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周敬离京后,齐毓原本想宅家研究种子哪儿也不去,谁知宋氏觉得齐毓一个人在家会有危险,让她这段时间搬到相府去住,尽管齐甄一再保证自己没必要绝不出门,宋氏也不同意,当天下午就派车来接。
齐毓虽然觉得宋氏有点担心过度,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回去了。
回去之后还住她原来的院子,齐甄和齐彤拎着一篮刚从园子里摘的花,拿了两个花瓶,三人围坐在西窗边的软榻旁插花,一边闲聊着,说起宋氏坚持让齐毓回家这件事,齐甄说:
“你莫要觉得母亲小题大做,你不知道有些人心多坏,就去年京城发生过一件事。”
齐毓去年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京城发生过什么,不过齐甄这么一说,齐彤了明白过来:
“哦对对对,那件事。三妹妹你不知道有多恶心可怕。”
自从上回齐毓分析了一番永昌郡王的真实逼婚心思后,齐彤对齐毓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觉得齐毓一无可取了。
“诚宇伯去年参与了一桩旧案调查,不知得罪了哪路权贵,在他外出办案期间,诚宇伯夫人被传与马夫有染,那马夫也承认了,诚宇伯的两个叔父得知后,当晚就带人闯进伯府,完全不听诚宇伯夫人解释,将两人暴打一顿后,就把诚宇伯夫人和马夫都关押起来,说是等诚宇伯回来再审问,谁知第二天一早,下人就发现诚宇伯夫人留下满墙的血书,用腰带悬梁自尽证明清白了。”齐彤唏嘘的说。
齐毓关切问:“后来呢?诚宇伯回来,可有为夫人讨回公道?”
齐甄说:“公道怎么讨嘛。那马夫都跑了,诚宇伯夫人也死了,两个叔父还一口咬定诚宇伯夫人是心虚自尽,这件事到头来就是一桩无解的公案。可怜的只有被人诬陷清白的诚宇伯夫人。”
齐毓不解:“那马夫……怎么跑的?不是都给关起来了吗?”
齐彤说:“听说是凿墙跑的。谁信啊。要我说,这事儿就是诚宇伯的两个叔父搞的事,可惜没证据。”
“那之后,诚宇伯就一蹶不振,别说查什么旧案了,就连门都不怎么出了。”齐甄补充说:“这下你知道母亲为何不让你独自在王府,坚持让你回家住了吧,这世道要污蔑一个女子的清誉,实在太容易了。”
齐毓长长一叹:“唉,可怜诚宇伯夫人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又问:“诚宇伯调查什么旧案?”
如果诚宇伯夫人之死真的跟诚宇伯去调查旧案有关,那旧案定然影响深远。
“你忘啦,五年前的柯家灭门案呀,一夜之间二十多口人全被杀了,凶手据说是一帮流窜的江洋大盗,至今没有归案。”齐彤说。
被她这么一提醒,齐毓脑中倒是回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前户部侍郎柯浩然家一夜灭门,说是江洋大盗,可左邻右舍却无一人听见闯门厮杀的声音,当时就有不少质疑,但后来也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渐渐连谈论的人都没了。
“那案子定有内情,否则也不会因为诚宇伯开始调查时,夫人就出事了。”齐甄说着,对两个妹妹招了招手,让她们凑近后,又说:“我有一次去父亲的书房送汤,听见他和人谈论此事,父亲也觉得此事蹊跷。”
“既然事有蹊跷,就算诚宇伯不查,肯定也会有别人去查,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和能包住火的纸,恶毒之人终将受到法律制裁。”齐毓笃定说。
齐彤忍不住调侃:“看不出来,咱家三妹妹对律法这般相信。”
齐毓说:“我不是信律法,我是信天理昭彰。”
齐彤和齐甄对望一眼,齐甄笑道:“好了,我也信恶有恶报。现在你知道母亲为何坚持让你回来住了吧?”
