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口是一处偏僻之地,食肆坐落在幽静的竹林外,竹影婆娑。
灭绝师太一进去,里面的人纷纷起身相迎。鹿鸢被丁敏君监视着走在最后,还没进门,就听灭绝师太在里面问:“怎么不见少林高僧?”
“师太,觉醒大师在这里。”男声回答。
灭绝师太不悦,又问:“武当就来了你一个?”
里面沉默须臾,男声不卑不亢回道:“没错。”
灭绝师太冷哼,大步走到正对门的那张空桌前坐下,自嘲道:“还是我老尼姑好糊弄,杀鸡非得用牛刀,让你们见笑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无人接话。
终于,鹿鸢夹在丁敏君和贝锦仪中间,不情不愿地迈过门槛,一眼看到刚才跟灭绝师太说话的莫声谷,不禁愣住。
此时的莫声谷正低头喝茶,无心留意峨眉弟子。
再放眼一瞧,鹿鸢顿时明白灭绝师太为何突然阴阳怪气。武当、少林各出一人,华山、崆峒和昆仑三大门派只来了些小鱼小虾,唯独峨眉是掌门出马,好大的阵仗。
鹿鸢低头往里走,努力抿嘴忍笑,奈何自带焦点,就听灭绝师太轻轻敲了敲桌子,“晓芙,你坐这桌。”
灭绝师太点的方向正是丁敏君要坐的位置,丁敏君脸色一僵,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默默退下。
莫声谷听到名字,茫然抬起头,视线冷不丁与鹿鸢撞到一块儿,他愣了愣,紧接着偏过头咳嗽起来。
“纪晓芙?”一华山弟子死死看了鹿鸢几眼,拍案道:“你还敢来?”
鹿鸢稳稳坐下,闻言扫了一眼那人,嘴里嘀咕:“什么东西?”
食肆内议论纷纷,那华山弟子指着鹿鸢,愤恨道:“五年前你将我大师兄打成重伤,这仇我华山派可没忘。”
鹿鸢想了想,露出疑惑的表情,认真问:“被我打成重伤的人多了,你大师兄是哪位?”
此言一出,原本暗中观察的峨眉弟子齐刷刷看过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鹿鸢,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那华山弟子气竭,转头找灭绝师太理论,“师太,这些年你们峨眉一直推说找不到人,现在人找到了,总该给我华山派一个交代了吧。”
当初华山派大弟子高贺耷拉着半边脑袋吊着一口气被抬回华山,华山掌门鲜于通连夜修书一封送去峨眉,要灭绝师太严惩凶手。灭绝师太没回信,只叫那送信的华山弟子传话回去,说纪晓芙失踪已久,生死不明,你们华山派怕是认错人了。
“堂堂华山派大弟子被一个姑娘家打成重伤,也好意思天天叫屈。”灭绝师太很是不屑,挖苦一通之后朗声问鹿鸢:“晓芙,你来说说,到底怎么事?”
鹿鸢沉吟,表情有些苦恼,“时间太久,有点记不清了......”她歪着头,轻轻挠了几下鬓发,“好像是那个人找我茬,还嘴贱我,我就把他打了一顿。”
“我师兄差点没命,脖子都快被你割断了,这能叫打了一顿?”
“怪我喽?”鹿鸢轻飘飘地反问,爱理不理的样子足能把人气死,“武功低微就该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惹是生非。”
听到这里,灭绝师太眼神微微闪烁,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心说晓芙性情大变,变了别的倒无妨,只是这缺德的功夫隐隐跟杨逍那厮一脉相承,教人怪不舒服的。
“你、你这个妖女,少颠倒黑白!”那华山弟子破口大骂,“当年的事好多师兄弟在场,我也在场,是你先指鹿为马,让我们以为白龟寿另有其人......”
他面色涨红,激动不已,一边控诉一边一一看向旁人寻求支持,“后又蓄意放走彭莹玉和白龟寿,大师兄气不过,这才与你理论。”
鹿鸢笑笑,顺势想起一些细节,正要开口,就听有人沉声反驳,“胡说八道。”
“于少侠难道忘了?那场争端我也在场。”莫声谷缓缓起身,冷冷看那华山弟子一眼,随后转过头,对灭绝师太一拱手,侃侃而谈:“师太,事情是这样的......”
“高贺带领华山弟子追捕白龟寿,纪姑娘路过战场,并未参战。”
“本就不关她的事,不存在蓄意放走谁,倒是高贺,对纪姑娘口出恶言,极尽羞辱。”
鹿鸢怔怔看向莫声谷,眼都不眨一下,末了,她轻轻抿唇,低眉一笑。心说这傻子没变,话还是那么多。
“原来你也在,早知如此,就该直接问你。”灭绝师太缓缓开口,目光一转,又不咸不淡地问那姓于的华山弟子:“怎地鲜于掌门在信中从来不提莫七侠?”
