧,再不进去,王导演他就要生气了。”
想起王导演生气的模样,白秋叶有些担心他直接给自己算一个NG,于是迅速将立香点燃。
她拿着香对着四周拜了拜,不断上升的白烟被雨水镇压。
白秋叶忽然感觉到虎口处被滚烫灼烧了一下。
香头断裂,掉在她的手上,很快被雨水浇熄,湿漉漉地滑到地上。
不吉利。
场务看见她烧香烧成这样,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哆哆嗦嗦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件外套,是龙套打手穿的戏服。
那件衣摸起来凉飕飕的,部分是劣质的人造丝绸,穿上身不但不透气,反而憋得慌。
大约也是从影视城的库房中直接租借的,混杂着各种汗味,以及被压箱底的潮味,味道难以形容。
场务焦急地说:“你快把戏服穿上,然后就可以开始了。”
他越慌,白秋叶就越慌。
在他将戏服递过来的时候,白秋叶顺势抓着他的手不放。
白秋叶说:“我说小哥,要不你陪我一起进去吧。”
场务脸都绿了:“我只是个场务,怎么能和你一起进去。”
白秋叶说:“你个场务不在片场里,你算什么场务。”
场务拼命将自己的手从衣服里抽出来。
还在这件衣服虽然是劣质人造丝绸,但是假滑也是滑,他非常幸运地将手抽了回来。
一获得自由,他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压根不敢回头往洋楼看上一眼。
白秋叶只能穿上那件戏服,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朝洋楼门口走进。
左右的街道都打造得十足复古,她的这场戏,会拍摄到她进门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白秋叶看见屋子里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是饰演房东的夏子濯。
夏子濯的脸色不太好,眼神中透露着慌张。
他之前看剧本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反应,现在突然浑身弥漫着恐惧的情绪,恐怕也是因为跟着他的场务人员说了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在彼此眼中看出了同病相怜的恐惧。
两人都知道,这场戏里,不止只有他们,还有他们都不知道躲在何处的鬼怪。
正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远处传来了王导演的喇叭声。
“A!”
夏子濯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的表演正式开始。
白秋叶走上前,左右张望着这栋楼中的布局。
夏子濯说出第一句台词:“这位朋友,大晚上的来这里有何贵干?”
白秋叶走到夏子濯面前,将手放到他肩膀上拍了拍,装出一副大爷的样子:“怎么,你管老子干什么?老子的腿长在自己身上。”
起初夏子濯的演技还很生硬,完全没有进入状态,但在白秋叶的投入表演下,他逐渐找到了节奏,顺着说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朋友。”
“老子问你个事。”白秋叶按照打手的性格,露出邪魅一笑,“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苏云的人。”
王导演说为了让他们有代入感,所有的角色名字都要按照他们自己的名字来。
所以男一号的名字就以苏云为准。
夏子濯听到苏云的名字后,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但因为他的演技拙劣,看上去像是某种童话剧里夸张的表演。
夏子濯说:“确实有个叫苏云的,你找他干嘛呀?”
白秋叶笑了笑,伸手在夏子濯肩膀上又拍了一下:“我是他的朋友,我找他能干嘛,玩啊!”
“朋友啊……”夏子濯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但是苏云老实巴交的,看上去不像是有你这种朋友的人啊。”
白秋叶搁在夏子濯肩膀上的手一转,一把拽住夏子濯的衣领:“你管老子干什么,老子就算要杀他全家,干你屁事?!”
夏子濯被白秋叶突如其来的王霸之气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你别急,你别急,我就是问问而已。”
白秋叶的眼神中带着杀意:“你再问,我就杀你全家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们突然听见楼顶上传来脚步声,非常轻快,像是有人从老旧的楼板上跑过。
两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但表面上,还要继续演戏,将这一幕的台词完成。
“tnnd,是不是你给苏云报信了。”白秋叶骂了一声,往楼梯上追过去。
夏子濯连忙伸手拽住她:“你别乱跑啊,进这栋楼需要登记的。”
白秋叶转过头去,一脸凶相:“登记?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着老子,你还敢让老子登记?”
夏子濯感觉自己再说一句话,白秋叶真的要爆起伤人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
只是让你扮演,没让你超越啊。
白秋叶这活灵活现的演出,让她去演龙套真是屈才了。
夏子濯说:“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个楼是有规矩的,进来的人都要守规矩。”
白秋叶看着他说:“你是这里的看大门的?”
