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浓头巨疼,像要裂开一样,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扶起,灌下一碗难喝的醒酒汤,一直哼哼着难受。
梦里有人问她:“哪里难受?”
不问还好,一问陆浓更委屈了,胡言乱语道:“我头疼,胃疼,不要盖被子,热……”
她真的难受,头疼的厉害,胃里像有个冰疙瘩泛冷气,偏身上燥热,一冷一热难受得她想哭,好像就真的哭出来了。
梦里的人哄她,“别哭。”
陆浓哭的更厉害了,凭什么不让她哭啊?
这时候额头突然冰冰凉,好受多了,接着一只大手放到了她的胃上,慢慢给她摩梭,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人始终不让她踢被子。
头不疼了,胃也舒服了,陆浓舒展眉头,渐渐睡过去。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后肚子撑得慌,爬起来往厕所跑,没想到在厕所门口和裴铮狭路相逢。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秒都突然发动起来,谁也不让谁挤在厕所门口。
裴铮仗着个子高,用胳膊拦住陆浓不让她进去:“让我先,后妈应该有点后妈的样子。”
陆浓双手握住门把手,同样不给裴铮开门的机会,怒说:“什么啊?你懂不懂尊老爱幼?我是老,应该让我先上。”
“我还是幼呢,你该让我。”裴铮理直气壮地说。
陆浓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越来越不要脸了,懒得跟他掰扯,松开手,“你先你先你先。”
“哎,这就对了嘛,正如你说的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裴铮得意地说。
陆浓一脸黑线,她都让了,这小子还给她得寸进尺,眼珠一转,趁着裴铮不注意灵活从裴铮胳膊下钻进了盥洗室,干净利落地关门锁门。
裴铮:“……”
“陆浓,你耍诈!”裴铮拍着门咬牙切齿地说。
陆浓慢悠悠地逗他:“兵不厌诈,亏你还天天跟着你爸往部队跑,这点道理都不懂。”
“走开啦,一会儿再过来或者去楼下厕所,站在门口你不尴尬吗?”
裴铮气呼呼走了,刚走了没几步就飞快往楼下跑,他实在憋不住了。
陆浓小解完,正准备洗手,突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殷红的嘴唇,大惊失色,怎么又又又肿了?
难道她又做梦咬自己嘴巴了?
对了,昨晚好像是做了个来着,梦里发生了什么?
陆浓敲了敲脑袋,昨晚喝到断片,不但不记得喝醉以后的事,就连做梦梦到什么都给忘了。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睡衣,应该是干妈下楼看到她喝醉了把她扶回房,又给她换上了睡衣吧?
回到卧室,又看到自己的小吊带放在床头揉搓的不成样子。
陆浓沉默了,她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啊?真的没有耍酒疯吗?
正想着,吴妈站在门外敲门,脸上带着笑意说:“浓浓?用不用换床单啊?”
陆浓莫名,床单不是昨天才换的吗?难道昨晚吐到了床上?
想到这个可能,陆浓赶紧掀开被子,仔细搜寻床单上有没有呕吐物。
她把床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好在上面干干净净,不然一想到自己竟然在沾着呕吐物的床单上睡觉,陆浓就浑身不舒服。
虽然没有呕吐物,但陆浓总觉得上面沾了酒味,于是对干妈说:“那就换换吧,一股酒味。”
“哎,换换。”
吴妈走进屋帮着陆浓一起换床单,瞄了眼陆浓,然后暗搓搓在床单上找什么。
陆浓:??我真的没吐!
“干妈,您找什么呢?”
吴妈没找到想找的东西有点失望,随口说:“哦,没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陆浓一眼。
陆浓茫然,她没吐床上干妈怎么看起来还不大高兴?到底是怎么了?