齐毓点头,有诚宇伯夫人的前车之鉴在,周敬和秦元平去清河县调查的事情不比柯家的要小多少,万一有人存心报复和阻挠,齐毓孤身在王府确实有点危险。
反正不管坏事会不会发生,小心一点总没错的。
想起秦元平离京时的叮嘱,齐毓提醒齐甄永昌郡王府不会善罢甘休,让她近来出入都要当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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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平侯老夫人八十大寿,相府也要前往贺寿,按照以往的话,家里三个孩子都要带去的。
但如今,齐毓已经出嫁,变成岭南王府的人,而岭南王府并不在侯府的邀请之列,虽说齐毓一并跟着去赴宴侯府也不会说什么,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齐毓本来也不爱凑热闹,干脆在家清清静静的看书喝茶。
中午让厨房做了碗鱼汤豆腐,但总觉得鱼没有泉州的新鲜,厨子做得也没有周敬做的鲜美,就只对付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打算去园子里逛一会儿就去午休,谁知在前后院的拱门前遇到了齐彤,蹙着眉,气鼓鼓的进来。
“怎么回来了?”齐毓问她。
齐彤让齐毓看她裙摆,只见上面有些红汤渍。
“气死我了,这裙子是新的,还没穿到晚上就给弄脏了。那梅家七娘真真是个冤家,上辈子欠她的,毛手毛脚,回回都往我身上招呼,讨厌死了。”
齐彤喋喋不休的控诉自己的遭遇,最后不等齐毓安慰她,就自顾自的回院子换衣裳去了。
齐毓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刚回房躺下准备歇个午觉,就听院子里传来人声:
“二小姐,我们王妃睡午觉……”
齐彤任性打断:
“哎呀,别睡了,去拿双陆来,我和三妹妹消遣消遣。”
说着话的功夫,齐彤就来到齐毓门外,敲了两声,喊道:
“三妹妹,我来找你玩了。我进来咯。”
齐毓刚躺下,听到这里便知今天这午觉睡不成了。
“进来吧。”她对外唤了声后,便自动起身,那边房门就被齐彤推开了。
片刻后,两人对面而坐打双陆棋,齐毓问:
“二姐姐不是最喜欢热闹,怎的换了衣裳就不去了?”
齐彤一边研究棋子一边说:
“我不是喜欢热闹,我是喜欢被人关注,像我这么漂亮的人,你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看我不顺眼吗?”
齐毓一愣,而后回道:“……还真不知道。”
齐彤灿然一笑:“我告诉你!很多很多。”
齐毓心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些人表面跟我装得要好,暗地里指不定怎么说我呢。”齐彤打出一颗棋后接着说:“她们明明心里看不惯我,偏偏又很期待看见我。想看我的妆容,想看我的打扮,想看我是否依旧矫情娇惯……”
齐彤说了一大堆,但齐毓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呢?这跟你重返不重返宴会有什么关系?”
齐彤‘啧’了一声,说出一番超级前卫的话:
“她们越是期待,我的出场就越显得弥足珍贵,今日我都已经出过一次场了,怎的还会再去第二次,更何况,我只是爱出风头,又不是真的喜欢跟她们坐在一处聊天。”
齐毓突然觉得,她和二姐姐相比,好像二姐姐才是现代人。
她怎么能把自己爱出风头的心路历程说得这么坦荡呢?
就跟宋氏一样,齐毓从前以为宋氏是个傻白甜,但她遇事却有一套自己的准则;齐彤也是,以为她是天生任性,目中无人,但实际上,这只是她表现优秀的方法。
齐毓忽的笑了起来,齐彤奇怪看她:
“难得看你笑,还怪好看的,以后你要多笑笑,说不定能把我的风头抢走呢。”
齐毓敬谢不敏:“得了吧,风头还是留给二姐姐好了。”
齐彤跟着发笑:“算你聪明!”
两人难得偷了半日闲,喝了很多茶,说了不少话,对彼此都有了新的认识。
直到傍晚时分,门房来报说是夫人回来了,两人才迎去前院迎接。
宋氏看见两个女儿,温婉一笑,对齐彤问:
“你怎的没再去了?”
齐彤挽住宋氏胳膊,说道:“我跟三妹妹在家玩儿呢。”
齐毓看了一眼宋氏身后,问:“父亲和大姐姐呢?怎的没与母亲一同回来?”
“你们父亲被唤去喝茶了,你们大姐姐……她衣裳不是也沾上污渍,说回来换……”宋氏说到这里停住,目光在两个女儿脸上巡梭,面色忽的凝重,沉声问:
“她没回来?”
齐毓和齐彤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摇头:“没有啊。”
她们俩半天都在齐毓的院子里待着,要是齐甄回来,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是不是……去国公府了?”齐彤小声问。
“怎么可能!”宋氏脸色大变:“来人!来人!”
齐彤齐毓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跟在宋氏后头唤人去了。
把门房马房的人都唤到跟前询问,得知齐甄并没有回来,连她的丫鬟和车夫都没回,宋氏当场脸色煞白,双腿无力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失魂落魄,身子不住向后倒仰。
齐彤赶紧上前扶住母亲,惊吓的唤她。
齐毓见状,不敢有任何耽搁,来到廊下对管家吩咐,让他把府里能集合的护院家丁都给召集起来,以顺平侯府为中心,分八路去搜寻齐甄的下落。
“大小姐是乘车出行的,马车目标大,但很可能人已不在车里,大姐姐有两丫鬟带车夫一人,拢共四人,不一定都在一处。找的时候千万别张扬,悄悄的问,悄悄的找,若遇到熟人,就说我刚送母亲的波斯猫丢了,万不可叫人知晓大小姐不见之事。”
齐毓有条不紊的安排,管家自知事大,不敢有任何怠慢,按照齐毓的吩咐,把事情安排下去。
片刻后,夜幕降临,相府的人趁夜分批出去找寻齐甄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