夏子濯说:“我是房东,这里有两层楼是我的。”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人不禁同时在心里想,这可真是一个土豪啊,竟然坐拥两层楼。
白秋叶从那件外套里,掏出了一把零碎的纸币。
白秋叶啪的一声将这堆纸币拍在夏子濯身上,说:“我租你的房子三天。”
夏子濯按照剧本上的台词,拒绝了白秋叶的提议。
白秋叶伸手在楼梯扶手上一拍:“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不愿意拿老子的真钱,老子就弄死你,给你烧把纸钱。”
按照剧本里的片段,白秋叶要在这个时候将夏子濯痛揍一顿。
打手这种粗鲁的身份,简直就是再传统不过的炮灰。
而且是恐怖片里面,一出场就拉满了仇恨,然后第一个死的那种炮灰。
她伸手假装打了夏子濯一拳,夏子濯非常配合地倒在地上。
‘按照我炮灰的剧本,在拍摄第二幕的时候,我肯定会遇到剧情杀。’
‘说不定第一幕结尾的时候,我就会被剧情杀。’
‘而且是不用出现在镜头中的剧情杀。当主角或者其他配角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倒在地上,给整个恐怖片增加危机感。’
想到这里,白秋叶心中不禁发愁。
要怎么才能够避免剧情杀?
首先当剧本上有详细的剧情提示时,她不能做出违反剧本上剧情之外的任何行为。
否则她一定会因为NG,直接被除名。
但是当拍摄进入不受剧本限制的即兴表演环节时,那个时候似乎就是她逆转剧本的关键。
而龙套在拍摄中最难的部分,就在于如何利用这个即兴时间。
她需要做比配角或者主角更多的事情,才能完成身份的逆转。
白秋叶一边继续按照剧本演戏,一边在心中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当两人的“打戏”演完之后,夏子濯抱着脑袋说:“好好好,我给你安排一间房,但是你不能在这里干任何杀人放火的事情啊。”
白秋叶放开他,再次露出冷血的笑容:“行,他住在哪个房间?”
夏子濯唯唯诺诺地说:“他住在二楼左边的靠楼梯的第三间。”
白秋叶说:“我要住在他隔壁房间。”
夏子濯点了点头:“好的,我带你去看房间。”
这个剧本里虽然有安排每一个片段的台词,但并不是所有台词都需要按照原剧本上的来。
比如他们俩对手戏的这一段,原剧本上就只有几句话。
王导演特意在这几句话旁边标注了,他们可以添加任意符合角色性格的台词。
只要不影响故事的走向,他们说什么都可以。
两人都意识到,可以利用这种漏洞来传递信息,但苦于现在他们都没有任何发现,只能按照原剧本的走向继续往下进行。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夏子濯将白秋叶带到二楼左边靠楼梯的第四间房,正好在苏云房间的对面。
夏子濯对白秋叶说:“就是这里了。”
他打开门,带着白秋叶走进那个房间。
白秋叶之前在二楼,只进过女二号的房门。
这间屋子和女二号的房间之间,隔了三间房。
房间内的布局也要小一些,没有单独的厨房,一看就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单人间。
走进去后,夏子濯便按照剧本上要求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
尽管他抖得像筛糠,但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抖。
按理来说,他所扮演的房东一角,应该是最接近整个故事真相的人。
但是他们拿到的剧本,只有表面的对话和行动,不包含人物的内心戏。
他只能表现出房东目前心情的恐惧,但根本不知道房东为何恐惧。
剧本上,要求他表现出的行为越发惶恐,他的心中就越是发毛。
夏子濯慌慌张张地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白秋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有阴谋,为什么要发抖。”
夏子濯演技很浮夸,但脸上的惊恐是真的:“没什么啊,我就是因为刚才被你打了一顿,看到你有些害怕。”
白秋叶放开他,脸上露出沾沾自喜的模样。
沾沾自喜是她演出来的,她心中知道,夏子濯所饰演的房东发抖,根本不是因为打手的缘故。
房东一定清楚这栋房子的内幕,所以他才会害怕成这副模样。
只可惜,他们两个演员并不知道。
正在这时,两人听见一道哭声从公共厕所的方向传来。
哭声。
他们拍摄的电影的名字就叫做《哭怨》。
他们的动作同时停顿了一瞬,白秋叶又一次抓住了夏子濯的手臂。
这一次是因为慌的。
哭声持续了十几秒,很快就消失了。
夏子濯将白秋叶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扒拉下去,接下来的剧情,他就要离开二楼,留白秋叶一人在房间中。
夏子濯说:“大哥,大侠,好汉,你早点休息吧,我再不回去,老婆就要揪我耳朵了。”
夏子濯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跑了。
白秋叶就算是想怪他也找不出话。
毕竟夏子濯的剧本上,他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虽然他们可以自己加台词,但是剧本上重点标注过的台词和行为,他们必须要一个字不落地演好,否则就会遭遇NG。
白秋叶按照自己剧本上的安排,躺到了床上。
