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许月华向许大兰解释,满脸歉意地说,“小姑姑,是这样的,陆阿姨曾经去过我们村的集上,我二哥撞倒了陆阿姨,虽然已经道歉了,但事后想起总觉得还是很抱歉。”
许大兰“哎呦”一声,“还有这样的事?这可真是缘分啊。”
陆浓只笑不说话,可以认为是默认,也可以认为是“我不同意,但我不反驳你,以免你尴尬”。
许大兰没有了解过前因后果,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前者,还在心里为这种缘分而高兴,但是知道全部真相的许月华和徐瑶可要深想一层,徐瑶幸灾乐祸,许月华见状微不可察地皱眉。
这时候胡梅突然说,“陆同志,要不到家里坐坐?我闺女今天下厨,我家那口子中午不在家,家里就我们娘儿几个,你来了我让青青多做几个好吃的。”
陆浓连忙婉拒。
开玩笑,先不说这个时候人人的口粮都是有定数的,她去做客的话,胡梅必定会做些好菜,指不定吃掉这家人几天的口粮呢。
再说,青青做菜青青下厨,胡梅话里话外怎么听都像是让青青露一手好给“未来婆婆”相看展示,她要是真去了,那就真成了相看,给胡梅传达错误的信号。
她才不要当“婆婆”,不去,坚决不去。
陆浓的婉拒令胡梅失望,许大兰后发制人,提议替许月华的二哥弥补陆浓,请陆浓回家吃顿便饭。
胡梅在一旁干瞪眼,就怕陆浓答应,她总算明白过来,许大兰也打着一样的主意,想和裴副师长家做亲家,许大兰自己没闺女,就把外甥女拉来凑数。
陆浓同样拒绝了,和胡梅许大兰分开后,就匆匆往家走,今天不宜出行,还是回家躲清闲吧。
再不回去,指不定过会儿就“偶遇”许月华徐瑶。
走到家门口,陆浓又碰到个熟人,“程华同志?你怎么站在门口?为什么不进去?”
程华见陆浓回来脸上写着大大的惊喜,随即反应过来,缓了神色说,“陆浓同志,我听吴阿婶说你不在家,就没有进去打扰,心想着在门口等你回来就好。”
陆浓神色意外,“那程华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程华咬咬嘴唇,一口气把话说完,“陆浓同志,我想请教你几个字……”
说着程华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拿给陆浓看,陆浓接过细细一看,只见上面用铅笔写了好些字,还有诗句,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初学者写的,可是写字的人态度真诚。
“……陆浓同志别笑我就行。我知道自己是个大老粗,旁人都笑话我猪鼻子插大葱,尤其是那个刘二妞,可我观察过,只有你在听到我的事后,没有露出嘲笑的表情,也没有把我的事当个笑话趣事儿听。”程华真心地说。
“并没有什么好笑的,”陆浓郑重地说,“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有资格学习进步。并且,肯进步的人永远都是值得尊重尊敬的。”
陆浓当然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她甚至想到了《红楼梦》里的香菱学诗,程华也是如此,旁人再嘲笑她,程华还是坚持自我,不断学习进步,这种精神从古到今都是被人尊敬的。
程华没想到陆浓会这么说,脸上浮现出受鼓舞的感动。
“哎,您说得是。”
陆浓帮程华指正了小本子上错误的字和读音,又替她细细解释了其中的意思,并告诉她以后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她。
程华很高兴地答应后,又说要赶紧回家给孩子们烧饭了。
在家门口告别程华后,陆浓悄悄进了院子里,没惊动旁人,想到花园的秋千上玩会儿,可以看出,她是一点也不想面对裴寂安那个老色批。
那些要让裴寂安好看的话,统统被陆浓吞到了肚子里,现在的裴寂安已经不是刚醒来时什么都不的裴寂安,她还是保留有生力量,暂避锋芒吧。
走到秋千处,发现小淮正坐在上面打秋千,小白狗前前后后追着小淮跑。
陆浓一屁股坐到另一只秋千上,小淮见到陆浓惊喜停下来,跳下秋千抱住陆浓的大腿,“哇,妈妈陪我玩。”
说来小淮是个十分独立、懂得自得其乐的孩子,旁人能陪他玩,他当然高兴,但是旁人不陪他玩,他和小白狗也能玩得开心。
且自制力超强,陆浓替他规划了每天学习和玩耍的时候,他就能严格按照时间表做事,不需要被人催促或者呼喊。
“嘘……”陆浓朝小淮眨眨眼,把小淮抱起来坐到一根秋千上,随后荡起秋千,母子两人快乐玩耍,陆浓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散,随着秋千的摇摆在空中滑过。
小淮“咯咯”笑了起来,小白狗精神地甩甩脑袋,站在一旁吐舌头,刚刚追着小淮跑可给它累的不轻。
