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愿乞华寺僧人被抓,也有人抚掌大笑,甚至还对其中一个僧人丢石头。
“报应,你打死我弟弟以为躲到寺庙就没事了,呸!”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此事闹的动静大,朝堂上很快有了反应。
“圣上,有百姓在宫门前跪求,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如果不及时处理,依照现在的气候他们很有可能晕死过去。”
“臣附议。圣上,此次佛家虽有错处,但过往毕竟安民有功,还望圣上三思。”
青阳尘也跟着出列:“圣上,欲速则不达,还请圣上徐徐图之。”
谢尚书等人冷眼旁观,历史上大规模的灭佛就有好几次,又不是头一遭了。
原因很简单,入佛门的门槛低且入佛门后不纳税不劳作。人人都想当僧人,谁会老实种地交税服徭役。再加上偏远地区的小寺庙残害幼儿少女。不管是于公于私,都非除不可。
跟历史上的灭佛相比,女帝的手段尚算温和,只是把那些僧人抓走服苦役。只有极个别穷凶极恶之徒才斩首示众。
众官员并不反对女帝的行为,只是觉得女帝手段太残暴,应该更温和才是。
谢尚书抬眸飞快看了一眼龙案后的女子,冕旒挡住了她大部分神情,瞧不出端倪,谢尚书收回视线。
每一次君臣之间的意见相左都是无声的较量。群臣在试探君王的底线。
哪怕是之前残暴的元乐帝,群臣也在无形间试探元乐帝的残暴程度,虽然试探的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如今换了新帝,他们想看看新帝是否有可能被他们拿捏。有些人是有心的,也有些自认对帝王忠心耿耿,但无意识间也是在试探。
人心易暖,人心易冷,人心易变。
叶音目光扫过发言的臣子,淡淡道:“此事朕有分寸。”
她直接略过此事,开启下一件国事,众人心有不甘,再次提起朝廷捉拿僧人一事。
叶音沉声道:“看来众爱卿没有其他事要奏,那就退朝罢。”
“圣上,圣……”
张福全高声唱:“圣上退朝——”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帝离去。
“怎能如此,若宫门外发生人命,到时候岂不是都要指责女帝嗜杀无度,毫无人情可言。”
青阳尘暗暗思索该怎么把宫门外的人弄走。
“在想什么?”
青阳尘头也没抬:“我在想这背后会不会有推手。”
林深神情收敛:“推手应该不至于,但肯定有人浑水摸鱼。”
百官还在苦思之时,申时正,一天中最闷热的时候。
宫门外,跪在最前面的老媪摇摇欲坠,眼看要晕过去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肩膀。
老媪费力的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袈裟,老媪精神一震:“大师您快走,您别待在这里,官兵要抓您。”
老媪身后跪着的人也跟着劝:“大师,您快些离开吧,小心也被抓了去。”
灵恩寺的方丈念了一句佛号:“施主,贫僧是灵恩寺的方向,法号慧空,此行受宣庆女帝的旨意,来为各位施主指点迷津。”
老媪等人迷茫了:“指点迷津?”
方丈颔首。
他看了一眼身后弟子,不多时便有僧人抬着油锅过来。
“施主请看。”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慧空方丈竟然把手伸进了油锅。
“啊啊啊……”
“不要,大师不要!”
然而方丈面色不变,不见丝毫痛色,众人惊叹:大师不愧是大师。
“慧空大师真厉害,是真高人。”老媪跪下连连叩首。
然而慧空却道:“施主也可以。”
在老媪没反应过来时,慧空抓住老媪的手入了油锅。
“啊啊啊————”
老媪叫的凄惨极了,其他人都不忍看,此时慧空松了手,老媪立刻跳开边哭边嚎。
过了一会儿,有人惊道:“你们看老妪的手没事。”
“真的没事?!”众人使劲揉眼睛,发现不是他们看错了。
就近的妇人抓着老媪的手看了又看,老媪也回过神来。
她激动的抖着手:“大师,老妪是不是功德圆满了。”
慧空摇头:“施主,这油锅不过是哄人的东西罢了。不论是谁把手伸进油锅,都不会烫。”
其他人不信,但也有胆大的来试,最后发现真的不烫。
“可是大师,这的确是油锅。”他们难道分不清眼前是不是油了吗。
此时有年轻的僧人搬来铁锅,油,白醋。锅下生火,众人看着慧空往锅里倒入白醋,随后才倒油。没多久,铁锅变成了冒泡的大油锅。
慧空大师再次把手伸进去,拿出来时完好无损。
众人虽然不知道这现象的原理,但他们知道他们受骗了。
慧空大师念道:“阿弥陀佛,施主,骗术不止这一起,诸位请看。”
年轻的僧人又抬上一应物什,宫门口原本跪着的人早就站起来,围拢在慧空周围观看。
“……竟然又是骗人的,亏我之前还掏了十几两银子买符纸,都是假的…”
