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5日一中开学,高三的第一堂课就是数学。
孙亦卓人还没到，数学课代表陈胤伟先捧着一叠卷子走了进来，教室里顿时爆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不会吧？高三开学第一堂课就考试？！”
“孙老师这也太残忍了吧？好歹给几天缓一缓啊！”
奥赛班的学生们都在捶胸顿足——他们还没从暑假的醉生梦死中醒过来呢！现实就充满了骨感美。
班长贺奕站了起来,喊了两句：“上课了，大家安静！”陈胤伟接力走上了讲台,一板一眼道：“孙老师说了，这是他布置的随堂测验。请大家好好考,成绩单会贴在教室后面。”
说完，陈胤伟就让每个组长把卷子领了下去，包括林薇在内,50个学生都拿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卷子。
油墨都是新干的,卷面摸上去有点烫手,甚至个别卷面还在冒着烟。
抱怨归抱怨,没有哪个学生敢不去做题。大家很快都进了状态，个个拿出学霸的算题速度来。
林薇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左撇子笔来，经过一个暑假的训练，她已经能熟练掌控左手的笔锋力度,只是写字的速度稍微慢了些，连贯性还需要进一步提高。
第一道题是矩阵A的特征值。
第二道题是求X的概率分布……
她刚算完了两道题,耳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阴影随即笼罩下来。
周围学生们都静悄悄的不敢作声,孙亦卓站定在林薇的身后,他视线低垂,安安静静看着她算题目。
……
但林薇的感觉很不好,空调冷风嗖嗖,她的背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孙亦卓他就是不走,他就是想看看她的数学基础如何,跟一块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后。
……
林薇的头皮都在发麻，完全无法思考，她非常讨厌数学老师的凝视！
不行，不能再这样耽误时间！
一不做二不休，她搁下了笔，转身严肃道：“孙老师，你能不能不要站在我的身后？我这样会紧张算不完题目的！”
“……”
全班呆若木鸡，教室里的写字声，翻纸声，都在这一秒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林薇。谁都没想到，这个外表乖巧甜美的转班生，第一堂课就敢顶撞数学老师！
要知道，孙亦卓是全校最厉害的数学老师，属于“严师出高徒”类型的严师，他对待学生一向严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学生的面子，奥赛班的学生们都对他又敬又怕。
林薇居然敢这样跟孙老师说话，这不是作死这是什么？！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孙亦卓并没有发火。
他只是背着手走了过去，丢下一句话：“你写你的题目，老师只是随便看看。”
林薇扯了扯嘴角，不再理会孙亦卓，继续埋头写题目。倒是周围几个学生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转班生你好牛逼啊！
连孙老头的胡须你都敢撸，你胆子这么大，还有什么不敢的？！
孙老师居然没发火，林薇，你的面子好大啊！
——是的，她的面子是很大。
这还不是因为秦浚生提前跟孙老师打过招呼了！
可她真正想要的面子，是要通过自己争取来的，不依靠任何人来施舍和同情。
****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小组组长们把卷子收了上去。
大家度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课间。直到二十分钟后，上课铃声响起，孙老师捧着一叠改好的卷子走了进来。
“陈胤伟，100分。”
“贺奕，100分。”
“蒋杏珺，95分。”
……
孙亦卓报成绩，是按照分数从高到低来排的顺序。谁考得差谁落在后面。
当他报到第五个名字时，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林薇95分。”
……
班上顿时起了一阵小规模的骚动。虽然还没到下课时间，但是个别学生已经按捺不住话痨——
“林薇她考了95分？！也就是十道大题几乎全做对了？”
“加上她，我们班一共只有10个人把十道题全给做出来了吧？”
“没想到啊，这个5班的转班生，数学方面还挺厉害的！”
“普通班还真是卧虎藏龙。看样子，我们奥赛班的人不能小瞧了！”
