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鸢从厨房掏了把米,在竹林边上画着圈子喂了会儿鸡。眼皮很沉,压着心底的烦乱,她想走,但她知道走不掉,门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没过多久,听动静前面有散场的意思,鹿鸢抬头,与一人四目相接。
不远处,莫声谷踟蹰不前,见鹿鸢发现他,干笑着点了下头。鹿鸢怔了怔,莫名生出一念。她走过去,莫声谷见状也挪过来。
“你回峨眉了?”莫声谷问。
上次不是很坚决,说不回峨眉吗?
想到自己这喝凉水都塞牙的一天,鹿鸢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今天早上碰巧遇到的。”
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鹿鸢被灭绝师太和一干峨眉弟子堵进墙角的画面,莫声谷忍不住想笑,但又不好笑出声来,于是机智地摸摸鼻子,咳了一声。
鹿鸢似乎毫无知觉,她擦了擦手指上刚才抓米时蹭上的粉尘,问:“里面商量完了?”
“嗯,商量完了。”莫声谷没有避讳,自顾自地说:“这次的主力是你们峨眉,我不过是搭把手。”
“一会儿就要分头行动了,我来......”来跟你打声招呼,毕竟也算老朋友。
“你不跟峨眉一起走?”鹿鸢若有所思,“那你和谁一起?”
“我一个人单独行动。”不过最后还会再汇合的。
鹿鸢一听,愈发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她定定看了莫声谷几眼,慢慢踱步到一杆翠竹后面,幽幽道:“任务很急吗?不急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没想到鹿鸢会开口相求,莫声谷皱眉,当即应道:“你说。”
鹿鸢还是有些犹豫,她拍打几下竹节,指了一个方向,“你帮我去那边村子里找个孩子,留些钱给她。”
“孩子?”莫声谷诧异。
“女孩,假小子似的,大概这么高......”鹿鸢用手在空气中反复比量几次,觉得都不像,最后泄气一拂袖,“算了。”
丁敏君出现在视野中,正朝这边走来,不想算了也得算了。转念之间,她这心思也消了,那孩子与她萍水相逢,领着吃顿饱饭睡顿好觉,已经够意思了,何必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莫声谷以为鹿鸢犯别扭不想麻烦他,同时也对鹿鸢口中的孩子非常好奇,于是坚持追问:“什么孩子?”
丁敏君走近,一副我抓到你们的奸相,鹦鹉学舌道:“什么孩子?”
莫声谷浑身一震,转过身,看看丁敏君又瞅瞅鹿鸢,鹿鸢胳膊交叉往胸前一架,等着看丁敏君表演。
“莫七侠,纪师妹,你们背着人躲在这儿聊什么呢?”丁敏君洋洋得意,嘴脸刻薄。
莫声谷一听,怫然不悦,心说纪姑娘方才有事相托又突然改口,定是顾忌此人。不知这人听去多少,要不要紧。
他不知底细,还是装聋作哑,走开为妙,省得一会儿师姐妹拌起嘴来,他杵在一旁当靶子。
莫声谷正要若无其事地走开,就见鹿鸢递过来一个促狭的眼神,“这位就是丁师姐。”
莫声谷一愣,不知怎么眉头拧紧,颇为恼怒地瞪鹿鸢一眼,甩手而去。
鹿鸢挑眉,觉得很意外,想不到莫声谷还记得那年她拿丁师姐挤兑他的事。丁敏君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她看不懂这场哑剧,但可以肯定死丫头向莫声谷介绍她,根本没安好心。
这会儿见鹿鸢笑的欢,丁敏君怒不可遏,掐腰骂道:“小贱人你笑什么?不知廉耻躲在这里私会男人,被我抓到了还有脸笑......”
啪!
