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来人的装扮是华山弟子,鹿鸢不动声色,将踩在俘虏身上的脚抬高几寸。
白龟寿?是那个扬刀立威大会幸存者中唯一神志清醒的天鹰教玄武坛坛主?
当年前往参会的武林人士,半数为谢逊所杀,半数承受不住谢逊的狮吼功,变得痴傻。那天会上发生了什么,除了生死不明的谢逊、张翠山和殷素素,就只有白龟寿知道了。
为首的华山弟子认出莫声谷,神色一紧。
此人名叫高贺,是华山掌门鲜于通的首徒。莫声谷对高贺微微颔首,波澜不惊。华山派如此兴师动众,可不是为了铲除邪道,捉拿区区一个天鹰教的外坛坛主,而是想要从白龟寿口中挖出屠龙刀的下落。
对于莫声谷和华山派的人来说,事情发生得很突然,鹿鸢之前的气势太足了,那天鹰教的汉子在她脚下就像一只徒然蹬腿的乌龟,谁也没想到,眨眼的工夫乌龟变泥鳅,从鹿鸢脚下溜之大吉。
鹿鸢被掀得身形不稳,撞到莫声谷身上。
莫声谷扶了鹿鸢一把,转头去抓那汉子的背心,不巧的是鹿鸢一个趔趄,又撞了他一下。莫声谷分神,见鹿鸢捂着肚子弯下腰,以为她受了伤,忙俯身去看。如此一来,失了先机,教那两个天鹰教的汉子逃之夭夭。
“追!”高贺疾声令下,率人追出去之前,瞪了莫声谷和鹿鸢一眼。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绝对要发作几句。那个女人也就罢了,堂堂武当莫七侠就这两下子?滑天下之大稽。
此时的莫声谷没心情理会谁往他身上瞪了几眼,鹿鸢的脸色不太好,捂着嘴要吐不吐,莫声谷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中毒了。
待华山派的人尽数走远,鹿鸢直起腰,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你没事?”莫声谷问。
鹿鸢摇摇头,“没事。”
莫声谷皱眉,再次强调:“真没事?”
鹿鸢摸摸肚子,整个人懒洋洋的,撇嘴嘟囔:“刚吃完饭就运动,有点反胃。”
莫声谷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可以捕捉到什么,他却没有往下深究,只是匆匆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儿?”鹿鸢问。
“我去看看......”莫声谷头也不回,朝殷无福、殷无禄逃走的方向指了指。
鹿鸢了然,慢慢悠悠地说:“屠龙刀只有一把,那么多人根本不够分,你还去凑热闹?”
莫声谷闻言叹气,他停下脚步,露出无奈的表情,回头对鹿鸢说:“我想找白龟寿打听一下五哥的下落。”
屠龙刀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可在他看来,却是害他三哥终身残疾、害他五哥生死未卜的祸源。他对屠龙刀,没兴趣。
听到这句,鹿鸢终于忍不住笑了,招手叫莫声谷回来,“那两个人是天鹰教的不假,可一个叫殷无福一个叫殷无禄,哪有什么白龟寿。”
莫声谷怔怔望着鹿鸢,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装的?”他脱口而出,像指认凶手一样指着鹿鸢,“你什么事都没有,你故意把人放走?”
从头到尾,没有意外,全是她搞出来的小动作,目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走殷无福和殷无禄。
“没有啊,我刚刚确实有点反胃。”鹿鸢用手扇扇风,一脸无辜地望着天,小声抱怨:“吃多了,我也没办法......”
莫声谷哭笑不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只装了那么一小会儿,华山派的一走,就开始心不在焉地敷衍他,开始把“我演你”写在脸上。
客栈掌柜见鹿鸢和莫声谷回来,一脸愁容顿时转换成满面堆笑。前头那两个客人没付账就跑了,瞧那阵仗,他追不上,追上了也不敢讨要,幸好这两单生意没跑。
“老板,现在有空房了吧。”莫声谷道。
“有了有了,我这就上去打扫,公子稍候。”掌柜拿起一条粗布手巾,麻利地甩到肩上,蹬蹬上楼。楼梯上到一半,掌柜突然停下来,回头笑得谄媚,支支吾吾地问:“敢问二位,刚才那顿饭算在谁账上?”
