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顾澈终于能腾出时间,去处理他的私怨。
当初起义军攻进城,顾澈率先进宫把元乐帝替换带走,关在地牢。
顾澈提前知会了叶音,但叶音没有出面,此事是顾家跟元乐帝的恨,她若去了,到时候顾澈还得顾及她,对元乐帝轻轻放过怎么办。
叶音出宫去了王府,用的王氏的姓。当初王氏不同意,是叶音拍板定下。地契也一并给了王氏,一同送去的还有若干箱白银珠宝。
手里有钱心不慌叶音太懂了,当初逃亡时,王氏跟着她吃了不少苦,现在该享福了。
叶音骑着踏雪还没靠近王府,王氏就对她招手,忙不迭的跑过来。
叶音只好下马,对王氏道:“我不是说了不用等着吗。”
王氏拉着她的手,稀罕得紧:“娘又没其他事。”
汪清清带着面纱,一双眼睛笑如弯月,“阿音姐姐。”
叶音颔首,三人进府,小厮过来把踏雪牵走。
另一边,在地牢关押多日的元乐帝被人打晕套袋装进马车。
到了地方,一盆冰水泼下,元乐帝打着哆嗦醒来。他在地牢关久了,愣了一会儿才发现现在的地方赤金漆柱,庄严肃穆。
甚至,还有一些眼熟。
他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丝念头,踉跄着起身,元乐帝四下张望,当他看到上首正方供奉的几十副顾家牌位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鬼啊——”
他连滚带爬的往殿外跑,然而大门倏地关上。
外面阳光明媚,殿内却鸦雀无声。
元乐帝跌坐在地,他想起来了,他想起这里是哪里了。
是太庙。
曾经供奉大靖先皇的地方,现在大靖先祖的牌位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顾家人的牌位。
“…顾…顾澈…”元乐帝在害怕和恐惧下,曾经身为顾家之主的优越感莫名的冒了出来。
他重新站起来,黑白相间的头发散乱,神情疯狂:“顾澈,你这个乱臣贼子。”
“出来,你给朕出来!”
大殿里响起脚步声,顾澈一身帝王朝服,头戴皇冠,那身黄色描金线的龙袍深深刺痛了元乐帝的眼。
“放肆!”元乐帝立刻扑过来,下一刻又飞了出去。
顾庭思收回脚,冷笑:“你才放肆,区区庶人也敢对新皇大呼小叫。”
元乐帝蜷缩在地上,脸色狰狞。顾庭思那一脚没留情,足够踹掉元乐帝两根肋骨。
顾澈居高临下俯视他,眼神无喜无悲。然而就是这样的神情,反而更刺激了元乐帝。
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仿若元乐帝是最卑贱的臭虫,那是从骨子里的不屑。
元乐帝挣扎着爬起来,曾经在北狄面前弯下去的脊梁,此刻神奇的直了起来。
元乐帝吐出一口血沫,缓缓伸出手,指着顾澈:“朕才是正统。”
“你谋朝篡位,服不了众。”元乐帝笑了一声,随后极开怀般仰天大笑。
顾庭思刚要动手,被顾澈拦住。
顾澈静静看着他笑,等元乐帝笑够了,顾澈才不紧不慢道:“大靖为北狄所毁,是你无能,败了国朝。”
“赤袍军顺应天命,驱逐北狄,谁想北狄心狠手辣,先后杀尽靖朝二帝。大靖无人,吾虽有心推辞,但为了家国天下,不得不坐上皇位,还天下太平。”
一番话出来,元乐帝仿佛听傻了,当他终于理清顾澈话里的内容,咆哮着扑过去。
“你怎么敢!朕——”
元乐帝再度飞出去,这次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力,双目充血恨恨地盯着顾澈:“顾家是朕亲自下令,盖棺定罪。纵然你说破天,你顾家逃不掉谋反的罪名。”
“你还是罪人之后,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你说这个问题。”一道少年音幽幽响起,顾朗从顾澈身后走出,从怀里拿出一封半旧的文书。
元乐帝这才发现,除了顾澈和顾庭思,还有一个顾朗。
他盯着顾朗手里的文书,直觉不好。
顾朗把文书打开,面向他。
最上面的罪己诏三个大字极其醒目,而且十分合乎他的字迹。
仿佛是印证元乐帝所想,顾朗扬声道:“…朕此生,无德无能,刻薄寡恩,因忌惮功臣……”
“不。”元乐帝如同濒死的困兽,摇摇晃晃站起来,又因为伤势太重被迫跪下,他像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膝行着奔向顾朗:“朕没有写过罪己诏,污蔑,是你们作伪。”
“朕没有错,朕没有错!”