夏子濯下楼的声音消失之后,整个二楼安静得可怕,白秋叶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接下来,她会再度听见三道哭声。
前面两道哭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只需要演绎打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模样。
第三道哭声响起之后,她就需要从床上坐起来。
再之后的剧情就进入了即兴表演。
她之前看过夏子濯的剧本。
夏子濯在离开二楼后,还有其他的剧情要演,说明夏子濯在这一幕剧情中不会死。
但是她就不一定了。
即兴表演之后,得到的究竟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她如果在剧本结束后,不主动去表演,多半会在第一幕交代过去。
白秋叶心中做出决定,她将那只香女尸雕拿出来握在手上,等待着从厕所传来的哭声再次传来。
另一边,饰演女一号的谢岭月和男一号的苏云正躲在楼梯间的储藏室中。
两人都一脸紧张地望着那条门缝。
苏云说:“你为什么突然把我拉进来?”
他说的话虽然漫不经心,但他的表情却不像那么回事。
他再清楚不过谢岭月为什么把他拉进去。
因为谢岭月刚才撞见了鬼,在逃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深夜回这栋洋楼的他。
谢岭月饰演的女一号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在整个影片中,需要表现出泼辣、蛮不讲理以及自我中心,但同时又内心善良的特质。
所以她在自己遇到鬼之后,不希望苏云上楼也遇见鬼,于是将苏云拉进了杂物间。
剧情中苏云并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对谢岭月的行为感到不适。
谢岭月按照台词说:“嘘!你能不能小声点!”
她现在的确很紧张,完全不用表演,都能展现出剧本中要求的表情。
“无聊。”苏云继续说台词,“我要走了。”说完他伸手去拉门。
但仔细看,能看见他的手甚至在发抖。
谢岭月一把拉住他:“不要出去,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了一只鬼,那只鬼一直在哭,出去了会死的!”
苏云发出一声嗤笑,但因为他的演技太差,这声嗤笑像是漏气的膨化食品袋发出的声音。
“你如果无聊,可以说故事去骗骗小孩。”苏云说,“小姐,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很明显这栋楼并不适合你,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吧。”
苏云说着要去开门,突然间门从外面被拉开了,谭梦樱站在门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
谭梦樱捂着嘴说:“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说完连忙转过身,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一般:“你们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在剧本中,女二号和男一号似乎之前就认识。
但因为王导演根本没给他们人物小传,所以演员们也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只能凭借着感觉去处理这些细节。
谭梦樱不愧是专业演员,演技自然流露,让苏云有种自己是出轨渣男的感觉。
苏云连忙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会了。”
他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为了念台词,还是说的肺腑之言。
“她刚才把我拉进来的,说楼上有鬼。”苏云仿佛在说个笑话般,“谢小姐可能太无聊了,就算是骗子,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话术。”
谢岭月生气地说:“你不相信我是吧,那我上楼把它找到,带给你们看!”
虽然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愤怒,但她眼中已经含着泪花。
拿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她相当地崩溃。
她没想到自己除了一开始要被鬼追以外,之后还要因为使小性子,独自上楼找鬼。
虽然在正式拍摄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她脑海中只剩下了恐惧。
谢岭月跑了两步,跑到楼梯上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她看见其他两人盯着她,似乎在用眼神暗示,让她不要NG。
谢岭月只能咬着牙往楼上跑,身影消失在了二楼的楼廊上。
谭梦樱继续说接下来的台词:“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苏云说:“这栋楼里大家都互相眼熟,能有什么事?”
