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因为从岭南到京城路途遥远,从收到诏令到皇帝三月的寿辰总共也就四个月的时间,路上顺风顺水也要走三个多月,再算上可能耽搁的时间,还真是挺紧的,所以必须马上出发。
来岭南的时候,除了几个仆婢之外还有宫里和礼部的护卫和仪仗,浩浩汤汤一长溜,回京就不用带那么多人了。
一共四辆马车,周敬和齐毓坐一辆,金莱银柳和张顺李寿坐一辆,后面两辆则是拉的行李和路上要用的东西。
马车后头有十几个护卫骑马而行。
说是护卫,其实就是到了岭南之后,张顺给府里置办的看家护院,虽然没有受过王府护卫的训练,但每个都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这些护院也是没想到,今生今世竟然还有随王爷回京见识的机会,一个个都打足了精神,斗志高昂。
周敬检阅了一番队伍后很满意,大手一挥,下令出发。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畅通无阻,两炷香的时间,马车就到了城门口。
和车夫坐在驾马凳上的李寿远远就看见城门口的阵仗,对马车说道:
“王爷,王妃,城门口有好多人,为首的像是孔大人。”
周敬闻言,掀开车窗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只见城门口乌泱泱的人头,要不是现在天光还没大亮,周敬都以为那是集市呢。
站在最前面的确实是孔大人。
还有戴传、师泽光和童喜耕,他们身后则是很多之前跟着齐老师种田的村长村民。
“他们是来……送我们的吗?”周敬不自信的说。
齐毓也探头看了看:“应该是。”
夫妻俩太意外了。
马车停稳后,周敬扶着齐毓下车,城门口的人纷纷涌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告别。
周敬先与孔大人拱了拱手,再高兴的看向几位大佬们,然后跟后面的村长村民们挥手致意:
“多谢诸位,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村长村民们围在齐毓身边,有的送红薯,有的送鸡蛋,齐毓推辞不过,只好让张顺和李寿来帮忙搬到马车上,连声谢过热情的村民们。
走之前齐毓已经把冬小麦的田间管理和各处果树种植事宜都安排好了计划,村民们只需按照她定的时间定期除草施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另一边周敬和几位大佬告别:
“童小友要好好读书,师老弟要好好当兵,至于戴大哥……出海务必当心。”
几人应声:“王爷在京也要保重。”
戴传说:“云家商行在京城的分号应该已经开起来了,王爷既去了京城,少不了请您照应照应,您要有什么事吩咐的话,也可直接找柳掌柜,我昨日已经飞鸽传书给他,告诉他王爷要回京之事,他是我岳父的心腹,办事牢靠,能力出众,可以信任。”
周敬点头谢过,又与孔大人握了握手,在众人的目送中,周敬和齐毓踏上了遥远的回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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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勤政殿。
顺宁帝批奏折批的头昏脑涨,起身放空放空,下意识走到书架旁,拿起一本岭南的监查报,看了两眼就发出一声叹息。
大总管刘盛上前奉茶,关切问:“陛下可是累了?”
顺宁帝摇了摇头,把三个月前最新一期的监查报放回书架,内心幽幽的感叹:已经三个月没更新了。。。
喝了口茶,顺宁帝问刘盛:“老六和他媳妇儿到哪儿了?”
近来顺宁帝总会在有意无意间问及岭南王夫妇回京之事,因此刘盛早有准备,回道:
“回陛下,两日前收到驿站飞书,说是快到直隶省了。”
顺宁帝闻言点头:“那是快到了。”
“是,陛下。”刘盛察言观色道:“一年未见,也不知王爷有没有再长高些,老奴记得王爷离京前似乎就有献王殿下那么高了。”
顺宁帝回想老六的身形样貌,印象中那孩子瘦的很,每回召见他总是弓腰塌背,畏畏缩缩,没什么气质,五官模样倒是长得还行,像他已故生母玉美人,那可是个温婉绝色的大美人,可惜红颜命薄。
“有那么高了吗?”顺宁帝顺着刘盛的话问。
就这一句,刘盛便听出陛下是愿意继续说这个话题的,于是回道:
“有了,兴许马上都要有陛下高了。”
刘盛哪里是记得岭南王的样子,不过料想顺宁帝可能要问,特地跟去了岭南的刘三宝打听过。
“哈哈哈哈……”
顺宁帝一点不介意儿子长得比他高,闻言大笑了起来,正说话,外殿传话太监入内回禀:
“陛下,荣安公与户部尚书潘大人已至殿外。”
顺宁帝想起自己先前召见过二人,道:“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荣安公及户部尚书入殿觐见,行礼过后,顺宁帝问起豫州饥荒之事。
刚从豫州出差回来的潘尚书赶忙奏禀:
“托陛下洪福,各地援助米粮已全数押送至豫州,饥荒大潮总算得以平息。”
“好。”顺宁帝长舒一口气。
想起这次豫州饥荒,他就不免想到岭南王夫妇。
泉州不比那些平原广袤之地,往年连粮税都交不齐的地方,不过一年的时间,竟能跟鱼米之乡的粮食产量齐平,这等功绩值得再三嘉奖,也是向满城勋贵表明,岭南王也是他的儿子,并非坊间传闻的弃子。
“对了,岭南王府都备好了吧?”顺宁帝问。
一年前,他下旨让老六迎娶丞相千金,成亲第二日便要远赴岭南,故而来不及开设岭南王府,老六后来借了献王府成亲。
如今他把人召回京城,总不能还让他们借府而居,因此早早让户部拨款,寻一座现成宅院,按王府规格好生修葺后挂上岭南王府的牌匾。
荣安公回道:“陛下放心,王府已经备好,就等王爷王妃回京开府。”
“好。”顺宁帝点了点头:“朕没别的事了,两位爱卿退下吧。”
荣安公与潘大人行礼告退,出宫的路上,潘大人忍不住问:
“国公,咱们拨给。”
荣安公瞥了潘大人一眼,说:
“今年户部钱粮吃紧,各处都要花钱,岭南王府本就不在户部计划内,能拨出那么多已是勉强。”
“下官明白国公的意思,可陛下会不会怪罪?”
