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事,顾澈没有瞒着叶音,叶音感念他的信任,道:“茶楼跟酒楼相似,但也不同。酒楼讲究新菜品,茶楼讲究好故事。”
基础条件差不多,那就拼新意了。
顾澈沉吟:“我倒是有两个故事,你且听听。”
这是顾澈过去从游记里看来的,有趣算有趣,可惜差了点意思。
叶音指出问题:“不狗血,不勾人,没争议。”
顾澈:“狗血?”
茶楼开张第一天,惊悚故事《换生》引起小范围的讨论,随后扩散,愈演愈烈。而且紧跟时事潮流,双男主。
两人本是同乡,上京赶考,但一人落榜一人高中,高中的同乡为了安慰伙伴,陪他去寺庙散心,没想到庙里有个疯癫和尚,竟然把二人迷晕后换了脸,落榜的书生先反应过来,暴力抹去同伴记忆,此后飞黄腾达,迎娶娇妻。
就问气不气?
尤其还是在江南这个文风如此之盛的地方。剧情太过离谱,但又有一丝丝的接踵现实,听客们的心情那叫一个酸爽。
王氏好奇之下听了一段都想打人,为了身体好,她还是安心卖点心吧。
然而有些东西避不开。
王氏冷眼瞧着面前的两人,看他们争执。
“和生就是寡廉鲜耻,忘恩负义,卑鄙小人。”
“…那什么…和生是一时糊涂,他为官后也做了好事。”
“…呸!伪君子……”
嗯,故事新的争议点,换脸的书生为了政绩,做了不少利民之举,于是有人帮着“洗白”,顿时就炸锅了。
南来北往的商人慕名而来,席间放松交流时,无意透露的消息叫人听了去。
顾澈看着纸条上的内容,面色凝重。
边关又打仗了。
去岁天寒,边外冻死牛羊无数,边外的部族没了口粮便南下攻城。
六个村子被屠杀殆尽,一座县城失守,死伤成千。
顾澈愤怒之下感到了一丝荒谬,靖朝边关兵强马壮,居然打不过一群没粮的部族,实在可笑。
消息传回京城,天子震怒。
文臣们趁机拱火,最后一道问责的圣旨送往边关。
元贤听完宣旨内容,人都蒙了,圣上的意思是,让他…让他以死谢罪?
这太严苛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只输了一仗,况且下命令的人也不是他。
“陈大人。”
“我要见陈大人。”
然而周边士兵冷漠旁观。元贤倏地发寒,他起身就往外跑,陈璜才是主事的,只要找到陈璜,他就有救了。
然而一道有力的腿击袭来,元贤被踹飞在地,七八个壮汉一拥而上。
宣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元将军,都是体面人,别让洒家难做。”
他摆摆手:“洒家信佛,见不得血。”
白绫绞住脖子,越缠越紧,元贤被勒的双目圆瞪。失神间,他隐隐看到了顾二将军的身影。
曾经他中了敌人的圈套,是顾二将军劝住他,还让顾家子侄安抚他。
那时他不屑,认为顾家人装模作样,虚伪至极。如今情景重现。
可这次没人劝住他,事败后更没人保他。
元贤的意识散了,脑海里只留有顾二将军不敢置信的眼,和冷芒刀锋上刺眼的血。
他或许真的错了。
“公公,罪将元贤断气了。”
宣旨太监冷冷道:“拖去乱葬岗丢了吧。”
“这…”其他人迟疑。
宣旨太监嗤笑:“怎么,一个罪将还想入土不成。”
“是,公公。”
现场重新打理,底下人呈上热茶点心,燃起熏香,不像是在军营,倒更像是在豪宅。
陈璜不紧不慢行来,笑道:“公公忙完了。”
宣旨太监瞥他一眼,哼了哼。
陈璜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退下,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鼓鼓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宣旨太监也没客气,当即打开看了看,居然是一袋子色泽莹润,饱满大颗的珍珠。
宣旨太监眼睛亮了。当即抓了几颗把玩,他不爱翡翠玛瑙,独爱珍珠。
把玩了好一会儿,宣旨太监才恋恋不舍的把珍珠放回去:“这么好的宝贝挤在一个小小的袋子里实在委屈。”
陈璜笑道:“寒室简陋,寻不出置放器具,只能劳烦公公,还望公公莫要介怀。”
宣旨太监勾了勾唇,半真半假道:“陈将军真是个妙人。”
陈璜:“不及公公十分之一。”
宣旨太监被吹捧的心满意足:“行了,此次战败,元贤已经以死谢罪,这茬就过去了。”
陈璜心喜:“多谢公公。”
他又好生招待了宣旨太监几日,才把这个“吸血虫”送走。
看着远去的队伍,黄沙飞扬,陈璜面色阴狠。
“本将就不信,这军营离了顾家人不行。”
当日他们跟传旨京军里应外合,困杀顾家及其心腹。如今不过是对付区区蛮夷,那有何难。
传旨太监回京后,转送陈璜给汪忠义的孝敬,后者心领神会,帮着在天子面前美言了两句,又适时提起春闱,成功转移了元乐帝的注意力。
四月下旬,殿试。
师公子被钦点为探花。他亲手写下喜讯,命人快速送回江南。
实在是太险了,今年春闱当真是余首辅主考,而他爹在最后时刻给他寻来余首辅的著作。
