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番外二

整个林府的宾客里,除了周如植与周家姐妹处,安国公杨进禄一出现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人原本就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如今更是以一介阉人的身份得封安国公,还是军工坊的负责人,大朝会小朝会都能有一席之地,怎么看都是宠臣佞臣,陛

杨进禄往日里根本不见客,如今公开出现在林府的寿宴上,自然是引得一批旧权贵们趋之若鹜。

别说正寻出路的旧权贵,就算是肃城一系的臣子们,也是很希望能与之交好的。

“听闻安国公好鸡血石?在下家中正好有一批收藏……”

对于这些曾经的权贵们来说,要拉下颜面在公开场合与一个阉人套近乎,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然而杨进禄可不管这些人是鼓起多大勇气前来搭讪的,他傲慢地看了那人一眼:

“哦,鸡血石啊,陛下前阵子才赏了一大盒,个个极品。别家的本大人可看不上。”

直接给人把话堵死在肚子里,把那试图邀约的权贵臊得面红耳赤,其余再想来搭话的,就只能慎之又慎。

杨进禄端着酒杯,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周遭宾客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心下讽笑。

这些人真当他看不出来他们的心思,又瞧不起他,又要往他身边凑,无非就是觉得他一个太监眼皮子浅,随便拿点东西就能叫他见钱眼开为他们办事。

这些人哪里知道,陛下打下北戎,西戎,沙国三国,抄了诸多的贵族与宫廷宝库,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要让他与七公主还有林相等人挑头一拨的,哪怕他不要,陛下也要赏赐他很多。他的眼界早就今非昔比。

他一个阉人,又没有后代,他也没打算收个义子来自欺欺人,财物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多大意义。

但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陛下的一片爱护之意,所以给他他就拿着。他都想好了,等他百年之后,东西再交回国库便是。

这些人想让他为了这种身外之物违背陛下的意志,当陛下国策长城的蛀虫,真是白日做梦!

陛下从未因为他是阉人而瞧不上他,反而像对待亲人一般对他爱护有加,相信他看重他,对他委以重任,让他以一介阉人之身功成名就留芳青史,这样的恩德他永世难忘。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和事,在他心中能超过陛下。

这些曾经的权贵遮遮掩掩讨好他,无非就是想在他这里走门路。

可他们若真的有能力或品行过关,陛下绝不至于对他们弃而不用。他才不会为了一帮无关紧要之人去蒙蔽陛下。

他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也不在乎被人骂,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军工坊好好做研究,早日突破短距炮的技术壁垒,为陛下造出威力更大的武器。

寿宴过半,对这场寿宴寄予厚望的旧权贵们依旧没找到任何门路。

林相那边虽然终于来者不拒,却说的是套话,让大家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只要有能力有忠心,待陛下举行吏员选拔考试,迟早能有前程。

可他们若肯满足于区区吏员的位置从头开始,又何必来林府奔走。

周家父女那边也滑不溜手。让提携他们家的子弟,可以啊,农事部教育部边远地区都还缺人呢,要不你家小子到时候报考农事部教育部的职位?

杨进禄直接是全程冷脸,谁的面子都不卖。

还有一位受看重的文臣就是陛下的亲妹妹七公主,可人住在宫里,哪里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

太妃们倒是住在宫里,可七公主原本在宫里就不受宠,和太妃们没什么交情,如今得势了才临时烧香哪里烧得灵。

七公主贵人事忙,根本无暇搭理太妃们,而且人家也不在乎所谓孝悌的名声,手中代管着凤印,后宫人员都归她管辖,若真要纠缠得过火了,直接把人送到宫城北边的冷宫区域关着。

如此这般,最后的希望竟还是落在了陛下身上。

望着自家被打扮得鲜花一样娇美的女儿侄女孙女,众人默默祈祷着陛下今日能来林府。

陛下后宫空悬,若有谁家的女孩子能抢先进入陛下后宫,生下一儿半女,那无疑也是整个家族的出路。

林相的请帖上特意注明了可携家眷前来,说不定就有为陛下擢选后宫的意思。

不仅旧权贵们这样期盼着,连肃城系官员里家中有颜色姣好的女孩儿的,心中也都有这个打算。因此今天的林相府,当真是百花争艳。

被众人所期待着的李洵,此时也不负所望地正在从宫里赶来相府的路上。

其实原本他是不打算在今天来相府的。

因为他觉得这是一种打扰。

如今京中的形势还很复杂,他不管去哪里,都得有一大堆安保人员和安保措施,在寿辰当日驾临相府,整个林家上下都得提心吊胆生怕他在林家出事,反而会破坏整个寿宴的气氛。

要祝寿,更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形式,他下旨让人操办寿宴,又让人在宴会气氛最好的时候送上贺礼,这便已经足够了。