华山派掌门鲜于通十分心机,这些年接连传书向灭绝师太兴师问罪,所述经过完全将莫声谷的存在抹去,如此一来,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峨眉派半信半疑,只能装聋作哑。
“谁不知道纪晓芙要嫁去武当,你们峨眉、武当是一条心。”那华山弟子振振有词,但气势上已经弱了一大截。
这么多年,殷梨亭和纪晓芙的婚约迟迟没有下文,江湖上多少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这婚事要黄。他以为如今武当、峨眉关系尴尬,没想到莫声谷会站出来尽心尽力地为鹿鸢说话。
“早就不是了。”丁敏君咂着嘴,悠悠接道:“纪师妹任性,擅自退掉了和殷六侠的婚约。”
话没落地,鹿鸢就开始翻白眼,还是当着灭绝师太的面翻。
方才那姓于的华山弟子故意提起两派旧事,莫声谷尚能安之若素,而今丁敏君一番言语,不知翻动了莫声谷哪片沉寂的记忆,搅得他扭开脸很不自在。
鹿鸢低下头做戏一般叹了口气,“是呀,我任性得很,不像师姐乖巧懂事,宽厚待人......”说到这里,她在停下来轻轻抬眸看向丁敏君,语气一转,慢慢把话说完,“从不以小人之心行阴险之事。”
丁敏君的脸随着鹿鸢的话,逐句僵掉。纪晓芙这个丫头开口前就把“给你们听个笑话”摆在脸上,她就算听不出来也看得出来。
什么乖巧懂事、宽厚待人,分明是在说反话,还有什么不以小人之心行阴险之事,根本就是指着鼻子骂她。
鹿鸢一勾唇,从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戏谑道:“师姐心气儿高,志向远大,可千万要心想事成,别让大家看了笑话。”
仗着自己入门早,整日欺负这个打压那个,德行差武功稀松平常,还想当掌门继承人?简直做梦。
“你!”
丁敏君怒瞪鹿鸢,就要发作,却被灭绝打断。
“好了。”灭绝沉声一语,丁敏君心有不甘,被灭绝淡淡的目光一扫,只得畏惧地闭了嘴。
灭绝的视线也扫到鹿鸢这里来了,只不过鹿鸢没接。她把头转向华山派那桌,连连冷笑,“敢情这些年你们一直没闲着,到处搬弄是非。”
说着,她解下佩剑往桌上一放,朗声道:“你们也不用东一处西一处地喊冤告状,过些日我亲自去趟华山,找你家掌门好好算算这笔账。”
所有人皆是一震,用看怪物的眼神看鹿鸢。华山弟子怔了一会儿,轻蔑道:“好大的口气。”
鹿鸢把手轻轻覆在剑柄上,指尖敲点下方的桌面,毫不掩饰地放话威胁,“口气的大不大,到时候就知道了。”
“上回只是割一下脖子,让你们流点血,这一次该有人掉脑袋。”
华山弟子恼怒之余又有点想笑,“就凭你?”
峨眉派掌门灭绝师太都跨不下这等海口,你纪晓芙纵然有几分能耐,还单挑整个华山派不成。
鹿鸢挑眉,脑袋一歪,“走着瞧。”
华山弟子还要与她理论,就听“嘭”的一声,灭绝师太拍桌,不耐烦道:“还说不说正事?”
“没正经事不如趁早散了,谁要听你们小孩子打嘴仗。”
华山弟子见状,不做声片刻,再开口似乎转了话锋,“大家聚在这里,自然有要事相商,不过......”他拿手一指鹿鸢,斩钉截铁地说:“这人不能参与此事。”
“为何?”灭绝师太冷冷问。
华山弟子颇为得意,大声回道:“我们打探到白莲教要员的行踪,纪晓芙与此人关系不浅,只怕会走漏风声。”
鹿鸢笑了,“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
白莲教与明教渊源颇深,教中高层多由明教长老或者下面的坛主、香主担任,这人口中与她关系不浅的白莲教要员,莫不是指杨逍?可杨逍待在坐忘峰,守着明教总坛光明顶,不像是会掺和白莲教的样子。
“说出来就不灵了。”华山弟子怪腔怪调。
“当着我的面编我闲话,说我和白莲教要员关系不浅,我一剑捅在你身上,你看浅不浅?”鹿鸢愤然起身,执剑走过去,场面瞬间失去控制,气氛变得紧张。瞧她那架势,似乎真的要找华山派的人实践一下。
众人纷纷看向灭绝师太,就连那个被鹿鸢逼近的华山弟子也在看她,眼神仿佛在说,都这样了还不管管吗?
灭绝师太不动如山,那华山弟子只得起身戒备,谁知鹿鸢飘然拐了个弯,从两张桌子中间穿过去了。
也没跟谁请示,鹿鸢的身影消失在后门,高傲地着丢下一句,“算了,懒得陪你们过家家,我去后院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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