会试中他名列前茅,殿试上再度提升名次,晋为探花。
师老爷高兴的不行,特意邀请文大郎赴宴,甚至隐隐透露出两家再合作之意。
喜从天降,文大郎喜不自禁。
文家这边好运连连,罗家那边就逊色了,尤其是罗茵茵。
她是怀着孕嫁入罗家的,如今四月底,她的肚子就挺得老大。
罗茵茵受怀孕之苦,她的丈夫不但不体贴,居然还去寻花问柳。
两人一通争吵,不欢而散。
她气得很了,闹着回娘家。不想在马路上看到一个熟人。
哪怕对方带着面纱,她也认得。
历经数月,文灵已经走出了阴影,明媚灿烂。
有时候不对比还好,如今毫无预兆的对比,罗茵茵气的心肝疼。
“贱.人…”
罗茵茵指使车夫撞过去,车夫吓坏了:“少夫人,不…不行,会出事的。”
罗茵茵:“让你撞就撞,否则你别干了。”
车夫不吭声了。他常年赶马,自有一套法门。
“啊呀,让一让让一让,马失控了。”
车夫虽然这么喊着,但却不偏不倚向街边的文灵撞去。
“姑娘小心。”忽然一名男子拉开文灵和丫鬟。
摊主也在同一时间跑了,马车收不及撞上摊子。
文灵惊魂未定。
马车里先传出惨叫声,文灵听着有些耳熟,罗茵茵身边的丫鬟吼道:“少夫人流血了,快送少夫人去药铺。”
车夫不敢耽搁,赶紧调转马车离开。
摊主看着狼藉的摊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文灵见状,取了二两银子递给他。
“这…”摊主摆手:“姑娘,我不能要。”
“拿着吧。”文灵直接把钱放他摊子上。然后看向年轻男子:“多谢公子施以援手。若公子不嫌,可否请公子移步,饮一杯水酒。”
男子笑道:“恐怕不行。”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摊子,“今日还未开张。”
文灵来了兴趣,跟着男子回到摊子,发现男子在帮人写信。旁边有些草稿。
“好漂亮的字。”
年轻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过誉了。”
文姑娘忙道:“公子,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起来,文灵不解:“公子怎么不去抄书,岂不比代人写信好多了。”
男子眨眨眼:“最近想换换。”
文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直到一阵空鸣,男子一阵赧然,文灵示意丫鬟去买些食物。
“让姑娘笑话了。”
文灵:“人是□□凡胎,食五谷,饥饿是常事。”
男子眸光闪了闪,目不转睛地看着文灵。
文灵避开目光。
男子才道:“姑娘冒犯了。”
两人就此结缘,回到家文灵都忘了罗茵茵给她带来的不快,并叮嘱丫鬟不要说。
今日罗茵茵也没讨了好,只是,胎儿无辜。
罗茵茵还算命大,保住了孩子,罗父知道后对她一顿骂:“你就算要动手,何必搭上自己。”
罗茵茵撇撇嘴:“我就是临时起意,没想那么多。”
罗父最后还是把车夫撵走了,因为对方带累了罗茵茵。车夫气不过,辗转找到文大郎,将此事道出。
文大郎太生气最后给气笑了。
他冷冷对车夫道:“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是。”车夫瑟缩着走了,但他不后悔。
凭什么罗家这么欺负人。
文大郎几番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得了花柳的女子,将其打扮后送到晋童身边。
你不仁,我不义。
他将心思放在收拾晋童上,没发现自己的“伙计”又在城外东南处建造了一座慈恩堂,挂名在茶楼“东家”名下,主要收容孤儿,以及被地主豪绅逼到绝路的农户。
茶楼和点心铺子刚赚的钱,全搭了进去。叶音着男装,暂时管理慈恩堂。
没有土地,但有人力,叶音就让人挨着慈恩堂搭了个草棚子,专门做豆腐。
老人纳鞋底,七八岁的孩子学着做糖葫芦,做草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她和顾澈不会养闲人。
赚来的钱维持慈恩堂里众人的日常开支。
王氏知道后,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怎么说做就做了。”还给做成了。
叶音笑道:“这事又不难。”
“咋不难了。”王氏不服。想想当年她带着女儿逃难到京城,艰难度日,可苦了。
叶音斟酌道:“可能是因为有了原始资金吧。”
就像雪球,只要滚动了,而后坚持着,一路滚下去,总会越来越大的。
“对了,茶楼那边该出新故事了。”叶音沉思,这次想个什么好。
大多时候是她提一些故事主干,然后由说书人自己去完善。虽然那些主干听着就很气人了。
王氏默默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