中午裴寂安没有回来吃饭,陆浓没在意,甚至还舒了口气,鬼知道她昨晚有没有耍酒疯,她一点都不希望别人告诉她她喝醉以后都干了什么离谱事。
午饭过后,陆浓决定给顾淮做了钵仔糕丰富童年回忆。
先把泡久的普通米和糯米磨成粉浆,过滤掉没有磨好的残渣。
然后开火倒开水放糖,再倒一半米浆进锅里,在锅里快速搅拌,直至米浆变成浆糊状粘稠,把锅里呈粘稠状的米浆和未加热的米浆混合搅拌撞浆。
最后将撞好的米浆倒进提前准备好的小碗里,加入红豆、绿豆、芝麻等小陷,最后上蒸笼蒸二十分钟。
米香醇厚的钵仔糕就做成了,除了单纯用米粉做的钵仔糕,陆浓又做了抹茶钵仔糕和大白兔奶糖钵仔糕。
做好以后,裴铮这个馋鬼顺着香味儿钻到了厨房,小顾淮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裴铮身后,一大一小眼巴巴瞧着陆浓……手里的钵仔糕。
钵仔糕不愧是广式茶点里馋哭小朋友的小吃,裴铮吃起来一个接一个没完,崽崽年龄小不能吃太多,陆浓只让他拿着一个啃,至于裴铮两三口就能吃一个,陆浓已经数不清他最后吃了几个了。
崽崽:“妈妈,好呲……”
裴铮:“后妈,明天还做行不?”
崽崽:“嗯嗯!”
陆浓没搭理两个小鬼,她拾掇出几盘钵仔糕和糖果要去送给大院临近几家的邻居们,都搬来几天了,作为新入住的女主人,再不去和邻居们打招呼各方面都有些不合适。
陆浓问裴铮:“你给我说说周围邻居都有哪些呗,我去送糕点时候也能有数。”
裴铮遗憾要分出去大半,想了想从隔壁开始给陆浓普及,“隔壁住的是崔叔一家,崔叔和我爸一个级别,家里八/九口人,这几天你没见着他们家人,应该是霍阿姨和崔叔吵架带着自己生的孩子回娘家,崔叔生气住部队了,家里只剩下崔奶奶和保姆。”
“哦对了,霍阿姨是后妈,崔叔前头妻子生的老大和老二不住在这,等崔阿姨回来你别惹她,她凶得很,打架你肯定打不过她。”
裴铮说得云淡风轻,陆浓满脸问号,所以她前几天看到的浇花老太太不是女主人,而是女主人的婆婆?亏她还以为邻居好相处,到底凶到什么程度竟然还打架。
“他们经常吵架?”虽然不想问,但是两家住的太近了,要是隔壁晚上吵架声音大的话,势必能听到点什么,陆浓很为以后的睡眠质量担心。
“吵,经常吵,白天上班没时间吵,一般都是晚上回家吵。”
裴铮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实话他原本是觉得自己家里冷冰冰的没一点温度,可是隔三岔五听到隔壁吵架吵得房顶都要掀开,就再不觉得家庭不温暖了。
陆浓一言难尽,“那其他几家呢?有没有和你爸爸关系好的或者你爸上级?”
