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婶。”文灵亲自端着一盅鱼羹去了下等舱,没想到看到王氏在脱外衣。
因为下等舱太密集了,实在不透气,白日里某些时间段,王氏会把舱门打开。
王氏干咳一声,笑道:“文姑娘来了,坐。”
文灵也不嫌弃,跟王氏对坐,“王婶婶,你尝尝这鱼羹。”
文灵跟叶音一见如故,她打听到叶音的婆婆对她苛刻,便想着法帮忙讨好。
也就是王氏是演的,真遇上恶婆婆,文灵做的都是无用功。她估错了人性。
王氏贯彻人设,没跟她客气,拿起勺子就吃了,吃着东西还吧唧嘴。
文灵身后的丫鬟嫌弃极了,乡下泥腿子。
文灵看着王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王氏脱了外衣,一下子清瘦许多。
之前王氏给人的印象都是膀大腰圆,尖酸刻薄。文灵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凑近了看,她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脸也该是胖的,可王氏的脸却是瘦的,不协调。
现在发现是衣服的原因。但她没多想,只以为冬日里王氏畏寒,所以才多穿衣。
“王婶婶,你觉得味道如何?”
“凑合。”
文灵的丫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文灵温婉笑道:“阿音姐姐处理的鱼肉呢,她…”
话没说完船身猛烈一晃。文灵整个人向旁边摔去,本以为会磕到地上,但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什。
王氏护住了她,但丫鬟就没那么好运了。猝不及防撞在木板上晕死了过去。
文灵又惊又怕:“发生什么事了?”
顾庭思从外面跌跌撞撞跑回来:“王…娘,船遇到险滩了。”
王氏/文灵:“什么!!”
万幸的是,除了刚才那一颠簸,现在船身慢慢平稳了。
顾澈一手抱着顾朗,一手扶着叶音赶回来,刚才他们在甲板上透气,船晃的时候,旁边一个男人掉了下去,幸好救治及时才没出事。
顾澈无视倒地的丫鬟,安抚道:“别怕,情况不算严重,等纤夫来拉就可以了。”
文灵:“纤夫?”
她还只在书籍上看过关于纤夫的介绍,所以缓和下来后,她叫上叶音陪她一起出去看。
顾庭思也要去,顾澈张着嘴,欲言又止。
顾朗仰头:“爹,我们也去看看吧。”
顾澈:……
顾朗疑惑:“爹?”
顾澈:“知道了。”
然而顾澈带着顾朗走到半道,就听到叠声的尖叫,文灵满脸通红的跑回来,顾庭思跟她后面,耳根发热。
顾朗睁圆了眼:“怎么了?”
文灵回到下等舱,心跳还是猛烈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纤夫居然是半身果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实在是…
幸好她及时回来了。
顾澈和顾朗到甲板上时,清一色的男人,除了藏在角落里的叶音,顾澈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挡住她的视线。
叶音:“嗯?”
顾澈低声道:“不雅。”
叶音:……
叶音心说顾澈还是太年轻。别说半果,全果也就那么回事。
这也就是入了冬,若是春夏秋,纤夫大半全果。
远远望去,人群中还真有两个全果的,那些纤夫有老有少,肩上勒着绳子,像一头吭哧干活的老黄牛,几十个人同时用力,拉动这艘遇险的大船。
甲板上的男人兴致勃勃点评着纤夫中谁谁壮实。
他们没有看到纤夫半个身子都没在水里,身上如同压着大山,每一步都跨的艰难。
似是跟不上气力,远远的传来吆喝声。
顾朗不懂:“爹,他们为什么不穿衣服?”