秋千还在摇摆,一个笔挺的身影在不远处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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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铮垂头丧气往家里走,沈既明在一旁倒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像被人从部队赶回来的样子。
“你说是不是我爸让王连长把我们赶出来的?”裴铮没忍住转头问沈既明。
“可能吧。”沈既明心不在焉地说。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早不赶晚不赶,偏偏等我们在部队过了两三天以后再赶?”裴铮十分纳闷地问。
沈既明:“可能没什么意思。”
“你说……哎不是,我问你话你怎么一直神游天外,都被人赶出来了,你就一点不上心不上火?”裴铮心里憋着气,对沈既明无动于衷的样子十分不满。
沈既明叼了根草,展现出在旁人面前都不曾展现过的吊儿郎当的一面,理直气壮地说,“不上火,当兵本来就不是我的选择,来青城下乡是为了避风头,要是想要当兵,在哪儿不能当?”
裴铮噎住,幸亏这小子不是故意气人,要不然可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嫉妒令裴铮质壁分离,他一门心思想当兵却不得门路,人家沈既明能当兵却不当。
说起避风头,沈既明左右看看了没人,低下头对裴铮说,“我跟你说,京市乱了。”
“别说了,”裴铮皱眉,朝一处看去,“有人。”
沈既明眼神一变,目光锐利刺向墙角,“出来。”
只见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青色裙子的年轻姑娘,一瘸一拐从墙后走了出来,正是徐瑶。
徐瑶看到裴铮表情很快闪过一丝惊讶,她抿嘴说:“我没偷听,是你们自己过来的。”
言下之意她比裴铮和沈既明先到这个地方。
裴铮没错过徐瑶刚才看到他时脸上闪过的惊讶,沉着脸问:“你认识我?”
徐瑶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们不认识,但我见过你,驴车,我当时坐在驴车上。”
裴铮听到徐瑶提起驴车恍然大悟,这女孩儿应该是当时在驴车上的几个女知青之一,但他的脸色还是没有缓和,继续盘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我和家里人来探亲,被人推倒扭伤脚,又迷了路,在这儿休息。”
“探亲?探谁的亲?”
徐瑶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责怪的声音,“徐瑶姐,你怎么到处乱跑,我和姑姑到处找你。”
来人小跑过来,到了三人面前后,拉住徐瑶的手说,“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没事,以后可千万别乱跑了。”
说完转头疑惑地问裴、沈二人,神情天真懵懂,放在她那张甜美可人的脸上,很能引起旁人的好感:“请问你们是……”
徐瑶静静看着许月华的表演不说话,脸上表情讽刺,明明时她故意把自己推倒磕在石头上,崴了脚没法走路,现在遇到裴铮变脸倒是快。
说起来陆浓也是被许月华的二哥撞到的,这对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行事作风不是一般像。
也不知道裴铮会不会像被她善良甜美的外表哄骗。
裴铮和沈既明个子高,有个好处就是对两个年轻女孩儿的神色和眉眼官司洞若观火,看得那是明明白白。
裴铮没回答许月华的问题,而是冷淡盘问:“你又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许月华微微抿嘴,这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难道是她来之前徐瑶讲了她的坏话?
徐瑶露出一丝笑意,陆同志家的人果然不一般。
许月华恰巧看到了徐瑶脸上没来得及消失的笑容,十分刺眼,她认定了是徐瑶在裴铮面前诋毁她,想了想柔声说:
“我叫许月华,我姑姑是许大兰,我和姐姐徐瑶来姑姑家走亲戚,路上遇到了裴副师长家的陆浓阿姨聊了几句,谁知道聊完以后姐姐就不见了,我和姑姑到处找姐姐……”
裴铮:“……”
沈既明:“……”
“你叫陆浓……什么?”裴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陆阿姨啊。”许月华茫然,不懂裴铮的关注点怎么会在这里。
沈既明轻咳,“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我和姑姑到处找姐姐,万幸找到了,请问你们是谁?怎么和姐姐在一起?”