响亮的一声巴掌声。
鹿鸢不等丁敏君骂完,就上去抡圆了胳膊将人打翻在地,“不给你点颜色,就闭不上你的嘴。”
丁敏君被打蒙了,她趴在地上头昏眼花,无意识地嘶嘶倒吸凉气,待缓过来一丝神智,她想摸摸被打中的右脸,可右脸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碰,便用手抹了一把好像在流口水的嘴角,低头一瞧,竟是一手血。
喉咙翻涌,她咳得一口吐在地上,血水里混着几瓣牙齿碎块。丁敏君恨极,顿时起了杀心,跳起来与鹿鸢拼命,心说这贱人辱我至此,以下犯上不敬师姐,我就算把她杀了,师父也不好责怪我。
丁敏君骤然发难,步步杀招,鹿鸢轻松招架,很快攻势一变,给丁敏君当头一棒。丁敏君下的是杀心,而鹿鸢下的是决心。
如果一只苍蝇围着你转,你扇扇手,它识相飞走也就罢了,若还照旧,就该一掌拍死。一掌拍不死,也该拍个半死。
“这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丁敏君,你不觉得羞愧吗?”
“就你这两下子,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丁敏君的剑被应声绞断,随后一道银光迎面而来,直指命门,丁敏君尖叫出声,往后急退也来不及了,唯有寄希望于那人不敢杀她。
“住手!”斜刺里飞来一粒佛珠,欲要弹开鹿鸢的剑锋。
鹿鸢一抖手腕,将佛珠扫开,丁敏君如释重负,以为自己得救了,可是她错了,面前这把剑并没有放弃追她的命,只不过是改道划向了她的脖子。
丁敏君失语,恐惧地睁大双眼,谁知鹿鸢突然冲她一笑,趁她趔趄,剑锋一转只割伤了她的肩膀了事。
丁敏君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抖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肩膀血流如注。
灭绝师太携一众峨眉弟子走过来,寒声问:“怎么回事?”
丁敏君垮着条胳膊爬过去,抱住灭绝师太的大腿,哭诉道:“师父,纪师妹要杀我。”
鹿鸢不甘示弱,“她骂我小贱人,骂我不知廉耻,骂我私会男人。”
“我有冤枉你?你那不是私会男人是什么?”丁敏君回头大吼。
鹿鸢笑了,“我跟莫声谷说两句话就叫私会,那你们一屋子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又叫什么?”
灭绝师太身后的峨眉弟子面面相觑,丁敏君一边梗着脖子,一边抱师父的大腿抱得更紧了,她刚想说鹿鸢强词夺理,就被鹿鸢突然变脸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丁敏君,你满脑子苟且,你才不知廉耻。”鹿鸢一字一句地骂,中间还甩了几下剑,抖落血珠。
丁敏君这般狼狈,也没人扶她起来,最后还是静虚看不下去,将她拖开,好让师父的腿得以自由。
“敏君是该管管自己的嘴,把心思用在正地方。”灭绝师太冷冷道。
“师父......”丁敏君哀声卖惨,刚一张嘴,被灭绝师太冷冷一瞥,又赶紧消声。
灭绝师太盯着鹿鸢,眼神异常严厉,问:“刚刚静玄叫你住手,你为何不听?”
那枚佛珠,是静玄打出来的。虽然没能打中,可鹿鸢也没让佛珠完整落地,更没有听静玄的话停手。
鹿鸢哗一下将长剑收入剑鞘,淡淡道:“丁师姐骂我的话收不回去,我的剑自然也停不下来。”
本就紧张的气氛在鹿鸢说完这句话后,变得像一根随时都会崩断的弦。灭绝师太依旧盯着鹿鸢,两眉向下斜垂,和嘴角的走势一样,面目看上去极为诡异,竟和刚吊死的厉鬼有几分相似。鹿鸢不与她对视,只管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拨弄剑穗。
暗流涌动,许多峨眉弟子大气不敢喘,丁敏君这次学乖了,按耐住推波助澜的口舌,只等师父定夺,暗地里期盼师父狠狠教训鹿鸢一顿,最好把人废了,她才解恨。
谁都看得出来灭绝师太动怒,可结果却让丁敏君失望了。
灭绝师太的确心生怒意,这股怒意从她重新见到鹿鸢的第一眼开始就在积蓄,曾经的爱徒不仅脾气秉性变了,还在向她宣告“我要脱离控制”。不过......晓芙现在讲话,还挺中听的。
片刻之后,灭绝师太开口未再提及此事,只是沉声吩咐:“即刻出发去桂子岗,你们整理一下,别误了时辰。”
除了丁敏君,无人异议,而丁敏君总算学乖了一回,有异议也留在肚子里。
鹿鸢闻言,心里的算盘一拨,叹了口气,道:“师父,我就不去了,省得华山派不依不饶......”
灭绝师太横她一眼,“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