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候,顾澈又发起热来,叶音迅速惊醒,麻利的用酒精给他退热,等一切忙活完叶音也没了睡意。
她小心翼翼揭开一点顾澈左臂的纱布,伤口没有再渗血,更没有脓血。叶音这才小心的把纱布掖回去。
她就这么熬过后半夜,等到外面天明,方白送来食物。
他看到叶音眼下的青黑,欲言又止。但叶音是女帝,是地位远高于他的人,他若频繁叮嘱未免啰嗦。
方白识趣的退下,不多时太医来了。
在叶音的示意下,太医照旧把自己裹的严实,小心给顾澈号脉。
少顷,太医眼睛亮了亮:“圣上,朔应陛下的情况好转了,他的脉搏不再像之前那么虚弱。”
得到太医的确定回复,叶音才松了口气,她问:“阿澈的药方可要更改?”
“圣上稍等,下官略做改动。”
之前为了救顾澈的命,太医开的方子里有两味药下的较重。但现在顾澈左臂的伤势明显好转,那就得削几分药性。
待药煎好,叶音扶着顾澈喂下,这一次顾澈有意识的吞咽,很顺利把药喝了。
一碗温热的药汤下肚,顾澈苍白的唇都有了颜色,额头浸出细汗。
叶音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太医见状默默退出去。
不多时,池明贤到来,在门外轻声道:“圣上。”
叶音绕过屏风看着门外的人影:“何事?”
池明贤:“圣上,大雨已经下了五日了。新游县虽然不在低洼处,可多日暴雨,臣担心有水患之危。”
叶音:“带人去挖沟渠疏通。”
池明贤:“是。”
但此事了,池明贤却还没走,而是犹豫道:“圣上,若是雨停了,那天临军…”
叶音打断:“等雨停再说吧。”
池明贤垂首:“是。”
这一次池明贤迅速离开了。叶音听着外面的雨声,也有些发愁。
新游县现在的县令还是陈保,他已经年过半百,于是只安心管着一县事务,其他的交给儿子。
此时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带着县里的农户挖沟渠排水。
当初淮南水患伤亡无数,后又紧跟瘟疫,淮南百姓被逼到绝境。也正是因为此,间接造成江南之地沦陷。
陈保身为一个地道的金城人,流民屠城的惨烈记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如今同样是暴雨,同样是夏日,陈保一颗老心咚咚跳。
“大家加把劲儿啊…”
可是雨天挖沟渠本就事半功倍,大雨将泥土冲刷的到处都是,可没人敢停下。
陈保继续鼓劲:“今儿晚饭有鸡汤大肉,米饭敞开吃,咱们好日子在后头嘞。”陈保急的都不自称“本官”了。
此话一出,有些颓势的百姓们又精神一震,还有胆大的笑道:“大人莫不是哄我们呢?”
陈保:“哄你们做甚,我…本官从不哄人。”
他恨不得指天发誓,把众人都逗笑了。
“大人往边上挪挪,别摔着了。”
陈保闻言果然退了一段距离,但是雨势太大,影响他指挥,于是又回到原地。新游县旁边有一条大河,现在陈保就是带人把城里的水引到河里去,这才不会被淹。
陈保负责北面,池明贤带人负责南面,方便随时监控天临军,以防对方反扑。
方白负责新游县的治安和一帝的安全。他把一半兵力都分布在城中住宅周围,剩下一半才另外派出去巡逻。
暴雨之下,总有些蛇鼠之辈冒头。
葛掌柜守着一家粮食铺子,他们铺面的位置不好,在街尾,拐角过去是一条小巷,天晴时还好,一旦下雨就没什么人了。
更别说如今大雨,旁边铺子都关门了,只有他们家还开着。
大雨之下好多东西都受了潮,葛掌柜看着店里大米和麦粉叹气。
他想着等这次大雨后,就低价把这批货卖了。
他随手拨了拨算盘,心里算着成本,忽然两个男人进来。他们皆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葛掌柜立刻叫店里伙计迎上去,伙计笑道:“客人买什么?”
对方却问:“你们铺子里有几人?”
伙计纳闷,葛掌柜走过来笑道:“兄弟可是买的多,需要人运送?实在不巧,今儿就我和伙计两人。”
“不。”对方也笑了:“今儿巧了。”
葛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寒光一闪,葛掌柜就没了动静。
直到半个时辰后,一名行人路过。
“啊——”
“来人啊,粮铺掌柜死了。”
方白收到消息迅速赶过去,没想到除了死去的粮铺掌柜,还有铁匠铺的匠人,首饰铺掌柜。
方白心里一咯噔,抢粮抢钱抢武器还杀人,这是想干什么。
方白命人妥善处理尸体,他顶着一身风雨去了主宅正院。
“圣上,末将有事禀报。”
隔着一扇门,方白将事情原委道来,末了又道:“末将派人问过守城兵士,没有可疑之人出入。末将猜测贼人定然还未出城。”
叶音挑眉,她更想不通的是对方明知新游有重兵,怎么敢杀人抢劫。
叶音:“你先去捉人。”
方白领命而去。
雨水敲击着树叶,飞溅的雨滴洒在窗格上。叶音眸光一暗,对方这是想制造恐慌。
暴雨不歇,百姓们担心有洪灾,本就如惊弓之鸟,这时候再有人杀人抢劫,只会加重人们的惧怕。同时也会激发一些人的凶性。
屏风内的闷声拉回叶音思绪,她压下杂绪走到顾澈身边,惊喜的发现顾澈眼皮抖动。
她立刻握住顾澈的手,轻声唤:“阿澈,阿澈醒醒。”
“我是阿音…”
她用脸蹭着顾澈的手背,仿佛能给双方力量:阿澈,你醒过来。
可是顾澈迟迟未睁开眼。
叶音急了:“来人,来人——”
守卫惊道:“圣上有何吩咐?”