卷子发了下来，林薇看着鲜红的95分，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她倒不是一个暑假把自己补成了什么数学天才，只是因为，她的辅导老师是……秦浚生。
作为孙老师最得意的弟子，浚哥最了解孙亦卓会出什么类型题目，也最了解孙亦卓一贯的出题思路。这测验卷上的好几道题，浚哥都在暑假里给她讲解过。
所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古人的大智慧从来不说谎。
这一堂课还有个小小的插曲——讲解完了卷子，孙亦卓目光扫向了前排第二张桌位，道：“蒋杏珺，下课以后，你跟林薇换一下桌位，你去坐秦浚生的桌位。”
忽然被老师指名道姓换桌位，蒋杏珺有点傻了，不知道孙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看林薇不疾不徐收拾起书包，她也只好收拾了书包。此时，正好下课铃声响起。
**
“你好，林同学，我是1班的副班长蒋杏珺，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换完桌位，蒋杏珺特意跟林薇打了个招呼，她是个彬彬有礼的淑女，对任何人都周到礼貌。
旁观的姚怡辰忍不住嘲笑道：“林薇，你自己看看，孙老师都不愿意让你坐秦浚生的桌位，你和他差距太大了。”
“我不明白了，难道坐在秦浚生的座位上，就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林薇怼了回去，还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桌一椅。
“……”
姚怡辰被她不屑一顾的样子给噎住了，只好递过去一个白眼。
蒋杏珺看她们两要吵架的样子，连忙安抚道：“不过是换一张桌位而已，小事一桩，我上课坐哪里都一样的。林薇，你个子不高，坐我前排的位置正好。”
林薇点了点头，感激她的理解：“副班长，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想跟姚怡辰计较什么。难不成说：这是浚哥安排好的计划通？
姚怡辰倒是回过神来，立马把发难目标对准了蒋杏珺：“副班长，我要恭喜你得偿所愿啊，坐在男神的座位上上课，滋味怎么样啊？”
蒋杏珺的脸色瞬间红了，她拿起书来，横过手臂，轻轻敲了一下姚怡辰的桌子，嗔怪道：“你胡说什么呢？！这是孙老师的安排，不是我自己要坐过来的！”
“副班，谁不知道你喜欢秦老大啊，就你自己还不敢承认。”姚怡辰吐槽道。她就大大方方承认过自己喜欢秦浚生，不过那都是他得白血病之前的事了。
“……”
旁观者林薇同学表示：自己好像听到了浚哥的绯闻花边？
只不过，得意的姚怡辰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后排的男生们下课闲着无聊，开始谈论起什么“新晋校花”——
“喂，你们知道吗？高一年级来了个特别漂亮的小学妹。”
“那小学妹美的跟天女下凡似的，偶像剧女明星都没她漂亮。军训的时候，高一的小男生们就排队给她送情书。”
男生们谈论的话题就是这么俗，漂亮女孩人人都喜欢。还有一个男生质疑道：“这个小学妹真的有这么漂亮吗？比咱们班的两大美女怎么样？”
另一个男生评价道：“比姚怡辰还要艳光四射，比蒋杏珺还要清秀可人。总之，小学妹才是当之无愧的新晋校花！”
啪！——姚怡辰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面堂发黑，脚步僵硬，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吃瓜群众林薇幸灾乐祸了一下下：这姚怡辰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说白了，就是个恃靓行凶的小公主。如果真有个高一小学妹比她还漂亮，姚校花一定抹不开面子。
但是啪！——蒋杏珺也同样站了起来，她也一言不发走了出去，方向是高一教学楼，紧随姚怡辰的脚步。
林薇：“……”
喂喂喂，副班长，你是个好学生，你是个好姑娘，你怎么也……这么在乎颜值排名啊？
不一会儿，姚怡辰和蒋杏珺双双回了班，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两个大字，证明男生们说的话全是对的。
就在这当口，前排男生们又讨论了起来，兴奋十足道：“我打听到了，那个新晋校花学妹名叫秦珊珊，听说她是坐玛莎拉蒂来咱们学校参加军训的，妥妥是个富二代！”
“而且人家可是今年中考全市第18名，正儿八经的学霸美女，是自己考上一中的！”
林薇：秦珊珊？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想不起来了……
***
开学的第一个上午匆匆过去了，到了午休时间，同学们趴在桌子上和周公幽会。1班门口倒是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沈柯言本来不想翘掉午休跑来1班的，奈何架不住秦家小妹妹的恳求，只好带着秦珊珊来到了1班寻人。往里面一看林薇不在，就把班长贺奕给喊了出来。
