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周钦之失神,阿檀挣脱他的掌控。
她一把将蜡烛打翻在地,祠堂瞬间被暗潮湮没,黑暗中,阿檀也找准机会匆忙逃离。
祠堂门口的重物被她绊倒,响声震耳欲聋,她疼得闷哼一声,一瘸一拐夺门而出。
反应过来的周钦之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他跟到围墙边,眼睁睁看着这个面容身形酷肖秀茵的人往上一跃,手指攀住围墙顶端灵活翻过墙去。
刚才的动静惊动了谢家人,前厅四处都亮起来灯火,周钦之犹豫了一下,也翻墙过去。
他稳稳落地,双目环顾四周,然而街道四周却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他找了很久,可还是难觅踪迹。
那个像极了他死去未婚妻的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他午夜梦回间隐忍难耐的执念一般。
似真似假,说不明朗。
夜风凄凉,周钦之就站在路边,衣袂与碎发都被风吹得飞扬,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看花眼了吗,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再度出现?
而不远处的拐角,阿檀背脊紧贴墙壁,她紧张得深深吸上一口气,狠狠闭眼又睁眼,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翌日一早,阿檀穿戴整齐,往脸上脖颈抹了些黑灰,又将头上那顶小盖帽正了正,冲着桌上那块破镜子笑笑,露出一颗俏皮虎牙。
今日五月初一,是阿檀与那位新任警长约定的日子,她哼着小曲摇着衣襟优哉游哉出了门。
刚走没几步,遇上出门的浸月。
“蒋姐姐!”
“阿檀,刚准备去找你呢,出门便碰上了。”
“这是咱俩有缘。”
“对,是有缘。”蒋浸月笑意温柔,尾音拖得老长。
两人才走没两步,文绣姨便火急火燎冲出来,她拉住阿檀和浸月,一人手里塞个食盒。
“我给你俩烙了饼,到地方就吃,早上不能饿肚子。”
阿檀笑眯眯收下了:“文绣姨最好了,烙的饼子也是全长沙城最香的饼子。”
文绣被夸得心花怒放,扑哧一声:“你这丫头就知道逗我开心。”
“我可不是逗文绣姨开心,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啊,嘴上抹了蜜。”文绣笑得合不拢嘴,“快些去,要不你俩都得迟了。”
她目送两人远去,转身进了家中,阿檀与浸月同路一段后街口分别,蒋浸月去往潮宗街而阿檀则来了红牌楼。
她先去找与外公关系亲近的后辈童叔友打听警察厅的一些情况,还顺带问了一嘴新任警长,童叔友说这人很不简单,念过军校,又海外留洋,父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说话之间,警员小李急匆匆跑进来:“新警长,到了到了!”
办案处的警员们一扫疲懒,他们昂首挺胸列队欢迎,看起来秩序井然。
郝警长站在队伍前排迎接,他提高嗓门发号施令:“立正!向周警长敬礼!”
警员们面容严肃,齐刷刷举起手来。
周钦之抬腿走进来,他一身笔挺的墨黑警服,帽檐压下他眸间的淡漠睥睨,铮亮黑色金属扣长靴踩地上,一步一步,脚步声如鼓点般沉闷而有力。
新旧警长的交接仪式开始,作为警察厅编外人员的阿檀粗布麻衣,和笔挺制服的警员们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因此她只能鬼鬼祟祟猫在后面百无聊赖。
交接完毕,周钦之在郝正直带领下认了一圈办案处警员后,注意力顺理成章落到阿檀的身上。
他还记得这小子,粗砺手指扬了扬,示意阿檀:“你,到前面来。”
阿檀忙越过人群到了周钦之跟前,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因此一直低着头:“警长,我来了!”
“抬起头。”
阿檀“欸”了声,依照吩咐昂起头来,却在看清新警长脸庞那一瞬间,脸上谄媚的笑容骤然凝固。
而周钦之这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震惊!疑惑!茫然!同他身上自带的压迫感和侵略气息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辨。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似有电火花急促闪过,阿檀难掩震惊,慌乱地再度低下头,而周钦之眸眼微眯,瞳孔紧缩,看阿檀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手到擒来的猎物。
他盯了眼前这身份不明的人很久,尽管心中有诸多困惑,但众目睽睽下,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便淡漠收回目光。
“叫什么名字?”
