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需去讨回我的嫁妆。”温淑无奈地抬了抬衣袖,“我总不能一直穿喜服吧。”
喜服厚重,袖子十分宽大,将她纤细的腰肢遮了个全乎,这一抬手宽袖随之而起,那三指宽的腰封裹住的细腰弧度便显露出来。
程阙挪开视线道:“三娘放心,国公夫人会派人送来的。”
温淑:“是吗,那就好。”
见她没了下文,程阙奇道:“没其他想问的?不怕我是随口骗你?”
国公府中连廊迂回曲折,假山花木,白渠流水,无一不精美。温淑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流水里带来的打着旋儿的小白花,闻言随意道:“没什么好问的,只要我的嫁妆到我手里就好。”
程阙没必要在此事上骗她,秦国公府里弯弯绕绕不少,迷雾重重,他这位大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她又不打算真的在秦国公府待上一辈子,自然懒得掺和。
因着高嫁国公府,她那抠门刻薄的嫡母不得不给多备了八成嫁妆,硬凑出了一份体面嫁妆,虽然她猜里头并没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但于她而言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今日国公夫人已经给了下马威了,往后她拿着嫁妆在程阙的小院里过自己的日子,不去招惹谁,应该……就不会被为难了吧?
但愿。
一片红枫悠悠而下,轻轻落在温淑发间。程阙抬手拈下那片叶,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红叶轻轻转了一圈。温淑一怔,盯着那片红叶不说话。
碧桃见大公子直勾勾望着自家三娘,而温淑却只盯着那片红叶。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们身上,给二人镀上一层暖金,似是九天下凡的一双璧人。她晃晃头,不行,再配也不行,三娘不能真的跟着病弱的大公子。
她出声道:“三娘?”
温淑却似是没听见她的声音,伸手抽走了程阙指间的红叶,轻笑道:“好吧,那就有劳大郎回去同我细说了。”
程阙原本噙在嘴边的笑意一顿,明明“大郎”这个称呼是每家大公子都有的称呼,为什么从温淑口中出来他就这么听不得呢?!
碧桃眼见着温淑又扶着程阙走远,挠头疑惑道:“说什么?”
三人走走停停回了小院,还未至院里,就听见红梨带着怒气的大嗓门儿道:“滚滚滚,这里才不需要你们!”
温淑与碧桃对视一眼,碧桃摆手道:“不知道,先前大公子说红梨太容易冲动,就让她留在这里了。”
温淑颔首,红梨性子确实过于急躁了些,若是看见她先前人前落泪的样子,恐怕得冲上去和国公夫人拼命。
她看向程阙,程阙先前并未说谎,从雪院一路回来,恐怕真的耗光了他的力气。他苍白着一张脸,额间散落的几缕发已被冷汗浸湿,眼里水雾迭起,已然有些模糊了。
温淑忙道:“先扶你回去休息吧。”
小院里摆着许多红绸裹着的箱子,几乎让人无从下脚。红梨正气咻咻地同三人对峙,见他们进来,双方皆停住动作。温淑不理会他们,扶着程阙绕着一旁就朝主屋去。
红梨见温淑扶着人看都不看这里一眼,急道:“三娘!”
温淑径直带着人往主屋走,碧桃匆忙回头摆手,低声道:“先送大公子回房休息,你再挡一会儿。”
三人一进去,温淑就扶着人躺下了。程阙满头细汗,面颊微微泛红,双眸紧闭,反而看着比平时更俊了些,碧桃看得一呆,心道“完了,完了。这人虽然病重,但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些,三娘一定会被迷惑的!”她小心的朝温淑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她紧皱着眉头,一副担忧万分,心疼不已的样子。
门外依旧吵嚷不休,温淑从一旁取了干净的帕子,细细为程阙擦着额上的细汗,手上触到的肌肤像是从锅中刚蒸过的白瓷,烫得温淑心惊。
怎么会这样,他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时而看起来就像是一场轻微的风寒,时而又这般来势汹汹,吓人得紧。温淑满脑思绪混乱,边以手作扇为他细细扇着风,边轻声唤他。
“程阙,程阙你醒醒啊,你平日是召府医来还是外面的大夫,你平日里用的药在哪里啊?”
接连唤了几声,程阙才睁了睁眼,温淑急忙道:“你的药呢,平日里寻的大夫是谁啊?”