小红楼属于部队高级军官家属楼,这一片一共有十几幢和裴家格局差不多的红楼,再往前走是筒子楼式家属楼。
十几幢小红楼被单独围城了一个小区大院,小区门口有扛木仓的士兵站岗,进出都非常严格,外人想要进来非常难,非家属想要进来是需要出入证的。
这也是当初孙保姆被赶走后,陆浓再也没见到她的原因,不是孙保姆不想进来,是没了出入证,压根进不来。
陆浓观察过,十几幢楼里并不是全部住满,加上裴家在内,差不多也就十户住了人。
裴铮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钵仔糕,含糊说:“上级没有,比我爸军衔职位再高的人都住内城了,和我爷爷奶奶他们住一起。”
“关系好的四五家,张开平蒋聿家,还有隔壁崔叔关系也不错,其他家都是面子情,去也行不去也没人说嘴。”
陆浓眉头一挑,注意到裴铮竟然没说沈既明家,要知道沈家可不单单是邻居,还是裴铮舅舅家,看裴铮和沈既明的关系以及裴寂安对沈既明的态度,不应该关系不好啊。
裴铮被陆浓盯得吃不下钵仔糕,知道陆浓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是沈既明他爸……昨天跟你说了我爸妈的事,但外人包括爷爷奶奶小姑都不知道是我妈有问题,他们觉得我爸对不起我妈。”
说到这里裴铮放下钵仔糕叹了口气,“沈既明他爸我亲舅舅,总以为我爸对不起我妈,处处找我爸的麻烦,我妈存着和我爸重归于好的心,舅舅自然希望我妈得偿所愿,所以我劝你别去他家,免得被欺负。”
裴铮能把话说到这里,算是彻底接受了陆浓,陆浓听得出来,心想没白吃她做的点心。
细细琢磨裴铮话里的意思,陆浓有点了悟。
昨天听了裴铮母亲的事后,她就觉得裴家人对沈以梅的态度有点太好了,好到不可思议,哪有父母亲近犯错的媳妇疏远亲儿子的。
原来症结在这里,大家并不知道裴寂安和沈以梅离婚的真正原因。
不过陆浓还是觉得奇怪,即便所有人不知道裴寂安和沈以梅离婚的真正原因,可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大家都把错推到了裴寂安的头上,都认为是裴寂安抛弃沈以梅,反而沈以梅清清白白摘出去了。
裴寂安不告诉外人他和沈以梅离婚的真正原因她理解,毕竟涉及到一个女人的名声问题,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裴铮的亲妈,传扬出去不但沈以梅不好过,裴铮也会被别人笑话。
再则相信裴寂安也不愿让别人知道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
但裴寂安为什么连父母妹妹也不告诉?就连裴铮也任由家人误会他爸?
陆浓欲言又止,既想问出自己的疑惑,又觉得让裴铮亲口说出亲妈的事有些残酷。
昨天裴铮能隐讳说出母亲出轨的事,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算了,陆浓没有继续问下去,到此为止,裴寂安怎么想的和她没有关系,涉及到她的问题,裴铮能说的全都说了。
裴铮却轻易看出了她没说出口的话,有时候裴铮确实敏锐的可怕,这一点尤其像他爸爸。
“你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爷爷奶奶和沈家他们?”裴铮漫不经心地说,“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我说过一次,但没人信,至于我爸说没说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压根没说吧。”
陆浓多少有点惊悚了,突然觉得裴家除了裴寂安和裴铮以外,非常莫名其妙,和裴明霞给她的感觉差不多,偏信偏听到了极点。
陆浓说裴寂安很可能没说,为什么没说?是因为知道说了也没用,所以一开始就放弃了吗?
还有裴铮曾经告诉过爷爷奶奶关于沈以梅的事,可他们不信,如果有一点关心儿子,也会去查查是不是真的再下结论吧?
陆浓摇摇头,不打算掺和裴家的事,告诫自己以后还是躲远点吧,她拿起钵仔糕和糖果盒子说:“我去拜访邻居,你和小淮乖乖在家看家哦。”
裴铮怒:“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小孩!”
陆浓出了门,先敲开隔壁邻居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先是被陆浓的样貌惊了一下,回过神来迟疑地问:“你是……”
“您好,我是隔壁裴寂安的妻子,来给您家送点喜糖和点心。”陆浓把分好的糖递给中年女人。
“哦哦,那您快请进来吧。”中年女人接过钵仔糕和糖果,忙把陆浓迎进门,对身后大声回道,“崔姨,是隔壁裴参谋的妻子,她来给咱家送喜糖了。”
陆浓跟着中年女人进了门,崔家格局和裴家大体相差不大,但可能住的人口多,就连一楼都被隔出几个小房间,显得有些逼仄,客厅直接和餐厅并到了一起,没有了沙发,只剩下餐桌餐椅。
那天和陆浓隔空示意的老太太从椅子上起身,态度热情地对陆浓说,“快坐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就不坐了,阿姨,您叫我小陆就行,今天过来就是送喜糖,顺便拜访一下邻居,我还要去下一家。”陆浓笑着说。
崔老太太闻言哦了一声,“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有空过来玩啊小陆,小王你替我送送小陆。”
王保姆送陆浓出了门,关上门后,崔老太太拿起陆浓做的钵仔糕尝了一口,说,“这味儿不错,留着给老大回来尝尝。”
又说起陆浓来,“是个有礼貌的,手巧,岁数小长得顶顶好,怎么想不开去给人当了后妈?”