谭梦樱只好点点头。
苏云问:“梦樱,你怎么到楼下来了。”
“之前突然醒了,有些睡不着,想着出来走一走。”谭梦樱说,“没想到碰到你们了。”
苏云继续说:“以前的那件事情,是我的错——”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盯着楼上。
谢岭月已经上去一会儿了,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正在这时,他和谭梦樱都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苏云不需要演,脸已经变了一色:“刚才,谢小姐她之前说过,楼上有一只会哭的鬼。”
剧本中,谭梦樱所饰演的女二号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被吓得钻进了苏云的怀中。
她也这么做了,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躲在苏云身前:“你不要吓我。”
温香软玉在怀,苏云顿是胆子大了:“哈哈,瞧把你吓得,那只是她说的而已。估计是楼上那个小朋友在哭吧。”
谭梦樱点了点头,从苏云怀中挣脱出来,脸上挂着一丝羞涩:“让你见笑了。”
苏云这才恍惚了一下,接着说台词:“反正你睡不着,索性我们去看看那孩子,把他送回家。”
谭梦樱同意了,两人一起往楼梯上走。
两个玩家都知道,哭的根本不是什么住在楼上的小孩。
说是住在楼上的鬼还差不多。
但剧本要求他们上楼,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两人走到一半,那声音再次停了下来。
他们一前一后站在楼梯上,苏云走在前面,转身后身体面向谭梦樱。
谭梦樱则抬头看向他。
他们在这里有一个短暂的对话。
这个对话过去之后,她会突然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下去。
两人的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这种已知的危险,有时候比未知的恐惧更加折磨人。
“要不你先回去睡觉吧。”苏云说,“大晚上的,熬夜对身体不好。”
“不用了。”谭梦樱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但她仍然维持着一个合格的演技,饰演一位心地善良的女老师,“我很担心那个小朋友。”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感觉脚踝上有一种冰冰凉凉的触感。
谭梦樱的汗水从脸上留下来,后背也瞬间覆盖了一层薄汗。
虽然她早已经猜到,女二号不会无缘无故地摔下楼,一定是暗中有鬼。
但当她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自己的脚踝时,谭梦樱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她不敢低头去看,怕自己看见除了一只手之外更多的东西。
谭梦樱的眼中充斥着慌乱,只能寄希望于苏云将她拉住。
剧本中,她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柔弱女子,在她掉下去的瞬间,男主角苏云拉住了她。
正在这时,握住她脚踝的力道突然加大。
谭梦樱重心偏移,身体顿是后仰。
她看向苏云,然而苏云只是看着她脚下的位置,脸色就跟一张变色的卡纸般。
苏云完全被她脚下的东西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拉住她。
求生的意志让谭梦樱违背剧本安排伸出了手,她抓住了栏杆,但只是一瞬间。
不过这一瞬间,苏云已经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将谭梦樱抓住。
谭梦樱在即将摔下楼之际,获得了解救。
然而她的左脚脚腕还是崴了一下,开始发红发肿。
苏云慌乱地说:“对不起,我刚才看见你脚下——”
他不能说出来,因为剧本中,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鬼就已经出现了。
谭梦樱面色惨白,她刚才做了剧本中没有写过的事情,她很有可能因为NG被除名。
苏云也想到了这一茬,两人之间顿时无比沉默。
只是等了一分钟,他们也没有听见NG的提示。
谭梦樱眼底浮现出一丝喜色。
难道她不用NG了。
苏云也很高兴。
如果谭梦樱因为NG被除名后,他们所有人的剧本都要变动。
到时候,他们会重新经历一次危险,而且是一次全新的危险。
两人逐渐摸到了拍摄规则中的漏洞。
像这种对剧情没有影响的“表演”,可以不计入NG中。
苏云问:“你的脚没事吧?”
谭梦樱点点头:“还可以走,就是跑起来的时候,可能会很慢。”
这不是剧本中的台词,但剧本中这里有提示可以增加台词,所以谭梦樱借着这个机会提醒苏云,她之后可能需要帮助。
苏云表示自己知道了,扶着谭梦樱,两人继续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之后,两人在楼梯口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听见了一声惨叫,是从楼上传来的。
伴随着这声惨叫的,还有哭声。
比之前两次都要大的哭声,仿佛哭的人就贴在他们耳边。
苏云看着三楼的方向:“这个声音,莫非是谢岭月?”