阿檀定定神:“何……何阿檀……”
“来趟我办公室。”周钦之撂下这句话。
阿檀懊丧地揉了揉太阳穴,往前瞅瞅他高大的背影,往后看看办案处通往外面的大门,有一走了之的冲动,但她担心祸及外祖父,知道自己走不得,索性心一横大步往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应当也能自然直的吧!阿檀这样安慰自己。
她犹豫地敲响了周钦之办公室的大门,紧接着,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进。”
阿檀小心翼翼开门进入,只见周钦之低着头,正将警帽与腰带放到办公桌上。
他睨了阿檀一眼,迈步往阿檀这里走来,一步一步,越靠越近,直到皮靴停到阿檀眼前。
紧接着,他居然子在自己面前动手解起扣子来,阿檀一惊,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她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周钦之慢条斯理脱下外套,白衬衣勾勒出他宽阔的胸膛和精壮的腰身。
阿檀心虚得不敢直视,她只能低下头,盯着周钦之的皮靴:“警长,你、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周钦之随手一扬,警服外套稳稳落在一旁的衣帽架上。
“热。”
阿檀:……
周钦之轻哼一声,转过身去回到了办公桌前。
“过来。”
阿檀悄悄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好嘞,警长!”
她大喇喇走到周钦之办公桌前,举手投足都同男子无异,可周钦之看着她那张像极了秀茵的脸还是陷入恍惚。
他默了几秒:“你是谁?”
阿檀故作镇定压低声音:“警长,我是何阿檀啊,何百秋的孙子。”
周钦之眸底深不可测,他从桌上拿了纸笔递到阿檀面前。
“写你的名字。”
阿檀照做,拿笔在纸上刷刷写了三个字。
周钦之拿起这张纸轻念出声:“何阿檀。”念完,他居高临下看了阿檀一眼,没带任何犹豫,“你是林玉钿。”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阿檀心虚地咽咽口水,还试图否认:“警长,你在说什么?什么林玉钿,我姓何,我跟我母亲姓,叫何阿檀啊。”
周钦之盯着他:“你是林玉钿,也是……”
阿檀感觉眼前一暗,但周钦之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活了过来:“何阿檀。”
还好,阿檀稍稍松气。
“火车上,我捡到了你遗落的皮箱,书籍扉页上的字体,要不,我拿过来比对一下?”
“还是,我派人给你义兄林萧禾递个口信,让他来认认?”
阿檀低下头,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痕,她懊丧地紧闭双眼,最终抬眼直视周钦之。
“都不用了。”阿檀语气不卑也不亢,“周警长猜得没错,我就是林玉钿。”
听到她的答案,周钦之的神情并没生起波澜,他示意阿檀继续讲下去。
“林家生变,我无力与林萧禾争斗,只想作为何阿檀安稳度日,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我知道,你与林萧禾是大麓中学同窗,情谊自然不是我能比得了的,你大可以将我的下落告知他,卖他个人情,生死有命,都是个人造化,我不会怪你,但我请求你保我外祖父一命,他与林家没关系,拜托了。”
“我与他并没有什么情谊,也不准备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周钦之随意把玩着手里的钢笔,“前提是,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昨晚和我打照面的那个也是你吧?”
阿檀心悬着:“是我。”
“你为什么偷偷溜进谢家祠堂验尸?”
阿檀轻咳一声,“警长不是谢家人,也是偷溜进去的吧,您又是为什么呢?”
“是你有求我我还是我有求于你?”
阿檀吁了口气,服气地答:“血玉女鬼害人,不是真的,谢家二太太之死,是被人所害。”
周钦之扬扬眉:“谢家二太太的死,和你什么关系?”
“和我并无关系。”
“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阿檀掏了掏衣兜,将手掌展开在周钦之面前,“那块所谓汉墓血玉,是我造假的。”
“你造假的?”
“嗯。”她说着又掏出一块玉,“碰巧的是,真的血玉,也偷梁换柱,到了我的手里……”
周钦之面容冷峻:“说下去。”
阿檀停顿了片刻整理语言,然后将汉墓血玉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周钦之听完静默了老半天,又仔细端详了真假两块血玉:“你就因为好奇,所以才数次潜入谢公馆?”
阿檀无奈地晃头:“是啊。”
“你就这么好奇啊?”
“那可不嘛!”
周钦之收回视线,“可是你说的这些,只能证明谢家二太太的死与神鬼之说无关,并不能证明她是被人所害。”
阿檀胸有成竹:“我还有证据。”
“哦?”
“谢家二太太的脖颈表明她不是上吊而是被人勒死,另外,她手臂有挣扎痕迹,指甲缝里也有不属于自己的皮屑组织,还有……我在日本学的是法医,这些细节很容易就验出来了……”
“这些都是你昨晚夜探谢公馆的收获?”
“是。”
周钦之顿了顿,眸光突然冷冽锐利:“那你为何称,你是我的老情人?”
阿檀语塞了许久,嘟囔着:“瞎说的,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我好逃走啊……”
阿檀说完,发现周钦之一直紧盯自己,有些紧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警长?”
周钦之回过神来,语气冷沉:“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嗯?”
这就问完了?
“周钦之?”
“周警长!”
阿檀小心翼翼,“您真的不会将我的下落告知林萧禾?”
作者有话要说:掉了第一个马甲!
失误了,存稿箱时间忘改了,早上9点自动更了,今天晚上就不会更了(捂脸)
感谢小可爱 吃了好大一口瓜mio 的10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