程阙迷糊着拉住那只在眼前扇风的手,费力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别怕。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温淑被他身上的热度烫得心都猛跳了起来,见人这个时候了还笑,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些气。程阙却像是应了他自己的话,随即就昏睡了过去,彻底没了意识。
“程阙,程阙。”
温淑又轻唤了两声,程阙再无反应,就连气息都平稳匀长下来。温淑心中焦急,让碧桃在房中找找有没有药。门外的几人一直在吵闹,还一口一声叫着她和程阙,温淑边扇着风边恼怒,烦得不行,她刚从国公夫人手下逃出来,心知这时要去为程阙请大夫再难不过。
程阙一句“睡会儿就”听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程阙身上那吓人的温度在飞速地退却,半盏茶时间没到,就又退回了正常的样子。温淑收回在他额间试温的手,松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子才起身带着碧桃出去。
碧桃在主屋内外找了一圈没能找到药,回到床前就发现大公子好像平稳了下来,好奇得紧,悄声问:“三娘,大公子这病好生奇怪,三娘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啊?”
温淑摇头,只往外走。门外红梨还在和人吵,见温淑出来,心中生出几分底气,声量越高:“我都说了,三娘只需要我们侍奉就好,不需要你们。”
温淑蹙眉打量了一眼对面以宣娘子为首的三个丫头,而后温声对红梨道:“大郎正在休息,你小声些说,到底怎么回事?”
红梨站到她身旁道:“她们带着人送了嫁妆过来,说她们是国公夫人派来侍奉你和大公子的。三娘,她们绝对没安好心的。”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们是真的是奉了夫人之令来侍奉大公子和温娘子的。”宣娘子故作嗔怪地看了一眼红梨,又朝着温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温娘子,夫人说大公子病重,娘子你又初至国公府,怕你们院中忙不过来,让我们三人前来侍奉左右。此乃夫人身为长辈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盼公子和娘子领情呢。”
温淑柔柔一笑:“夫人赐人,我们自然要接,只是大郎身子不便,现下又禁足院中,怕是不能亲去向夫人道谢了。”
宣娘子笑道:“夫人知道大公子身子不便,特叮嘱了不必前去谢恩了。”
红梨急了:“三娘!”
温淑抬手止住她,道:“既如此,那你们就安心留下吧。宣……”
白宣冲着红梨仰了仰脸,又转向温淑介绍身旁的人:“回娘子,婢子白宣,这是兰心,这是云蕙。”
温淑:“好,白宣,你看这院中乱作一团,就劳你们三个将东西收整放到偏房吧,否则这院里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了。”
叫兰心的丫头闻言顿时一竖眉,不满道:“我们都是夫人身旁的大丫头,你居然叫我们做这等腌臜活计?!”
温淑只笑盈盈地看着白宣。白宣眉头一皱,反瞪了兰心一眼,厉声道:“夫人既然叫我们来侍奉大公子和温娘子,自然一切听他们安排。”
兰心一哽,敢怒不敢言地退到一旁。
红梨见状笑着拍手道:“好,那婢子负责看着她们收拾,保证三娘你的嫁妆毫发无损。”
“时候不早了,三位开始吧,可别耽搁了午膳时辰。”温淑温柔一笑,转身往自己住的偏房而去,留下兴致勃勃的红梨看着三个倒霉蛋收拾东西。
碧桃笑眯眯地跟着温淑回房,好奇道:“三娘怎么还真把她们留下了?”
温淑边褪衣边道:“李氏身为嫡母,既然她做主将她们送来了,我们又如何轻易拒绝得了?”
“那为何白宣之前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听话了?”
“这就更简单了。她们既然被送来这里,李氏肯定是有事要让她们做的。不管目的如何,总要先留下才行。我们虽不可轻易拒绝嫡母送下人,但若是下人欺主呢?”
温淑垂下眼睫,更何况李氏好似有些忌惮程阙。
碧桃接过她的衣物,接连点头:“还是三娘聪慧,红梨那丫头真傻,居然硬生生同她们吵了那么久。”
温淑想起红梨那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失笑:“好了,我要沐浴,你去替我烧水,再去让红梨把我的衣物全收拾好了放到这房里来。”
白宣三人从日上高头忙到了日落西山,终于按照红梨的意思将东西全数整理好了。三人立即向温淑告退走了,言明明日再来,比刚来时看着倒是温顺老实了许多。
红梨朝着三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坏丫头,呸!”
温淑凤眼半睁,满头青丝半挽,着一身宽袖绯衣懒懒靠在门边,闻言笑道:“好了,天色已晚,你和碧桃也去休息吧。”
“那三娘你呢?”
温淑指了指天边的月亮,随口道:“月色甚好,不可辜负。你们回房休息,夜间我不叫你们,你们就别出来。”
打发了两个丫头,她便站到了院中勉强可隐匿身形的桂树身后。天上圆月被云雾半遮,桂树下阴暗,不细看不会发现此处有人。约摸过了半盏茶,她等的人终于到了。
一个穿着国公府下等丫鬟衣物的高大女子自院墙外翻身而入,稳稳落在了程阙窗前,没发出一点响声,显然有点身手。
她左右看了看院中,踱步到门边,将药放到地上,而后唤道:“大公子,你的药到了。”
温淑精神一振,这人的声音同前夜送药女子不一样,送药的人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