顾朗将文书重新收好,凉凉道:“那不是你说了算,庶、人、荡。”
轻飘飘三个字,似最后一根稻草压在元乐帝的身上。
他大睁着眼盯着顾澈,准确来说是盯着顾澈身上的龙袍。
“…朕…朕是天子…”
他心绪震荡,又吐出一大口血,却强撑着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追逐那抹黄色。
顾澈将他引到顾家牌位前,腿一踢,元乐帝重重跪下。
元乐帝此刻眼神都模糊了,过度的失血,让他头脑发胀。
但顾澈的声音却像冷冽清泉,传进他耳中。
“你抬头看看。”
元乐帝慢半拍的抬起头,直视牌位,他还没来得及恐惧和愤怒。
那道冷冽的声音再度传来:“如果这些牌位上的人还活着,你依然还是九五至尊。”
“夺走你一切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元乐帝张了张嘴,可喉咙却像卡住了,许久没有动静。
顾庭思不满,“说话。”
元乐帝还是没有反应。
顾庭思:“庶人荡。”
“他死了。”顾澈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顾朗凑近了细看,随后惊道:“小叔,四姑姑你们看,元乐帝是不是哭了。”
在那张狼狈老态的脸上,的确有一晶莹痕迹。
顾庭思嗤笑:“流泪给谁看。”
顾澈看着顾家的牌位:祖母,你们看到了吗,孙儿把顾家的仇人带来给你们偿命了,你们安息吧。
是夜,一具被焚烧的看不出原形的尸体,丢在了城外乱葬岗。听闻常有走兽飞禽去觅食。
解决了元乐帝,顾澈顾庭思和顾朗明显都轻松了许多。像某种无形的桎梏被打破了。
叶音留宿王府,顾庭思和顾朗便齐齐跑到了王府去。
“奶奶,清清姐姐。”顾朗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汪清清受宠若惊,立刻笑着回应。
叶音无奈:“你叫清清姐姐,乱辈了。”
顾朗当听不到,跑到王氏身边,“奶奶,我们午饭吃什么?”
王氏笑意盈盈,“今天人多,不如吃涮羊肉。”
“好——”
叶音对顾朗招手,小少年又奔向叶音,仰着脸笑。
“娘。”
“嗯。”
“小鸟。”
“…嗯。”
羊肉汤现熬来不及了,只好用鲫鱼汤代替,把羊肉片的薄薄的,在汤里一涮就熟了。
“小鸟,豆腐乳好吃吗?”
叶音点头:“好吃,你要不要尝尝,拌羊肉是一绝。”
顾朗盯了一会儿,随后笑道:“我夹一小块试试。”
锅里的汤滚开了,叶音给王氏夹了小半碗羊肉,结果一低头,她碗里也夹了小半碗肉。
顾朗和顾庭思默默喝汤,顾庭思还道:“阿音姐姐,这鲫鱼汤好鲜呀。”
叶音抿了抿唇,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宫内,顾澈孤零零坐在桌前,问身边的大太监:“阿朗和庭思呢?”
“回皇上,朗公子和庭将军去了王府。”
顾澈:“…嗯。”
也不知道阿音他们中午吃什么,肯定很热闹。
顾澈没了胃口,随便用了点饭食,其他没怎么动过的菜品就让底下人分了。
这些内侍都是前朝遗留的,叶音劝他别扩充人员,顾澈也应了。
顾澈在里面选了几个得用的,背景清白的放在身边伺候。
张福全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翻身,而且新主子十分仁厚,从不会苛待宫人。
他夹了一块鱼肉,美的眯起了眼。
其他小太监也吃的津津有味。
下午处理公务,顾澈都板着脸,直到黄昏时候顾澈动了动泛酸的脖子。
他看着落日,心想晚上该回来了吧。
结果顾澈没等到叶音,只等到传信的小厮。
“回皇上,音将军说她今夜仍在王府留宿,朗公子和庭将军也一同住下了。”
咔嚓——
顾澈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朕知晓了,你退下吧。”
小厮偷偷瞥了一眼碎掉的茶盏,额头吓出了汗。退出宫殿后,忙不迭跑了。
张福全小心收拾,默了默还是大着胆子道:“皇上既然想念音将军,不若将人请回宫。”
顾澈摇了摇头:“阿音有分寸。”
张福全就不吭声了,但心里却震惊皇上对音将军的重视和厚爱。真是如掌中珠,视明目,再宝贝不过了。
晚上,叶音去了正院跟王氏一起睡。王氏喜形于色,女儿难得依赖她。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叶音想起了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
她握住王氏的手,轻唤:“娘。”
王氏侧身,盯着她的面庞:“怎么了音音。”
叶音笑了笑:“没什么。”
一缕碎发落在她眼角,王氏伸手给她拨开。
“咱们音音的眉眼长的真俊。”
“鼻子也生的好。”王氏描着叶音的鼻梁,不高不低刚刚好,鼻头圆润,英气逼人却又不会太凶悍。
叶音被逗笑了。
王氏捏捏她的脸:“不信娘说的?”
叶音:“信。”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睡下,次日下午叶音和顾朗顾庭思回宫。
顾朗拉着顾庭思找了个借口溜了,于是叶音独自面对顾澈。
“阿音回来了,婶婶可还好,你这两日在王府住的习惯吗?”
语气很正常,但叶音怎么觉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