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衬她

攘外必先安内,虽说现在北狄打过来了,迫在眉睫。靖朝内忧外患,但也不是走到绝路。

这个时候启用擅长作战的将领派去边关,然后对各地起义军实施一拉拢一打击政策,先把局势稳住。

等边关战火稍歇,再来处理内患。

以余首辅为首的文官跟元乐帝暗示了两回,可元乐帝依然我行我素,余首辅他们也就不劝了。

劝了两回足够了,要么元乐帝真的没明白,这样的蠢货皇帝也够够的。要么元乐帝明白却装不明白,那就是又蠢又毒。

不管哪种,他们都对元乐帝死心了。

现在这群文官盘算着是相看下一代帝王,还是会有新主。但不管皇位上最后坐了谁,对方总归要文官帮着治天下。他们不会有事。

所以朝廷里的文官并不是很慌。有些对元乐帝失望透顶的,还巴不得天下更乱,改换新主。

支走了太子,京城里的几位皇子争的更凶,今儿你的人进了户部,明儿我的人就要进吏部,大后天他的人就要进兵部。

元乐帝自认为巧妙的隔岸观火,掌控大局。并不制止儿子们的争抢。

对于元乐帝而言,皇子们争的越凶,各方势力就耗的越多,对于他这个帝王是好事。

他并不在乎上层的争斗是不是影响到了下层。

直到身为靖朝粮都的昌阳省发生灾荒,饿殍遍野,乌鸦欢鸣。

大靖上下举国皆惊,昌阳省可是粮都,怎么可能会发生灾荒。

元乐帝派人去查才知道,原来是他几个好儿子看中粮都富庶,命令手下的人一遍又一遍去薅,把好好一个粮都弄得满目疮痍。

昌阳省内处处可见白骨,人相食的场面。

元乐帝要抓昌阳省的一干官员问罪,结果大半官员自缢,小部分官员携家眷潜逃至淮南,投奔成王。

于是成王的口号又变了,扬言天子受小人蛊惑,他要清君侧。

更要命的是,昌阳省内爆发了起义,且短短两日内,迅速成规模,不断壮大,号黄天军。喊出的口号是苍天无眼,黄天当立。

就差没明晃晃指着元乐帝的鼻子骂。

元乐帝震怒,当即命令剿黄成的军队折返,同时派出一半京师前往昌阳省灭匪。

不怪元乐帝如此紧张,实在是因为昌阳省离京都不远,原本京城紧邻粮都是好事,然而如今昌阳省大规模起义,简直是犹如一把刀横在身前。

不止是元乐帝害怕,官员百姓也害怕,百姓们不管太多,他们只知道一旦起义军入城,他们这些百姓是最先丧命的。更别说粮食财物失守了。

宁侯将军在府里听到外面嘈杂,召来心腹询问。得知事情缘由后,他愣了好久。

“将军……”

宁侯将军摆摆手:“别叫我将军了,不能护卫山河百姓,算什么将军。”

晚上宁侯将军叫来妻儿,一同用了一顿晚饭,他甚至破天荒的抱起一双儿女,蹭了蹭他们的小脸。

妻子眼眶通红,喜极而泣,以为丈夫终于想开了。

一对孩子在短暂的拘谨后,也欢喜的抱住了父亲的脖子,软乎乎唤爹。

宁侯将军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提出累了要休息,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妻儿,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次日,宁府传来噩耗。宁侯将军吞金而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元乐帝阴沉沉的看着底下汇报的人,“他这是在对朕不满?”

汪忠义心里把宁侯将军翻来覆去骂了一顿,面上赔着小心哄道:“圣上,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也可能是宁侯将军得罪了什么人,或许是仇杀呢。”

此时,小太监探头探脑。

汪忠义立刻问:“何事?”

小太监:“圣上,青大人求见。”

元乐帝轻飘飘看了一眼汪忠义,那瞬间汪忠义吓的冷汗都出来了。

元乐帝:“让他进来吧。”

“宣青大人觐见。”

青大人:“臣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乐帝:“爱卿平身。”

“谢圣上。”

元乐帝面上不见喜怒,语气如常:“青爱卿此时觐见,是为何事?”