贺奕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道：“你说林薇啊？她上午放学的时候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说是午自习她自己有安排，不来班上集体午休了……估计是回女生宿舍睡觉了吧！”
秦珊珊满脸都是失望：“啊？！怎么这样，不行，沈柯言，你今天必须带我去见她！”
“小姑奶奶，你搞清楚好吗？！我是个大男生，我怎么能去女生宿舍？！”沈柯言哭笑不得：就算是你哥哥秦浚生亲自过来，他是学生会主席，也进不去女生宿舍呀！
“那你带我去女生宿舍门口，我自己进去找她！”秦珊珊不依不饶，她就想看看哥哥的心上人林薇长什么样？
“等等，你们两个找林薇有什么事啊？”贺奕清醒了过来，警惕道：“难道你们想找她的麻烦？”
“我就是想看看我哥哥的女朋友……”秦珊珊还没说完，沈柯言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压着声音警告道：“贺奕，小孩子不懂事瞎说。你不该问的别问！”
“沈柯言，你几个意思？你大中午跑到我们1班找林薇，却让我别问原因？！”贺奕哼了一声，打量了秦珊珊一眼，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于是问道：“你哥是谁啊？”
秦珊珊拉开沈柯言的手，嘟着嘴道：“贺奕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哥还请你去我家玩过，我还给你倒过茶……”
“小姑奶奶，你闭嘴吧，你哥听到了肯定打你屁屁！”沈柯言再次施展了手掌封印大法，堵住了秦珊珊的嘴巴。
贺奕已经傻掉了，他终于想起了秦珊珊是秦浚生的妹妹。下一秒，脑子都要炸了：“她说，林薇是老大的……”
沈柯言再递给他一个白眼：“闭嘴行吗？！贺奕你多大的人了？你怎么也来添乱？！”
“这是真的？！”贺奕的嘴巴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姑娘，居然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沈柯言假装踹了他一脚：“老大现在还没追到她，不准我说出去。不过我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老大非常喜欢她，把她当宝贝捧着兜着，非追到她不可！贺奕你自己看着办，但别给林薇和老大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绝不添乱！”
贺奕表示我也是老大的小跟班，咱会看脸色行事！
***
可问题来了：林薇究竟去了哪里呢？
为了解开这个未解之谜，沈柯言只好带着秦珊珊去了女生宿舍……门口。
宿管阿姨不放无关人员进去，不过帮他们喊来了203宿舍的人——谭倩汐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干嘛的，大中午的挺尸啊？！”谭倩汐没好气道。
“你是那个谭……叫啥来着？”沈柯言表示太复杂的名字我记不住。
谭倩汐的记性比他好，冷笑了两声：“我想起来了，你是13班的体育生沈柯言，上次在医院骚扰薇薇的那个流氓？！”
秦珊珊眯着眼睛看沈柯言，“你？骚扰？！流氓？！”
“我那是安慰！安慰林薇好不好？！”沈柯言言归正传：“林薇中午跑哪里去了？她在不在203宿舍里面？！”
“不在！你找她干什么？！”谭倩汐目光在他们两身上转悠。
“谭学姐，是我想见一见她。”秦珊珊解释道：“我是秦浚生的妹妹秦珊珊，林薇是我哥的朋友。”
“亲生妹妹？”谭倩汐摸了摸下巴，不是啥表妹和表哥的狗血言情剧情？
“亲的，保证是亲生的！”沈柯言大言不惭：“你看看她这长相，和秦老大一样乱招桃花！”
秦珊珊：“……”
谭倩汐：“……”
这倒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jpg
谭倩汐还是懂事的，秦家人自然要给面子，她掐指一算道：“今天是周六，但补的是周一的课程。周一的中午……薇薇应该在知行楼的803室。”
“她大中午的跑去知行楼做什么？”秦珊珊不理解。
知行楼是一中最大的教学楼。据说是某个海外教育家援建的项目，取明朝思想家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寓意。但几乎没有学生进去上课。
“薇薇没午休的习惯，她中午喜欢找个空教室，带着书进去看。”谭倩汐懒得解释太多：“你们想见她的话，就去知行楼吧！”
***
十分钟后，寻人小组终于来到了803教室，远远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