王保姆一听就听出来老太太话里带着刺,这是怀疑人家小媳妇冲着裴参谋的权势地位才嫁给他的。
王保姆对陆浓的印象不错,像老太太说的,有礼貌得很,对着她您您的称呼半天,走的时候知道她是保姆也没改变态度,还塞给她几块糕点和糖让她也尝尝味道。
于是王保姆替陆浓说了几句公道话,“她是二婚呢,还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嫁给裴参谋两人都不吃亏。”
崔老太太看了保姆一眼,“是,这两人光看样貌倒是相配的很,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小铮好,毕竟是后妈……”
剩下的话崔老太太没说出口,保姆也不敢再多说,崔老太太一共说了两句话,句句不离后妈,她这是由陆浓联想到自家儿媳妇了。
另一边陆浓朝下一家走去,她严格按照裴铮提供的情报路线,先后去了张开平和蒋聿家,中途路过沈既明家,目不斜视地走开,坚决不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张开平家,一进门,陆浓就被一群小萝卜头团团围住,原来小萝卜头都听过哥哥说裴叔叔新娶的阿姨会做好吃的冰激凌,至于张开平怎么知道的,自然是裴铮说的。
张开平的妈妈挥挥手把孩子们赶走,“去去去,赶紧回屋写作业,大平看好弟弟妹妹,再让他们跑出来我就揍你。”
张开平耍宝苦着脸带弟弟妹妹回了屋。
“弟妹,不好意思,孩子们没礼貌,没吓着你吧?”秦晴不好意思地说。
她一连生了四五个孩子,身材严重走样,显得有些臃肿。
“没事没事,孩子们都很可爱,对了嫂子,我做了些点心,你拿给孩子们吃吧。”陆浓把钵仔糕递给她。
“哎好,这都是你做的吗?手也太巧了。”
秦晴看得出来陆浓说的是真心话,脸上笑意真诚许多,她是个爱孩子的人,说打孩子其实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从没有真打过,最烦那些嘴里夸她孩子,心里看不上她和孩子的人,孩子们胖怎么了,胖点有福气。
这话可以特指某人,想到沈家媳妇,一对比秦晴对陆浓的态度就更好了。
“我听我们家老张说过,寂安娶了新妻子,一直没机会见你,这回终于见到了。”说着秦晴仔细打量陆浓,“我的乖乖啊,你是怎么长得,刚刚你一进门我们家老小直喊仙女儿,要不是我抓着她,她就奔着你撞上去了。”
张家最小的孩子陆浓见过,是个敦实的小妞儿,幸好秦嫂子眼疾手快抓住了她,不然陆浓可能真会被她撞个屁股敦,事后再听秦嫂子开玩笑般提起,一时间啼笑皆非。
秦晴主动说:“以后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陆浓和秦晴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告别秦嫂子后,陆浓往蒋聿家去,蒋聿家没人,陆浓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只好带着最后一份钵仔糕打道回府。
这天晚上,裴寂安破天荒的没有回家,而是让小周带话,罚裴铮每天负重跑五公里,至于其他人没有旁的交代。
起初陆浓并没有在意,可是一连一个星期,裴寂安都没有回家,秦嫂子和陆浓关系好了,特意来问陆浓是不是和裴寂安闹别扭了。
陆浓一头雾水,还没等她想明白,开学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