青大人又跪了下去:“臣听闻宁侯将军昨夜身死……”

元乐帝:“是有这么回事,朕听闻他是吞金而亡,那金子还是朕曾经赏赐给他的。”

青大人大骇:“圣上,宁侯将军绝无不敬之意,臣以为或许是他人谋害,宁侯将军实在冤枉。”

青大人话音一落,汪忠义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恨不得厥过去。

青大人,你找死就算了,何苦拉上咱家。

元乐帝嘴角扯了一下,眼里却尽是凉薄。

“青大人真有同袍之义。”

青大人抬眸:“圣上。”

元乐帝长叹一声:“你跟朕身边的大监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心有灵犀,这个词用在一位朝臣和一个大太监身上实在荒谬,细想却又让人胆寒。

青大人还想说什么,元乐帝摆摆手:“退下吧。”

青大人低下头:“是。”

回去之后,青父一直惴惴不安,他回忆宁侯将军身死后的种种,忽然,青父驻足。

他想起来了,宁侯将军死的第二天,家里小厮匆匆而来,先说昌阳省流民起义,随后才道宁侯将军吞金而亡。

当时他心里一咯噔,知道宁侯将军想左了。定是对圣上失望透顶才吞金自尽。

可哪怕事实如此,绝对不能让圣上这么以为,否则宁侯将军的妻儿怎么办?

他当时心急,一心想帮人脱困。哪知道就着了人的道儿。

对方好毒辣的心思,好深的谋算,不但算了他,还了解汪忠义的狡猾。

青父颓废的跌坐在地,是他疏忽大意了。

两日后,朝臣突然齐齐弹劾汪忠义残害忠良,结党营私,侵吞百姓良田等等恶行,汪忠义顿时被元乐帝下了大狱。

此举分明是做给天下人看,成王口口声声喊着清君侧,如今元乐帝亲手除去奸佞,还给他的几个儿子找好了背锅者。

哪怕没有宁侯将军一事,元乐帝也不会再留汪忠义,过往汪忠义所为,元乐帝不是不清楚,他留着汪忠义有用处。

汪忠义替他除去他不喜欢的人,最后再替帝王担骂名。

青父身边的管家见他神情不对,不安地唤道:“老爷,您怎么了?”

青父抹了把脸,神情恢复正常,“我有些东西,你帮我送回故地。”

管家莫名,但还是应道:“是,老爷。”

青父挥退了下人,提笔写信:“吾儿阳尘,可还安好,为父甚念。时光荏苒……”

青父写到一半已然红了眼眶,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写下去。

这座京城,他出不去了。幸好当初借着儿子重病,送回去了一部分青家人。

如今青父将剩下的青家人也送离京城后,拔剑自刎了,仆人早得了命令,将尸体伪装成他杀,尸体旁边还放着青父弹劾汪忠义的奏折。

任谁来看,都是汪忠义的余孽残害忠良。

元乐帝知晓后,淡淡道:“把青大人厚葬了罢。”

余首辅和其他几位首辅也在场,闻言心中悲凉。

武将吞金死,文臣拔剑刎,是世道反了,还是人心倒了。

青父用自己的性命保全了青家的清誉。

他的葬礼上昔日同僚皆在,就是没有青家人。周汖看着棺木,面无表情。

离开青家的时候,周汖坐在马车里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他太高兴了,最后都笑伏在地。

“吾儿,吾儿,你可有痛快些了。”

“汪忠义那个狗东西去陪你了,青家那个假清高也去给你赔罪了。”