但他毕竟也是人,在这种无关原则的小事上,经不住众人的轮番劝说。

保兄林程早早就暗示他,若他能在寿宴当日驾临,整个相府都将不幸荣幸。

杨进禄说,对林相来说,他御驾亲临才是最好的礼物。

妹妹李明婉今天也是几番催促,要让他起驾前往林相府。

“您若不去,在别人看来才叫流于形式,不够心诚。这不是打林相的脸么?”

李洵在内侍的协助下整理着冠冕,看着铜镜里李明婉急切的神情,笑着道:

“行,我答应你们,去相府贺寿。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相府究竟有什么让我非去不可的东西了吗?”

这么多近臣如此卖力地促成此事,他可不信这其中没有猫腻。

七公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好吧,果然是瞒不住您。不过,您已经答应了要去,不能反悔了。”

“君无戏言。”

七公主顿时就露出笑容来:

“嘿嘿,今天众多官家贵女云集,顺便让您去给我相个嫂子呀。”

李洵扶额,难道他已经到了连亲妹妹也要催婚的年纪了吗?

他自觉今年才二十九岁,还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朝堂上的大臣却已经屡屡建言让他选秀填充后宫,林相这样的长辈,也是时常委婉问询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

李洵先前那些年忙于军务,东征西讨,觉得此事还很遥远,便告诉林相,等到他觉得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个自己心仪的女子成家。

至于什么是合适的时候,大业未成,他根本没有心力经营家庭,自然要等到局势稳定了才算合适。

这一拖就拖到了今年。如今似乎再也没什么理由可以推脱此事了。

对于选择共度一生的妻子,李洵一直当成一件非常慎重的事。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们骨肉相残,也不想国家在夺嫡大战中内耗,所以从来没有想过纳妾。

可谁能保证第一次选择的人就能和美一生呢?

若感情不和,此时的社会环境也容不得他像后世一样离婚,这对那位与他结婚的姑娘,将是毁灭性的伤害。

所以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必须一次就挑到最合适的人。

也许正因为抱着这样的信念,才让此事显得难度极高,让人下意识想逃避。

可如今看来,此事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了。

见他沉默不语,李明婉心里便有些没底,絮说道:

“您不想劳民伤财选秀女,可您平时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军营,根本没机会见到多少年龄身份都合适的姑娘啊。林相这次之所以同意举办寿宴,还不也是存着多召集些名门淑女前来让您看看的心思,不然您当他哪有那闲心接待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人,还不都是为了您!”

“大哥,不是我说啊,您年纪真不小了,您要是再不抓紧些成亲,母妃和二姐都要入梦来催我了!”

“咱们今天去相府好好看看,好不好?”

李洵想到这集体相亲的场面就头大,揉了揉眉心道:

“太喧宾夺主了,改日吧,今天就叫保父好好过个寿辰。”

七公主眼见事情功败垂成,急得跺脚:

“您可不能临时反悔!我跟您说,您今天要是不去,林相才过不好这个寿辰。他平日里政务那么繁忙,还要操心您的终身大事,您忍心辜负他的心意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洵不去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怕都很难耳根清净了。

封建王朝就是这样,后位悬而不决,没有继承人,臣子们的心就不安定。

既如此,便迅速地将此事解决吧。李洵在心中对自己说。

“好,好,今天就去看。”

在李明婉如释重负的笑容里,李洵起驾前往相府。

“陛下驾到!”

圣驾仪仗来到相府前,林德康率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出来接驾,满脸洋溢着喜色:

“陛下可算是来了!快,请上座!”