这个问题好现实,鹿鸢和莫声谷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和自己当下的心情很一致,都是迷惑。
店还没住上,就跳到算账环节了?掌柜是没眼色还是没头脑,搞这么一出,不尴尬吗?
“算我的。”
“算我的。”
二人异口同声,十足的爽快。鹿鸢觉得菜是她点的,她来付账没问题。莫声谷觉得这顿饭是他们一起吃的,他来付账很正常。
莫声谷瞅瞅鹿鸢,清了清嗓子,“还是我来吧。”
“行。”鹿鸢不假思索,应得很干脆。她一脸认同地点点头,指着莫声谷,对楼梯上的掌柜说:“算他账上。”
才反应过来,莫声谷吃得多,就应该算他账上。
....................
第二天,二人吃过早饭,准备离店。鹿鸢问掌柜这条路上车马经过的频率,得知前面路况不好,车马极少走这条路。她又跟掌柜聊了聊前面的路况,就看到莫声谷翻翻前襟掏掏口袋,动作愈发急切,脸色渐渐变了。
莫声谷捶了两下胸口,懊恼不已。他在山上换过衣服,又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带荷包。
“没关系,一起付。”轻飘飘的语调,鹿鸢掏出一块银两放在柜台上,后半句话是对掌柜说的。
天上的云彩很密,看上去有些沉闷,一如此时莫声谷的心情。结完账走出客栈,鹿鸢举目望向远方低矮的山峦,莫声谷低着头,还在别扭。
“就此别过。”鹿鸢漫不经心。
这下莫声谷也该知难而退了。出门不带钱,还不够社死?她心地善良,不仅没开嘲讽,还帮莫声谷把钱付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感天动地。
鹿鸢以为接下来她和莫声谷会默契地在沉默中分别,结束这段奇异的纠葛。可现实却告诉她,她低估了莫声谷的心理素质。
换句话说,莫声谷的脸皮比她想象中的要厚。
莫声谷突然昂起头,中气十足地说:“不别过,都说了要跟你回峨眉找你师父讨公道,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这么理直气壮?鹿鸢忍不住为莫声谷鼓掌,“拜托,你身无分文,还想赖着我混吃混喝?”
她后悔了,方才结账的时候她就不该给莫声谷留面子,她心慈手软才教这小子得寸进尺。
“谁说我身无分文。”莫声谷叫道。
说着,他从腰间扯下一条佩饰,举起来冲鹿鸢晃了晃,“等到下一个集镇,我就把它当了。”
那是一根玄色的穗子,上面串了三颗龙眼大的珠子,珠体呈淡青色,莹透纯净。
“大可......不必。”鹿鸢干巴巴地说。
这串珠子质地上乘,为凑路费匆匆忙忙当掉,肯定当不上价。因一时置气而作践东西,大可不必如此。
莫声谷已手快捋下一颗珠子,送到鹿鸢面前,“这颗算房钱。”
鹿鸢接过珠子,捻在指尖呆呆看了一会儿,心说莫七侠出手大方,就是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搓了搓这颗细腻温润的珠子,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还有饭钱。”
算了,想跟就跟吧。这珠子放她手里,总比当了强。
莫声谷愣了一下,果断捋下第二颗珠子,送到鹿鸢面前,“给,这颗算饭钱。”
他在干什么?鹿鸢目瞪口呆,头都歪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告诉莫声谷一声,房钱和饭钱加在一起抵一颗珠子,顺便内涵一下对方,身无分文的你可是说过饭钱算在你账上的。
武当......这么阔吗?鹿鸢接过第二颗珠子,在心底为自己小小地惋惜了一下。
差一点,就嫁入豪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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