只不过这一幅画面，和秦珊珊小朋友想象中“漂亮温柔贤淑好学的未来嫂子”，实在是相距甚远——
林薇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啃玉米棒子。桌子上还放着一根烤肠。角落里堆着嗑剩下来的一堆瓜子壳。
她俨然把整个803教室当做了“我的地盘，得听我的”，嗑瓜子啃玉米吃烤肠，左手都油乎乎的，吃的是不亦乐乎。
秦珊珊站住了脚步，瞬间感觉温柔嫂子的梦想破灭。
沈柯言倒是不幻灭，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吓了林小同学一跳。
电光火石之间，林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起了桌上的一堆零食，把玉米和烤肠都塞进了桌肚里。等看清楚是他，立马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老师来了！”
“我说你中午不去食堂吃饭，怎么跑这里来吃零食？”沈柯言都知道这饮食习惯不健康。
林薇：“我懒得去食堂排队。”食堂人太多，排个队十分钟过去了，她不想浪费这十分钟。
“那你中午就吃玉米和烤肠，不会营养不良吗？”沈柯言都替她的身体素质感到担心。
“还好吧，吃得饱就行。”她可不挑食，给啥吃啥，吃嘛嘛香。
“你这伙食水平也太……低级了吧！”沈柯言想起自己作为省级跆拳道冠军的伙食标准，不禁打趣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优等生，每天都是吃大鱼大肉补脑子的。”
“你学过《送东阳马生序》吗？人家宋濂小时候一天三顿喝粥，都能当上明朝开国文臣之首。”
林薇没觉得烤肠和玉米是低级食品，何况烤肠还是比较香的。她最喜欢吃这个了。
“可是你这样吃午饭，不会营养不良吗？”秦珊珊都担心她会不会跟哥哥一样，上体育课跑个步就晕倒。
林薇看了秦珊珊一眼，觉得这漂亮小妹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下意识回答道：“食堂的饭菜实在太贵了。两荤一素就要15元。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800元，还得自费买学习资料，总归得省着点用。”
烤肠2块钱，玉米棒子3块钱。每天中午，5块钱就足够她吃得饱饱的，撑到晚自习结束都不饿。
“800元？！”秦珊珊瞪大了眼睛，她每个月的零花就有2万！800元是什么人间疾苦？！
沈柯言也摇了摇头，他都不敢相信：“你这也……太穷酸了点吧？你以前就是这样吃饭的？难怪你这么瘦！”
“我没觉得穷酸啊。”她觉得这伙食水平还不错？杂粮和肉食搭配，还有瓜子这类坚果。
“林学姐，你真的是太可怜了！”秦珊珊都要哭了，她是富家大小姐，真没见识过寒门学子的苦日子。
林薇摇了摇头，她这些年都习惯了，懒得去解释什么，只不过：“小学妹，你是谁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是秦浚生的妹妹呀！”
秦珊珊小朋友很委屈：我就这么没存在感吗？！好吧，她是很少出场……
林薇瞬间心虚了起来，她擦了擦鼻子，近乎无奈地笑道：“这件事，还请你们别跟浚哥说。最近我手头还是很充裕的，我堂哥上个月刚刚给了我三万生活费。”
秦珊珊叹息一声：“你就吃这些东西，如果我哥知道的话，会很心疼你的。”搞不好她哥会马上冲到学校来？
“既然你堂哥给了你三万，你怎么不改善一下伙食？”沈柯言想不明白。她用得着这样苦自己吗？
“其实吧……我正在攒明年上大学的费用。”林薇轻咳一声，不多解释。
北京可不是个消费水平便宜的地方，大学生一年好几万的生活费。还有读研究生，读博呢？
算一算，将来光是学习方面，就要花掉几十万的开销。就算可以申请奖学金，但也不能保证靠奖金能过得下去。
爸爸等她成人以后，就不会再支付赡养费。她得提前打算起来，尽量避免囊中羞涩，耽误了学习进度。
“……”
听到这话，两个人同时替她感到了生活不易，薇薇叹气。
说起来，还是秦珊珊有行动力，她二话不说拉住了林薇的手：“走，薇薇姐，我现在就带你去食堂吃饭，以后你就刷我的饭卡！妹妹我养着你！”
林薇还没反应过来，沈柯言也把她拉了起来，顺便卷上她的书本：“走走走，我也没开伙，咱们三个今天一起去食堂吃饭！”
就这样，林薇被他们两个拖到了食堂三楼，这里是学生们开小灶的地方，她从来都没在这里吃过饭。
沈柯言和秦珊珊心照不宣，两人一起点了最贵的荤菜，等到菜上来了，一左一右，把大勺的肉舀进了林薇的碗里——
“薇薇姐，你快吃吧！”
“林薇，你要是不吃完的话，我可就要告诉老大去了！”
“是啊，你要是不吃完的话，我回家就跟我哥哥告状！”
林薇：“……”
她这是……不吃还不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