书上说,人穿衣服是为了遮羞,是礼仪。
“因为衣服在水里泡着会坏。”叶音垂下眼,轻声道。
顾澈诧异望去。
顾朗挠了挠小脸:“那也不能不穿啊。”
叶音握着他的小手,:“他们很穷,没有多余的衣服换了。”
“而且在水中,衣服也是阻碍。水里进进出出后,衣服湿了贴在身上,再壮的汉子也扛不住。”
叶音抬头看了一下天,暖阳高照,不免感到两分欣慰。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原因,苦力活受伤是常事,衣服碎屑揉进伤口会发炎等等。
这群在生活重压之下艰难生活的人,努力的,在自己可以选择的一点点范围内,让自己稍微好受点儿,尽管那会遭来诸多嘲笑。
吆喝声远扬,纤夫们自己给自己打着气,忽然,有一个年老的纤夫摔倒了,整个人没入水中,甲板上顿时传来大笑。
“那老头都快入土了,还光着屁股蛋子,羞不羞啊。”
“谁要是他儿子,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说,是这群纤夫力气大,还是黄牛力气大哈哈哈哈哈”
“好无聊,看久了也没意思。”有人咕哝着,得来其他人附和。
此时有人道:“不如我们来下个赌注,赌两刻钟还是半个时辰后船是否能脱险?”
“我压三十两银子,赌两刻钟。”
叶音感觉这道声音有些耳熟,看了过去,不是晋童又是谁。
他偏头啐了口唾沫,趴在木栏上:“这群贱民可得使点劲,若是让本公子输了,本公子非得好好教训他们。”
叶音闭上眼,长长吐出口气。
顾澈担忧:“阿音?”
叶音睁开眼,恢复了冷静:“我没事。”
晋童是甲板上这群人的缩影,她可以收拾一个晋童,但能把一甲板的人都收拾了吗?
“我回了。”她看不下去了。无力改变的时候,不看是对自己的一点抚慰。
纤夫们的吆喝声还在耳边,响彻这片天空。
顾朗把着顾澈的肩膀,小声唤:“爹。”
顾澈摸摸他的后背:“我们也不看了,回去吧。”
顾朗乖乖应是。
等了近半个时辰,大船重新启动,外面一阵骚动。
跟晋童一样赌输了的人在发疯。不过渐渐地又平息下去。
等到了晚上,叶音和文灵入睡时,外面传来惊喊。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
叶音立刻穿了衣服出去,临走前丢下一句:“阿灵帮我看一下孩子。”
于是文灵收回了脚,还牢牢抱住顾朗:“阿朗乖,跟姨姨待一起啊。免得爹娘担心。”
叶音迅速奔到甲板,拦住人:“怎么了?谁落水了?”
“是晋公子。”
叶音挑眉:“晋童?”
“对啊,就是晋童晋公子。”那人急切,推开叶音:“你别挡道儿。”匆匆跑走了。
叶音愣了下,随后无声笑开了,这叫什么,恶有恶报。
她白日里的郁气竟然出了大半。
“舒服了?”夜风捎着话语传入她耳中。叶音回来,来人一身单薄的灰色长衫,不是顾澈又是谁。
“你以前不是有气当场就出了?”顾澈问她。
之前在别庄的时候,翠屏欺负叶音,叶音可没客气。
叶音揉了揉眉心:“怎么说呢?白日里脑抽了。”
法不责众,恶不责众。去他妈的。她就该抓恶人的典型收拾。就算不能警告其他人,她出口气也是好的。
顾澈闻言笑了一下,但稍纵即逝,他又恢复了那种淡漠疏离的气势。
叶音离他近,这种强烈的对比感受更深,她心里像是被人拿针扎了一下,不疼,但是却泛着密密麻麻的涩。
她转移话题:“晚上冷,怎么不穿件棉袄。”
顾澈:“还好。”
他多年习武,这点寒冷还忍的。
叶音没话了:“回去歇息吧。”
至于晋童,救回来算他命大,淹死也活该。
可惜祸害千年总有两分道理,晋童被救了回来,只是受了凉。本以为怎么也要受一番罪,谁知道一碗姜汤下去就好了。
叶音听到消息的时候,把手里的碗给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