叶音:“去把太医叫来。”
然而话音刚落,顾澈缓缓睁开了眼,他眼神还带着迷茫。
叶音不敢大声,只是握紧了顾澈的手。
少顷,顾澈眼珠转动,看到床沿上坐的人。
“…音…音…”
叶音眼眶微红:“是我,我来了。”
顾澈眸子微睁,瞳仁里既惊又喜。
“那我…”他喉咙一痒咳嗽起来,叶音立刻给他顺气,“不急不急,慢慢说。”
顾澈耳朵微红,“我现在…在哪里…”
叶音摸摸他的额头:“你还在新游,你受了伤,根本不能挪动。”
顾澈喜色退去。他在新游,叶音也在新游,那京城岂不是没有主事人。
叶音仿佛知道他所想:“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叶音把她在朝堂借题发挥,随后顺理成章罢朝的事说了,“我给阿朗留了旨意,其他的他会看着办。”
顾澈忧心忡忡:“这只能缓一时。”
“缓一时足够了。”叶音抱紧他,“我不能失去你,我爱你。”
顾澈瞳孔猛缩,震惊的半坐起来:“你说什么。”
叶音眸光一软:“我说我”
屏风外轻微响动,叶音立刻冷下脸:“什么人!”
太医尴尬极了,讪讪露面:“下官见过一帝。”
顾澈幽幽的盯着他,太医心里叫苦不迭。他还不是被女帝叫过来的。
叶音面子挂不住:“进来怎么不禀报。”
太医:……
之前说他来不用禀报的是谁?
叶音扶着顾澈重新躺下:“你来看看阿澈如何了?”
太医应是,其实不用把脉,太医看顾澈脸色就知道脱险了。
他仔细诊脉,又道:“劳烦朔应陛下张开嘴。”
顾澈照做。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太医笃定道:“圣上,朔应陛下之后好生养着就无事了。”
叶音颔首:“你退下吧。”
太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低语。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太医:………
现在的年轻后生真不害臊。
顾澈缠着叶音又说了一次,他才心满意足。
同一时间,顾朗命人再一次拒绝了官员的求见,整个人无力的倒在软榻上。
皇婶婶,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皇叔现在又如何了?
顾朗一边要应对外臣,一边止不住心焦,短短几日就清减了。
白日过去,暮色四合,方白亲自来请罪。
“圣上,是末将无能,让贼人给跑了。”
方白简短精准的介绍那群人的来历,对方的确是新游县人,但大部分都是地痞无赖。
叶音倒是不意外。顾澈不解,疑惑的看向叶音,叶音便简单解释了大概。
叶音:“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叶音问方白:“你可知他们是怎么逃的?”
方白羞愧垂首:“末将最后在城东一家废弃院子里,发现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叶音若有所思,问:“被害的粮铺掌柜和其他人,是否都在城东?”
方白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叶音心说难怪。
她看了一眼方白,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而是意有所指:“晚上更易滋生罪恶,方将军还需更谨慎些。”
方白脸一白:“末将定将加派人手。”
他飞快离去,屋内只剩叶音和顾澈一人,顾澈叹道:“他比池明贤还是差了一截。”
叶音:“多历练就好了。”
叶音握住顾澈的手,“我记得你对他还算关注。”
顾澈抬眸,叶音莞尔。
顾澈心有所动:“音音,你…”
这次伤重醒来,他总感觉叶音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好像更靠近了。
虽然成婚后他们感情也极好,顾澈也很满意,但是有对比才知晓,他跟叶音还能更好。
晚上的时候,叶音照顾着顾澈沐浴,小心避开伤处。
“音音。”
“嗯。”
“白日抢匪的事…”
叶音手上动作不停,舀了一瓢温水给顾澈冲洗后背,“你可是有思路了。”
顾澈微微侧首:“我在想这事会不会跟天临军有关。”
叶音静静等着他的下文,顾澈伸手点了点水面:“他们抢走粮食金银和武器,估摸着是想学元乐末年起义。但现在大势已定,能让他们冒险,除了他们的野心,应该还有人接应。”
“而接应者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在新游县中制造恐慌。”叶音接下去:“既然这样,后续应该还有类似行为,等众人撑不住了,再出来煽动百姓的情绪。”
“池明贤他们不可能对百姓出手,但其他人趁机攻击,等新游县内部一乱,天临军再从外面攻击。”
叶音握着空瓢,“到时候新游县的暴雨停了,他们就会说邵和才是明主。如果暴雨还不停,天临军恐怕会说上天不满大宁,天临军是替天行道。”
而造成新游县被动局面的,是因为方白的守卫不利。
顾澈也想到了这茬,他揉了揉眉心:“我这次带方白,就是想亲自指点他,没想到我先倒下了,还给你添麻烦。”
“夫妻一体。”叶音给浴桶里添了一半热水:“哪有什么麻烦之说。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