当初如果不是汪忠义和几个文官说动了元乐帝,从边关调走宁侯将军,边关就不会乱,他就可以抓住黄成,把黄成千刀万剐。

可是没有如果,边关生乱,他带的兵全部被调走,眼睁睁看着黄成逃出生天。

恨啊,周汖恨的泣血。

汪忠义已经下了大狱,无力回天,青家父子皆亡,剩下的只剩那几个文官了。

周汖很快又盘算起来,那几个脸皮厚的,肯定不会自尽,得想个其他法子。

京城这边一连串发生的事叫人目瞪口呆。

隔的太远,顾澈也猜不出青父到底是他杀还是自尽,但不管怎么说,青父身亡是事实。

那青阳尘……

偏偏青阳尘如今在成王的地盘内,顾澈就是有心想亲身前往安慰也无法。

而这个时候,池明贤不知道从哪儿拿出几张通缉单跑到顾澈跟前,指着通缉告示上的人像,问:“老大,这是你们吗?”

顾澈抬眸:“是又如何。”

池明贤嘿嘿笑:“不如何不如何。我就是很佩服顾将军,没想到有一天能在顾家后代身边做事。”

之前老大当着他们的面叫出顾庭思的名字,池明贤就觉得耳熟,后来顾庭思杀敌神勇。

又姓顾,又是少女,还身手了得。这不就是朝廷钦犯,顾家那个顾庭思吗。

确定了顾庭思,随后就是顾澈,顾朗,以及顾澈身边的大丫鬟叶音。

音姑娘,阿音,叶音!

池明贤当时就惊了,这年头一个大丫鬟也那般神勇了?

池明贤如今愿意跟着顾澈干,心里猜到了就来问顾澈了。

然而他吧啦吧啦说完,屏风后面传来响动,郭华狠狠瞪了身边人一眼,不好意思的走出来。

然而郭华和邓显儿出来后,居然还有沈寅。

池明贤:………

那他特意避着人来找顾澈,岂不是避了个寂寞。

郭华抱拳跪下:“老大,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其他人暗骂一句郭华鸡贼,也立刻表忠心。

顾澈啼笑皆非:“都起来吧,比起报仇,我更想看到百姓安生。”

这话池明贤是信的,如果不是真的心疼普通百姓,顾澈大可以效仿成王和天林军,只收青壮,以战养战杀到京城,砍下狗皇帝的人头。

当然,池明贤也不会跟随这样的人就是了。

或许是思维发散了,池明贤不知不觉想的多,想着想着他突然愣住。

不对啊,老大这么谨慎,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叫破顾庭思的名字?

毕竟老大现在对外还称阿九,叶音也称音姑娘。

池明贤猛的抬头,发现顾澈不知盯了他多久,眸光淡淡。

池明贤心里一跳,立刻低下头,亲娘在上,刚刚吓死他了。忒渗人。

不过池明贤想到顾澈故意透露信息让他们发现,也算信任他们了,池明贤又忍不住美了。

顾澈轻咳一声,拉回众人思绪:“庭思的名字,你们知道就成了,对外唤她庭姑娘。”

众人保证:“放心吧老大,我们绝对不会叫破。”

而同样北上的邵和也看到了告示,那是臭蛋一路咋咋呼呼拿回来的。

他像被烫了脚的猫,蹦的老高。

“哥,音姑娘是通缉犯,她叫叶音!!”

其他人或许不能把告示上的人跟叶音联系,但他们对叶音太熟悉了。

十七岁左右,会武,名字叫叶音。

音姑娘…

冯五七也伸长了脖子看,半晌蹙眉:“这样说来,音姑娘跟九…顾澈根本不是夫妻,那个叫阿朗的孩子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儿子,而是顾家余孽顾朗。”

冯五七想到什么立刻抬头,果然看到邵和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早早嫁人生子。”

“原来是骗我的,她又骗我。”邵和慢慢敛了笑,神情似自嘲又裹了两分恼意:“我们相处这么久,她都从未告诉我她姓什么。”

“这…”臭蛋挠挠头:“音姑娘毕竟是通缉犯嘛。”

邵和一想也是,他紧紧盯着告示,心道那么好的一个人做丫鬟真的屈才了。

“叶音,叶音。”邵和咀嚼着这两个字:“当真好听,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