谭梦樱连忙说:“难道她出什么事情了?”
其实两人已经被这道哭声搞得背脊发凉,但不得不继续说着台词。
苏云说:“我们先去楼上看看。”
谭梦樱点点头:“谢小姐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他们说着顺着楼梯往三楼走去。
虽然楼上有惨叫,但根据接下来的剧情,他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反而留在二楼更加可怕,哭声来自于二楼,他们留在二楼只会出事。
白秋叶从床上坐起来。
这已经是她上楼之后,听见的第三道哭声。
现在她在第一场拍摄中,已经可以直接下班。
同时她的即兴表演时间也到了。
白秋叶跳下床,将之前背在背上的柴刀拿出来。
她左手香女尸雕,右手柴刀,给自己壮了个胆,缓缓地推开了房间门。
刚才她其实有听见苏云、谭梦樱两人在楼梯旁说台词。
她很想夺门而出,和他们一起抱团,将这场戏混过去。
然而拍摄规则限制了她的行动,为了不NG她只能等着。
现在一出门,果然这两人早就上了楼。
按照所有人的剧本看来,现在在二楼的只有她一人。
房东夏子濯已经回到了三楼的家中。
房东老婆曾闲情,则去了住在阁楼的疯子家中。饰演疯子的丁岩正在和她演对手戏。
还有一个龙套刚进城的青年周洲舟,则一个人去了一楼,一直在墙上拍来拍去。
白秋叶站在漆黑的过道上,只有一丝月光从外面透进来,将走廊晕染成了冰冷的蓝色。
她朝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二楼的公共厕所。
旁边还有两个浴室。
明明是用来作为拍摄现场的布景设施,并且已经闲置了三年之久,但当白秋叶接近的时候,仍然感觉到水汽弥漫。
就仿佛刚才有什么人才在这里洗过澡。
这分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接近了浴室,听见里面传来了缓缓的水声。
哗啦啦。
仿佛之前淤积在地漏处的水,正在缓慢地流尽。
那哭声还没有停止,就在浴室深处。
白秋叶看着面前那扇布满了水垢的门,伸出一只手放在门把上。
‘我原地不动,肯定会走向be结局。’
‘但是我直接莽进去,多半也会死在这里。’
‘还有一个办法,我现在就回头,直接到楼上去找他们。但是这会影响到他们的剧情,如果影响太大,他们中有人NG,一切就会回档。’
许多想法在白秋叶的脑海中迅速闪现,她最终得出的方法只有依靠她自己。
在其他人都没有进入即兴表演阶段之前,她需要采取措施。
‘如果下一场拍摄,不想再当龙套,我必须加强演技,让这个角色成为这部剧中重要的一员。’
第一场拍摄的危险已经这么大,让白秋叶对第二场拍摄更为担心,所以她才竭尽全力的想在第一场拍摄的时候,为接下来的拍摄打好基础。
想到这里,白秋叶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我是个打手。’
‘我这个冷漠无情的打手。’
她将放在门把上的手收回来。
下一秒。
她抬起腿来,猛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砰的一声。
浴室的门一下子开了。
里面水雾弥漫,白色的雾气让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白秋叶将那把柴刀扛在肩膀上,脸上露出不羁的笑容。
只是在水雾的扭曲中,她不太成熟的演技,让她的笑容显得分外变态。
白秋叶一脚踏进浴室。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睡觉?!”白秋叶说,“是谁在那里哭丧,吵到你老子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哭声停顿了。
似乎哭声的主人也没有想到,白秋叶竟然会大咧咧地走浴室。
白秋叶的余光瞟着周围,她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然而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恐惧。
她虽然看上去鲁莽,但是衣服底下藏着各种防御物。
她的左手手腕上贴着一张控鬼的符纸,右手手腕上是一张清心明目的符纸。
她的脚腕上带着两串佛珠,兜里还放着香女尸雕,以及时不时用不了的金童子雕像。
她的计划是,进入浴室探查情况,在发现重要线索之后,立刻狂奔至三楼。
等待其他人的剧本结束,大家都进入即兴表演时间后,她就闪亮登场,告诉他们这个重要线索。
这样她这个角色的必要性,就会瞬间提高。
当白秋叶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她身后的门突然关上。
一道哭声在她头顶响起,伴随着几滴水珠,滴落在她的鞋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