说着便将李洵引到府内,坐到了早就设好的主宾席上。

满场宾客都跪了一地,近千人的场面鸦雀无声。

“都平身吧,朕今日也只是宾客之一,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要受影响。”

话虽如此,所有宾客都变得拘谨起来,再无先前热闹的氛围。

倒是林德康一直记挂着自己举办寿宴的目的,叫自己的孙女琼英登台献艺,彩衣娱亲。

林琼英今年十五岁,本就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去年考取了吏员,如今在七公主的财政部效力,做起事来落落大方,闻言一点都不扭捏,当即就上场给自己祖父弹了一段琴曲贺寿。

李洵很给面子地鼓掌,还给了赏赐。

肃城一系男女都可入朝为官,女子本就不像京中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长者贺寿登台献艺,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了林琼英开头,不少肃城系官员家的女儿们,都争先恐后地上台表演起了才艺。

肃城系的如此殷勤,京城这边的名门贵女也端不住了,上台献艺的越来越多。

大约是林相在散发请帖的时候,特意注明了携家眷前来,很多人心中都有猜测,因此有这个意思的家族,女孩子们几乎都提早准备过,上来表演的时候也都自带了乐器,大胆表演舞蹈,舞剑一类的节目的,还穿了应景的表演服。讲故事的绘声绘色,写字画画的也各有风格。

所有人的名义都是给林相贺寿的,实际上,表演者们的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往主位的李洵身上瞟。

战神英雄,年轻俊美,如今更是大权在握的九五至尊,这样的男人没有几个少女能不心动。许多表演者都是粉面含春,含情脉脉的情态,她们或含蓄或大胆,或俏皮或妩媚或清冷,或英姿飒爽,都极尽所能地想要引起李洵的注意。

但李洵心中没有一点波动。

从肃城一路扩张势力的六年里,他遇到过太多爱慕他,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女子,几乎都有些麻木了。

为了完成挑选妻子的任务,他也试图很认真地去观察台上这些认真献艺的女孩,但他无论怎么看,也无法从中找出任何一人让他心动。

出于对她们的尊重,他耐着性子从头到尾欣赏完了所有人准备的才艺。而林德康等人,也在不时地观察他的神色。

然而直到整场寿宴结束,也没见他对谁有任何特别的表示,最终也只能遗憾地结束了这场宴会。

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展示自己,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场盛会,陆家那位在京城广有盛名的表小姐沈今夕竟然没来参加寿宴。

此时的她,正有些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从贴身侍女手中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下苦涩的药汁。

“小姐,她们太过分了,为了不让您去参加林相的寿宴,竟叫人把您推进水里!等大人回来,我们定要好好告他们一状!”

侍女说的她们,正是当今礼部侍郎陆元礼的妻子梁氏与女儿陆清媛。

“罢了,彼之蜜糖乙之□□,我本就不愿意入宫,他们此番算计不过是正中我下怀而已。”

先前的世道对女子多有束缚,母亲亡故后,父亲没有续弦,为了让她得到更好的教导,便将她送到了外祖母这里,刚要成亲的年纪,她的父亲因为疾病去世,待守孝三年,未婚夫又意外亡故了。

她的婚事就这么拖到了十八岁,哪怕她美貌绝伦,背负着一个邢克六亲的名声,也很难再找到一门好亲事。

舅舅陆元礼对她寄以厚望,让她去林相的寿宴上好生表现,能被陛下看上进宫,便是她最好的出路,同时也能给陆家增加助力。

不过,舅妈梁氏因为沈家交由陆家保管的产业,一直不愿意她出头。

江南沈家本是当地望族,名下拥有众多产业,良田万顷。

沈家本就人丁单薄,如今更是只剩下她与庶出弟弟两人。

她是女子,弟弟又年纪尚幼,所有的家产便只能交给在朝中颇有一些势力的舅家代管。

因为这众多产业,她与舅妈梁氏之间向来不睦,哪怕是为了家族前途,梁氏也不愿让她的风头盖过其亲女。

于是寿宴前一天,她被人失手推进水里得了风寒,便无法再参加林相的寿宴了。

这让沈今夕反而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她一点都不想为了陆家的权势,被选进那暗无天日的深宫,从此就只能争夺圣宠勾心斗角。

哪怕当今新帝是万民敬仰的英雄,她也同样不愿意。

以往也就罢了,女子无法独立生活,可如今,新帝登基,以肃城的旧例来说,京城的女子或许也一样可以考取功名。

以她的学识,完全可以自力更生,不再被任何人摆布命运。

针对京城等地区的吏员招考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在这之前,她需要足够的理由摆脱舅舅的安排。

梁氏的算计,正是她的机会。

“可是小姐,若表小姐雀屏中选,您就一辈子都会被她们欺压,再无翻身之日了。”

侍女担心地道。

沈今夕摇了摇头,雪肤花貌的脸上露出笃定的笑意来:

“我相信当今陛下绝不是将前朝后宫混为一谈的糊涂蛋,就凭陆清媛的脑子,也没有能力将陛下迷惑至此。”

她会想办法作为臣子在陛下那里留下好印象,让任何人都无法再拿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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