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鸢被带到官衙大宅紧挨着马房的院子,里面关的都是刚搜罗来的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鹿鸢在这里遇到了殷素素。
二人避开耳目,坐在篱笆后面说话。
“什么情况?”鹿鸢低声问。
殷素素来得早,多少摸清一点状况,“他们好像在找人。”
鹿鸢面露鄙夷,心说一定是在街上遇见了谁家的姑娘媳妇,回过味来精虫上脑了。
“明珠一个人在家?”殷素素问。
鹿鸢叹了口气,“她和无忌在家。”
如果不是她带着两个孩子腾不出手来拿剑,她早就跑了,哪有闲心跟那帮走狗的演戏。现在好了,官衙守卫森严,地面、屋顶、墙头都有人站岗,眼看这戏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场。
“五哥......”殷素素心中一暖,她自己也能脱身,但五哥就是放心不下她。
这时,院子里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带着面具,十分古怪。守卫组长屁颠屁颠地跑去给面具人行礼,面具人看都不看,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如炬的目光从这群惊魂未定的女子脸上扫过,最终在鹿鸢这里定格。
鹿鸢低眉顺眼地装弱女子,直到殷素素掐她,才发现自己被盯上了,面具人朝鹿鸢一指,随行人心领神会,上去将鹿鸢带走。
“官爷,你们认错人了吧。”鹿鸢与殷素素对视一眼,强笑道:“我可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她承认,她是和白莲教的韩教主、明教锐金旗的掌旗使有联系,可都是些小动作,这两年她非常低调,尤其是去年起义失败至今,可以说是安分守己。
无人理会鹿鸢的申辩,她被带往大宅深处,中途面具人离开,这人像个哑巴,鹿鸢问他什么都不答话,好歹不是块木头,鹿鸢一再试探,还知道瞥她一眼。
鹿鸢被交给嬷嬷梳洗打扮,从嬷嬷口中得知,昨日京城来的贵人在街上得见一佳人,贵人一见钟情,夜里佳人入梦,贵人再见倾心,第二天命属下找人,这才有了全城大搜捕。
嬷嬷的故事神乎其神,不知几分真几分意淫,不过中心思想是可以确定的。
京城来的贵人是汝阳王,被汝阳王看上的倒霉蛋是她?确定没认错人?即便没认错,汝阳王的眼睛没毛......嗯,有一说一,眼光还是不错的。鹿鸢像小羊羔似的,被嬷嬷和侍女抬进浴桶洗了个通通透透,然后换上美美的衣裳梳了美美的头画了美美的妆,这套流程走下来,天也快黑了。
仆从引路,将鹿鸢带到一座精美的院落,一个衣着华贵一些,看上去应该管家或者近侍的男人走出来对鹿鸢训话,叫她好生伺候王爷,别扫王爷的兴。
男人说话的时候翻了一下袖口,鹿鸢眼尖注意到他手部的筋骨,心说这人练的是外家功夫,功力不俗,莫非就是汝阳王麾下出身西域金刚门的高手。
“都记住了?”男人问。
鹿鸢点点头,来都来了,不能白走一趟。男人看她不像是个想不开的,最后从头到脚审视一遍,便放她进去了。
厅堂装饰奢华,舞姬们赤足在柔软的毛毯上起舞,坐在主位的汉子,两条麻花辫垂在肩上,却也担得起威武雄壮四个字,想必就是汝阳王了。
汝阳王见到鹿鸢,顿时心花怒放,他挥退舞姬,将鹿鸢招至身边,笑得合不拢嘴。
“美人,昨日我见你从医馆出来,可是生病了?”
明州城最好的酒楼在医馆对面,昨日汝阳王坐在酒楼二楼的包间里,无意间看到了鹿鸢。
“腰酸腿疼的老毛病,不碍事。”鹿鸢应付道。
汝阳王一听,表示很理解这种疼痛,亲自倒了杯酒塞给鹿鸢,“这毛病磨人,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纯金的酒杯器镶嵌宝石,这玩意儿值钱啊,鹿鸢暗下决心,走的时候多带几个。她往桌案上瞄,除了酒器碗碟,还有一把切熟肉的小刀。
见鹿鸢拿着酒杯半天不动,汝阳王好声询问:“美人怎么不喝?”