潘大人知道,户部敢如此对待,横竖不过因为岭南王没权没势,背后无人撑腰,可他到底是个皇子,就手下置办的那座比普通商贾之家都不如的小宅院,潘大人自己都觉得磕碜。
岭南王怎么想倒也不怕,就怕他混不吝的上告陛下,陛下怪罪啊。
荣安公冷哼:
“怪罪什么?王府本就是赏赐,他一文钱没花就得了座宅院还想怎么样?像太子府,献王府,桓王府,康平王府等等,哪处不是贴了私银的?他岭南王也不知几年才能回次京,临时住所而已,讲究那么多作甚。”
潘大人听训,连声称是。
荣安公又说:
“不过,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好的。宅子旧些就旧些,门脸儿和外墙务必刷鲜亮,里面收拾干净,摆设就别弄了,让岭南王自己去挑他自己喜欢的就成。”
潘大人得了荣安公的准话,就知道怎么安排下去了。
**
到了直隶就意味着快到京城了。
他们刚出发没几天,云家商行的柳掌柜就用借着云家在各地的码头港口和周敬联系上了,想着京城人多眼杂,便约在直隶省的云泰客栈见一面。
马队刚到客栈门口,就有守在门前的伙计上前来问:
“请问是岭南来的周大爷吗?”
李寿从车凳上跳下,往掀开车窗帘的周敬看了看,而后才点头回道:
“是。”
那伙计喜笑颜开,更加热情:
“总算来了,我们柳掌柜在客栈等周大爷好些天了。”
周敬放下车帘,对坐在另一边窗户旁看书的齐毓说:
“走吧齐老师,下车透透气。”
齐毓放好书签,把书放侧柜,跟着周敬后面走出车厢。
客栈里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员外郎打扮,精明又和气的样子。
他走下客栈门前台阶,快步来到周敬面前见礼,小声说:
“见过王爷王妃,小人是柳宽。”
周敬将他扶起:“柳掌柜不必多礼,出门在外,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柳掌柜说了声不敢,便以公子和夫人称呼,把周敬和齐毓请入客栈。
客房内,柳掌柜与周敬说起京城事宜。
“十多年前,云家商行在京城开过分号,后来大当家遇难,各地分号才陆续关闭,如今有了贵人相助,云家总算要熬出头了。”柳掌柜感动的说,还想起身给周敬和齐毓行礼,被周敬快一步拦住,安慰几句后,柳掌柜才恢复平静。
“王爷在路上飞鸽传书我办的事情小人办好了。”
柳掌柜说着,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只锦囊,将之交给周敬,说:
“按照王爷信中的要求,小人四处走访,终于寻到这处宅院,坐北朝南,位处内城金水桥畔的四进宅院,原主人是个江南富商,据说当初建宅子时,那富商请的都是江南来的有名工匠,园林式布局,很是幽静。”
周敬将锦囊中的房契地契,以及宅子的平面布局图一一展开细看,边看边说:
“看着不错啊。齐老师觉得怎么样?”
齐毓点头表示:“挺好的。不知柳掌柜垫了多少银两,我这便取给你。”
柳掌柜摆手客套:“不急不急,王爷王妃回京看过宅子后再给也不迟。”
周敬把写了契纸收起,说:
“不用看了,柳掌柜精心挑选的宅子肯定错不了。”说完又转头对齐毓说:“齐老师付账呗,十一万八千五百两,契纸上写着呢。”
齐毓应了一声,便转身去拿钱。
柳掌柜有点不好意思,岭南王夫妇是云家的贵人,这宅子就算不收钱也是应当,然而宅子的金额确实巨大,为买这宅子柳掌柜几乎把商行京城分号的银子全贴进去了,要是太慷慨不收钱的话,今后怕是连生意都周转不过来。
“对了,王爷为何要另外买宅院?您回京,朝廷不给安排居所吗?”柳掌柜问。
周敬接过齐毓递来的一沓银票,对柳掌柜回道:
“安排的,但估计我会不喜欢。喏,十五万,柳掌柜您点点。”
柳掌柜还没反应过来岭南王说的‘估计我会不喜欢’是什么意思,就被周敬递来的银票吓了一跳。
“王爷,错了。十一万多,您这给多了。”柳掌柜连忙要把银票递回去。
谁知周敬一把按住他推辞的手,说:
“这么短的时间能买到这么好的宅子,您肯定费心费力,委实辛苦。”
周敬这话倒不假,柳掌柜收到飞鸽传书后,便开始托人在京城找合适的宅院,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只要有合适的宅子,他不论远近,风雨无阻的都会去亲自看一眼,一天跑几个来回都是常事。
为了金水桥畔这座宅院,柳掌柜跟人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就为了把价钱再压低一点,帮岭南王多省一点。
毕竟,金水桥那地段的四进宅院,一般市价没个二十万两是绝对拿不下的。亏得柳掌柜会谈生意,又赶上那富商急着用钱,这才用最少的价格把宅子拿下。
不过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也就没特地跟岭南王细说,没想到还是被岭南王看出来了。
“这也太多了。”柳掌柜依旧推辞。
周敬又说:“以后在京城我还有事请您办呢,办事总得花钱,不能叫您贴钱帮我办事吧。您先收着,以后不够了再找我拿。”
如此好一番劝说,柳掌柜才惶恐着把银票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