有人崩溃大哭,有人跌坐在地,支撑他们的认知被打破,一切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受得了。
后来者不解:“他们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他们都被骗了。”
自古从不缺看热闹的人,尤其还是揭秘骗术,宫门口早就汇聚了其他百姓。
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时,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的孙儿,我可怜的孙儿啊……”
众人寻声看去,发现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刚好看热闹的人里有人认出老妇人。
“那不是虎头奶奶吗。”
“怎么了,说来听听。”有好事者追问。
知情人同情的看了老妇人一眼:“这些都是骗术,符纸也是骗人的,但当初虎头奶奶非说符纸是高僧送她的,不准儿子儿媳把孙子送医馆,结果没多久虎头就死了,那孩子死的时候才三岁。”
周围倏地一静,这…
若是责怪老妇人,但老妇人初心也是为了治好孙儿。
此时知情人又叹了口气:“虎头他爹身体不好,就这么一个儿子,虎头死后,虎头奶奶催着儿子儿媳要孩子,可惜一直没怀上,最后儿媳受不了就和离了,现在那儿媳重新嫁人后都生了两个儿子了。”
围观者:……
老人哭的肝肠寸断,用力敲着地面大骂秃驴祸害。最后愤怒转移到慧空大师身上,还想打人被拦住了。
慧空大师铺垫了一下午,此时高声道:“各位施主,真正的佛家与人为善,不沾俗物,往往修行几十年才有所得。当今派人捉拿的都是假僧人,他们打着佛家的名号四处撞骗。”
“还望各位施主明辨。阿弥陀佛。”
不多时,在宫门处围聚的百姓终于散去,只是各人的心情复杂难言。
慧空抬头看着袭来的夜幕,低声念了句佛号。
年轻的僧人低声唤:“方丈。”
慧空:“回吧。”
他们一行僧人的身影没入人群里。
这是慧空跟女帝的交易,由灵恩寺出头,证明朝廷抓捕的僧人都是骗子,虽然这也是事实,但由灵恩寺出面,更让百姓信服。
而作为交换,朝廷会放过没有犯事的寺庙和僧人。
与此同时,各种揭秘骗术的小册子传遍大江南北。据说有激进的百姓打上寺庙,差点打死人。好在被拦的及时才没造成人命官司。
民间说是群情激愤也不为过。
叶音趁机发布新政,寺庙名下不得有土地,由官府按月拨银保证开销。每座寺庙的僧人人数严格限制,且每半年有考核,不达标者废除度牒,杖二十。
僧人不得娶妻生子,不得食荤饮酒,轻则逐出佛门,重则杖六十再驱逐。
佛门不得收入大奸大恶之徒,若是小恶之人,需得犯人服过刑罚方可拜入佛门。
其条例之严苛细致,叫人咋舌。原本还有一些懒汉想在寺庙混日子,如今也歇了心思。
旁的不说,不能食荤饮酒和娶妻生子就让人退却。没有孩子那不就绝后了。
而犯人们也没了空子可钻。条律写的清楚明白,大恶之人不准佛门收,小恶之人也得坐够牢才能入佛门。
这一通连消带打,佛门气焰萎顿,道教也低调安分,不敢轻易冒头。
而行走江湖的骗子也少了许多,没办法,揭秘骗术的小册子图文并茂,就算有些百姓不认字,只看图片也能瞧出个一二。
江湖骗子躲官府还来不及,哪有胆子去销毁官府发行的册子。
一偏僻草棚里传来骂声:“娘的,牝鸡司晨,女人当皇帝就是有违天理。”
同伴惊恐万分:“你不要命了,敢这么说女帝。”
“呸!什么女帝,就是个母夜叉……”
屋内酒气弥漫,忽然闻得屋外喊声,此时众人都喝高了,晕晕乎乎道:“谁去外面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他爷爷的,还要老子开门。”一个骗子歪歪倒倒打开门,看到门外正义凛然的官兵时瞬间清醒。
捕头冷笑:“不敬女帝,诓骗百姓,等着进矿山吧。”
捕头厉喝:“把他们都抓起来。”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骗子团伙这会儿痛哭流涕:“官爷,小的知错了,官爷…”
“饶小的一回吧,小的之后再也不敢了。”
骗子又哭又闹,引来百姓观看,本来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听了两句之后就明了。
“原来是群骗子,抓的好。”
“…就该让这些丧天良的人去挖矿。”
整个大宁的风气都为之一肃,剩下的宵小也纷纷改行,老实过日子。
朝臣们消息更灵通,知晓后一面心惊女帝的手段,一面又庆幸自己跟了明主。
他们原本以为宣庆女帝想把所有的寺庙都屠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处理,她没有被任何人左右,果断的去除糟粕,保留精华。
这般手段狠辣却又带着克制,就像锋利的宝剑配了刀鞘,它厉害却又不会胡乱伤人。
一位头脑清醒,心怀百姓,聪慧又理智的君主,是男是女也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