裴铮听完后点头,公事公办地说,“我们是住在这里的住户,看你们两个人陌生才多问了几句,抱歉,你们可以走了。”
至于许月华问的其他问题,裴铮没回答,也没有对徐瑶和许月华言辞不一致发表任何意见。
许月华不甘心地咬唇,但她知道不能着急,只好告别离开。
而徐瑶又高看了这两个男人一眼。
待两人走后,裴铮甩了甩身上的鸡皮疙瘩,沈既明笑话他,“你这是怎么了?身上长虱子了?”
“虽然这么说不大好,”裴铮无语,“那个叫许月华的姑娘说起话来,我身上不是一般难受。”
沈既明好笑,“不得了了,咱们裴铮竟然能听出女人的伪装了。”
“我又不傻,”裴铮翻白眼,然后抿了抿嘴说,“她说话那个调调和陆浓坑人的时候也太像了,只不过陆浓坑的是我,她坑的是另一个姑娘。”
裴铮也是被陆浓坑怕了,只要陆浓一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浑身就毛骨悚然,导致鉴绿雷达异常敏感。
唏嘘。
“我看那个叫许月华的姑娘眼神时不时瞄向你,兄弟,你要走桃花运了。”沈既明幸灾乐祸地说。
沈既明不但聪明还很敏感,虽然许月华掩饰的很好,进退得当,也没有纠缠,但她在沈既明这种段位面前显然不够看,被一眼看穿了小心思。
倒是另一个姑娘眼神清明,看他们二人时态度平平,隐隐还有点不屑,也就是最后裴铮没有入许月华套,她才有所改变。
不过这姑娘的执念应该在许月华身上,她看许月华的眼神里可是带着恨的,这两个姑娘以后有的磨了。
裴铮摆摆手丧气地说,“匈奴未灭,何以安家?走什么桃花运都是虚的,让我走走事业运吧。”
再说就算找对象也不能找个坏心眼的女人啊,他又不傻,刚刚这两个女人言辞不一致,其中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自从上次裴铮帮着亲爹抓住赵馨和钟大仁后,顺便旁观了某部门的叔叔们第一手审讯技巧,学到不少东西,其中有一项是如何分辨真话和谎言。
他的判断是,许月华说谎,徐瑶没说谎。
既然徐瑶没有说谎,那徐瑶说自己被人推倒后迷路,恐怕这个推倒徐瑶的人八成也和许月华关系不小,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许月华自己干的。
不管许月华和徐瑶之间有什么矛盾,明明推了人一走了之,事后还要倒打一耙推卸责任,裴铮可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他先前真不应该拿这种人和陆浓比较。
裴铮没向沈既明解释自己的内心想法,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要当兵!”
沈既明同情拍拍裴铮的肩膀,却被裴铮一把握住双手,“老沈,你一向鬼点子多,快帮我分析分析我怎么才能去当兵?”
沈既明:“……也没人阻止你当兵吧?”
裴铮:“怎么会没人?你看我好好在营里呆着,过了两天连长就把我们踢出来了,这不是阻止是什么?”
“我觉得裴叔叔不是那种强行干涉子女意愿的大家长,说不定是你多想了,连长赶我们走时不是说了吗?他们接到外出任务,让你先回家。”沈既明说。
裴铮叹了口气,“外出任务也可以带上我们啊,不是我吹,咱俩的身手体格,不比尖子兵差。”
沈既明毫不客气地嗤笑道:“……异想天开,你都没入伍,秘密任务带你去?”
裴铮没了理由反驳,兴致缺缺。
“不过我倒有个主意,”沈既明朝裴铮招招手,“你讨好陆浓,求她向你爸打听他的心意,要是你爸不想让你当兵,那你就使劲讨好陆浓,让她在你爸面前美言,直到他同意让你当兵为止。”
裴铮听了脸上悲喜交加,“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陆浓确实是我爸的软肋,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可一想到去求陆浓会签订的各种丧权条约,他就戚戚然。
“好吧,我决定了,为了能当兵,只要陆浓不过分,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她的。”裴铮悲壮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