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询问后,二十六那日共有七对新人成婚。
文大郎出手阔绰,加上池明贤和郭华皆是攒了一些积蓄,众人合力将整个金城都装点的喜气洋洋,处处可见红彩。
柏玉静正好把之前攒的假用了,带着小花过来参观。
小花一手牵着柏玉静的手,一手拿着糖葫芦,兴奋的左右张望。
“哥,今天真热闹。”
“我以后成婚也这么热闹就好了。”
柏玉静脸都黑了:“你才多大,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花讨好笑笑,还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柏玉静没要。
柏玉静:“吃你的。”
小花嘻嘻笑起来:“刚刚我哄你呢,我不嫁人,我这辈子都陪着哥。”
柏玉静刚要舒展眉头,随后意识到不对,但柏玉静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他们现在都是小孩儿,成婚远着呢。
“柏书办好啊。”街边有人认出了他。
柏玉静矜持颔首。
经过当初的重创后,金城一度破败不堪,如今经过几年的喘息,终于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大街的裂缝被人填平抚整,街道两旁的摊贩看不到尽头,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待他们一路奔向金城中心地段,摊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雅致有格调的铺面,再往里走则是一座座大气的院子。
文家本就是地道的金城人,重返金城后,他们就花钱在中心地段买了一座大院子,后来又将隔壁的小院子也盘下来,那时候就准备好了做文灵和孙逊的婚后用。等两人成婚后,小两口和孙逊的娘就住一块儿。
最妙的是,两座院子打通,文灵想爹娘了,走一段路就能见到。
文家其他房的姑娘不羡慕是假的,可谁让文大郎疼妹妹,孙逊又争气,在九公子跟前办事。
柏玉静带着小花行至一座宅邸前,奉上礼单和礼物,他也就是个半大孩子,送礼就是意思意思。而且这礼也不是给新人的,是给宅邸主人的。
专人登记后,一名小厮领着他们进去。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论规模来说,跟五进五出的院子比不得,但是内部的假山石水十分有雅趣,冬暖夏凉,顾庭思就拿去住了。
他们沿着游廊一路行进,小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柏书办,马上就到前院大厅了。”
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很多都是熟面孔,他们看到柏玉静来了,都笑着打招呼,柏玉静像模像样回应,然后让小花跟着丫鬟去了后院女眷处。
邓显儿抱胸看着外面的日头,“吉时快到了。”
因为想要得顾澈和叶音的见证,那么在各自家中不合适,总不能叫顾澈和叶音几头跑。
于是取了折中法子,男方将女方迎到这府上,在顾澈和叶音的见证下拜过天地,随后再各自回家继续走流程。
邓显儿话音刚落,外面一阵喧哗,明显是新人过来了。
众人赶紧理了理衣领站好,让出大道。柏玉静懵了一下,被邓显儿拽到身边。
不多时,池明贤那张俊朗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顾澈和叶音也掐着点出来,喜人精神一震,声调都高了好几个度。
池明贤小心扶着乔雨进厅,其他人紧跟其后。
池明贤看着上首的顾澈和叶音,笑容灿烂极了:“老大,音姑娘,请为我们祝福吧。”
他素来脸皮厚,此时说出这种直白的话,也没人觉得不对。
顾澈和叶音对视一眼,顾澈笑道:“那就祝你跟乔雨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叶音接茬:“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池明贤脸都快笑烂了,“多谢老大和音姑娘。”他和乔雨郑重一礼。
随后是祝福其他人。
等到这一环节结束,下人呈上酒水,七对新人齐齐敬酒。
“好——”
“都是爽快人哈哈哈哈哈”
厅里热闹极了,邓显儿在人群中叫的最欢。
顾澈和叶音也很给面子,将杯中酒饮尽。
王氏在下首坐着,看一眼面前的新人,又看一眼顾澈和叶音。
几年时光相处下来,王氏恍惚真要将顾澈当做女婿了。
可是顾澈和叶音的夫妻名头怎么来的她最清楚,一切都是假的,顾澈和叶音根本没拜过天地。
可她分明瞧出这二人互相有意,为何不把这事定了,补一场婚事。
王氏也想不明白了,不过这点感伤在热闹的气氛下很快离去。
敬酒结束,池明贤又跟顾澈说了会儿话,男方才将新媳妇带往自己的住处。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按照亲疏远近各自跟了去。
邓显儿最忙,他跟郭华的情谊没得说,但跟池明贤孙逊等人关系也不错,一天喝下来,晚上他是被人背回家的。
喜事落幕,郎朗月辉下,有人洞房花烛,有人酩酊大醉,还有人月下独酌。
叶音负手而立,看着院中清隽的男子,故意咳嗽一声。
顾澈:“阿音来了。”
他起身相迎,叶音在他对面坐下:“睡不着?”
顾澈:“有一点。”
“大约是白日太热闹了。”顾澈摩挲着酒杯,酒水中映出模糊的倒影。
“阿音,你看今晚的月亮圆吗?”