鹿鸢忙笑了笑,掩饰道:“我量浅,怕喝醉了在王爷面前失态。”
自她迈进这宅子,滴水未进,不是不给她喝,是她始终记着倚天世界的大杀器,十香软筋散。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量产,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见人就喂。
汝阳王也不勉强,抓着鹿鸢的手腕,替她干了这杯酒,随后拿起碟子里的小刀切肉吃,鹿鸢想要代劳,被他拒绝。汝阳王十分健谈,一边吃肉一边与鹿鸢拉家常,鹿鸢信口编了一段身世,说她自幼跟随师父学戏,后来因为坏了戏班的规矩,被赶出来了。
“你会唱南戏?”汝阳王觉得惊奇。
“嗯,王爷要听吗?”鹿鸢积极献艺,主要是怕汝阳王吃肉吃嗨了,转过头来投喂给她。
汝阳王兴致勃勃,连说三个“听”字。
乐师起了个调子,鹿鸢开口唱,边唱边舞,从汝阳王跟前舞到堂下。初时汝阳王如痴如醉,到后来频频皱眉,这舞中看,这曲,不太中听,难怪戏班要赶她出来。
崩——
许是乐师忍无可忍,也许是琴顶不住鹿鸢一展歌喉的压力,弦,断了。
“献丑了。”鹿鸢微笑颔首,向仅有的几名观众致意,仿佛不是弦断了,而是这出戏完美落幕了。
弹琴的乐师是那个把鹿鸢从人堆里挑出来的哑巴面具人,现在鹿鸢高度怀疑此人是范遥。
汝阳王见鹿鸢盯着乐师猛瞧,不禁打趣,“美人为何这样看着苦大师,可是怨他断了你的戏。”
苦大师?确定了,就是范遥。鹿鸢莞尔,一本正经地说:“我看这位先生风度翩翩,定是个美男子,想不通他为何要戴这么丑的面具。”
她坐回汝阳王身边,端起酒壶欲为汝阳王斟酒。汝阳王爆发出一阵大笑,指着堂下的范遥,“你听听,人家说你是美男子,还不......”
不等汝阳王说完,范遥一把摘掉面具,露出满脸刀疤。
汝阳王见状,特意去看鹿鸢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花容失色,不止是失望那么简单,鹿鸢的反应让汝阳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咦?这个哥哥我见过。”鹿鸢煞有其事地说。
汝阳王愣住,范遥也有些发怔,不全是因为鹿鸢的宝玉发言,而是她画风突变,很像鬼上身。
话音未落,满杯美酒跌落,洒向汝阳王腰间,汝阳王本能地往后躲,突然感到胸口一痛,低头一看,那把切肉的小刀竟插在胸前,行凶之人是他身边的美人。
鹿鸢握着刀柄,挑衅地看了范遥一眼,靠近汝阳王耳边说:“想不到吧,别人唱戏要钱,我唱戏要命。”
没有什么时机不时机,想动手了就动手。
汝阳王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想说明明是你自己要唱,可不是我逼你的。
肖想我?只怕你有命抢,没命享。鹿鸢冷笑,一扽汝阳王的腰带,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无视破门而入的层层守卫,竟要直线闯出去。
汝阳王的众多手下自然不想让她如愿,范遥、阿二、阿三同时出手,以为合三人之力,能打鹿鸢一个措手不及,可鹿鸢这个人,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反正我不怕死,不知道你们家王爷怕不怕。”鹿鸢手起刀出,一股血柱从汝阳王胸前射出,她用汝阳王的脖子磨了磨刀刃,朗声道:“你们是想看我给他开膛,把心掏出来称称斤两,还是想看我给他破肚,掏出来肠子数数有几节?”
身形魁梧的汝阳王在鹿鸢手里仿佛一袋棉花,她飞檐走壁,谈笑间出了官宅,范遥等人怕她伤汝阳王性命,跟在后面不敢靠近。
“夫人是哪条道上的,敢问名号?”阿二客客气气地搭话。
“听说过光明右使范遥吗?”鹿鸢幽幽开口,在夜色中回眸一笑,“我是他奶奶。”
西域金刚门的那两个叫阿几的,她分不清,还是拉范右使的仇恨爽,反正他也不冤。
阿二、阿三当她不打算说实话,便出言戏耍他们,而范遥本人则动了杀心。
鹿鸢回到家中,不见明珠和张无忌,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在桌上发现一张字条。字条是一对兄嫂留给妹妹的,说他们带一双儿女返乡,叫小妹见信速归。
读完字条,鹿鸢心下了然。此时汝阳王已经晕过去了,范遥等人在屋外潜伏,鹿鸢没急着走下一步,在屋子里转了转,里屋乱得好像遭过贼,但她之前收拾好的行李还剩一包放在床头,里面是她的换洗衣物。
还有意外惊喜,她在床下发现了一头盐腌的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