叶音本来没多想,但抬头看月亮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
那是顾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当时还只是顾澈身边的丫鬟,被一同带到了顾家。
那晚顾家人聚会,卫老太君特意命人在院子里支了圆桌,府里的女眷,孩子,还有顾大将军都坐在一起用饭。
而她竟然也被卫老太君叫住,跟顾家人同食。
叶音心中惊讶可想而知,但卫老太君慈祥和蔼,其他人也对她态度友善,再加上食材鲜美,叶音就顺势坐下了。
那一晚是真的热闹,顾家的女眷们有的尚武如顾庭思,讨论着木仓法,拳脚功夫。
也有如顾澈母亲那般,讨论着京中的事情,还有爱美的小姑娘说着水粉胭脂,顾朗在周围跑来跑去。
顾朗是被金尊玉贵养着的,上上下下一府人疼着他,顾朗吃一口饭都要嬷嬷哄着。
再加上顾朗年幼,卫老太君自然由着他,院子里热闹极了,恐怕麻雀来了都要自惭形秽。
叶音抿了抿唇,看向顾澈,顾澈像是知道她所想,眉眼间露出一抹涩意:“我也非是特意想起,只是白日看着那么多对新人,所有人脸上都溢着笑…”像烟花划破漆黑的夜空,一瞬间的灿烂辉煌。
那种气氛,让顾澈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过去。
哪怕他日他能重现顾府荣华,也找不回当初的人了。
思及此,顾澈压住激涌出来的痛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是喝的太急,他忍不住咳嗽,叶音起身为他顺气,一垂首,正好看到顾澈泛红的眼尾。
她心里倏地一疼,像被针尖扎了一下,不是太疼,却让人忽视不掉。
叶音收回手:“我陪你喝。”
叶音不太会喝酒,但古代酒的度数低,倒也无妨。
赤袍军这几年过得不易,从最开始的吃个半饱,到现在赤袍军内所有人能吃饱,其中是多少人的努力和汗水。
顾澈和叶音平时禁止商业化贩酒,但私下百姓们个人偷偷酿一点点自己喝,顾澈和叶音是不太管的。
凡事张弛有度,才能长远。处处限制,堪比严苛律法,活着会少了许多乐趣。
顾澈定定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叶音以为他要说什么,但顾澈只是将酒满上。
他朝叶音一敬,随后仰头饮尽。
顾澈不发一言,酒水却一杯接一杯。这下不止眼尾红,脸也红了。
夜风吹着树叶沙沙响,明月清辉洒了满地。
这天地间,恐怕只有日光,月辉,凉风这些自然之物才一视同仁了。
只是不知眼前月,可还是曾经见过的月亮。
叶音咬着舌尖,压下不知什么席卷而来的苦意。
她想,回忆真特么是个极为出色的刺客。
手中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叶音唤人上酒。
最后她嫌一壶壶酒装的太少,直接让人上坛子,上碗。
凉意渐深,叶音再要倒酒的时候,却发现酒坛空了,她起身唤道:“来人。”
顾庭思刚要出面,却被顾朗拽住。
“四姑姑,你别去。”
“可是…”
“你相信我一回,别去。”
顾庭思咬牙,最后垮了肩膀:“好吧。”
顾朗已经屏退了下人,他知道小叔心里也苦,总憋着不好。
叶音醉了,她自己却不知道,手里拿着一个空酒坛摇摇晃晃。
她拧着眉:“人都去哪儿了。”
“队长。”
顾澈仰头:“队长是谁?”只是他的眼睛也不清明,不过是下意识询问而已。
“队长当然是…”叶音甩了甩头,忽然想不起队长的脸了。
她盯着面前美玉一般的青年:“你是谁?”
顾澈温顺应道:“我是顾澈,顾府的小公子。”
叶音忽地笑了,“什么公子,没有公子。”她把空酒坛扔在石桌上,伸出一根食指,来来回回好半天,才指着顾澈:“队长…”
“队长。”她的声音忽然低落。
“对不起啊。”叶音眼里流下泪,无力的跌坐在顾澈腿边,双眼空空不知道在看谁,许久才喃喃道:“我完不成任务了。”
“我和队友们都死了。”
“哗啦——”一声,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顾朗和顾庭思遍体生寒,如同坠入数九寒冬天的冰河中。
顾庭思脑瓜子嗡嗡的,她无措的张望,直到右手传来疼痛,拉回她的理智。
顾朗神色平静,只有他死死攥着顾庭思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叶音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抚过她的眼,擦掉她的泪:“没事了,现在你好好活着。”
那声音如此温柔,像疲惫不堪时陷入温泉中,四肢百骸都感到畅快。
叶音呆呆仰头,她只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忍不住伸手:“你是…是谁?”
“我是顾澈。”
叶音维持着那个姿势,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仿佛这是很难的问题。
许久,她重新舒展眉头,眼睛弯了弯:“我记得,我喜欢他。”
说完,她靠在顾澈的膝头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