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归找到了自己的班级，班主任正好就是昨天入学考试过来监考的年轻老师，姓茅，单名一字海。
茅海刚硕士毕业没几年，还是学校里的新老师，他踏实肯干，做事有耐心，今年很快被安排当高一的班主任。
见到谢晏归，茅海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个新学生。瞧瞧这孩子，人聪明，长得还好，关键是脾气也很好，一看就非常有礼貌。
茅海领着谢晏归进班级，本来有些吵嚷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谢晏归抬眼看去，对上许多或惊艳或好奇的视线。都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对新同学不会有太多的恶意，大半还是挺友善的。
茅海给谢晏归指了个空位，语气和蔼地介绍道：“季景同学旁边的座位没人坐，你可以先和他当同桌。”
谢晏归听到“季景”两字，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去，就瞧见季持余的小师弟坐在那儿，正用很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谢晏归倒没什么所谓，意态悠然地走到季景旁边的空位上坐下，转头朝季景微微地一笑：“同桌你好。”
季景回过神来，小心脏噗噗直跳。他是见过谢晏归的，他周末跟着他师兄去长长见识，一眼就注意到了谢晏归。
还要谢晏归身边跟着的两只小妖怪。
季景往谢晏归右肩上看了眼，欲言又止。现在其中一只小妖怪好像换成了……婴灵？他不太确定地多看了一眼趴在谢晏归肩上仿佛正在熟睡的白白嫩嫩的小小婴灵。
这长相在他从小到大碰上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里头简直清新脱俗！
谢晏归注意到季景的视线，眉头又挑了挑。
难怪这小孩入了玄门，原来生来就天赋异禀，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要是当初那老东西发现了这样的好苗子，不知得多高兴。
谢晏归抬指点了点肩上两只小东西，小左和小灵得到许可以后顿时从瞌睡状态活跃起来，开开心心地跳出窗外到别处找乐子去了。
季景想说什么，考虑到教室里人多眼杂又住了口。
一早上的课上得风平浪静，除了每个科任老师都要点谢晏归名字认识一下新同学以外没什么问题。
谢晏归表现得十分乖巧，老师让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同学想加他好友他也来者不拒。
江城一高的学风比较开放，上课比较主动互动和启发，平时还允许学生适当地玩玩手机当放松。
他们学校还有学姐学长搭建的校内论坛，上面可以交流从学习到生活上的各种问题，大家都爱从上面得知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
后桌的女生在论坛上看到关于谢晏归的热帖，忍不住和谢晏归说了这事儿。
谢晏归点开同班同学分享过来的链接看了看，见底下只是在热情地讨论他是哪个班的，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憋了一早上，必须得和谢晏归聊聊。
谢晏归没什么所谓，给徐叙英发消息说了一声，背着昨天刚买的新书包和季景一起往外走。
谢晏归身上不是校服就是和徐奶奶去菜市场周围买来的大路货，全身上下就没有超过一百块的好东西，结果穿在他身上却件件都像是单价几千上万的大牌，走在校道上又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
季景好几次想和谢晏归说说话，都被周围那过分密集的视线弄得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出了校门，季景就把谢晏归往一个小巷子里面带。
等瞧见谢晏归毫无防备地跟在自己身后，季景又开始操心起来，对谢晏归说道：“你以后可不能这样随便跟别人走，万一对方是坏人怎么办？”
谢晏归脸上笑意盈盈：“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才会跟你走。”
这人本就长得好看，噙着笑看人的时候更叫人心怦怦乱跳，只觉要溺毙在他那似是多情又似是无情的温柔瞳眸之中。
季景解释说：“我带你去吃我师叔开的店吃饭，我师叔厨艺很好，而且店里比较清静。”
两人沿着小巷子拐了两个弯，很快看到了开在深巷里的小店。
谢晏归只看了一眼，就看出这店的不同之处来，居然是家“阴阳店”。
既接待正常客人，又接待非人存在，店内阴阳两道安然同存、互不干扰。
古时没点道行的人可不敢开这种店。
谢晏归来了兴致，一个弹指召回两只小东西，心情颇好地带着它们一起去吃顿好饭。
直至进了店门，季景才终于把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它们看起来很听你的话。”
谢晏归戳了戳小左的脑袋，笑吟吟地说道：“可能我比较招人喜欢。”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是大实话，可从本人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怪怪的。
两人找了张四人桌坐下，连两个小东西都有了自己的座椅。
这时一个独眼人拿着菜单走过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谢晏归抬眸一看，居然不是个活人，而是个傀儡。
兴许是科技进步了，傀儡术也进步了，这傀儡有着金属骨骼和仿生皮肤，乍一看和活人无异。
桌上本来也有菜单，那是给误入的生客点的正常菜单，独眼傀儡手头那份菜单上则是有适合小左它们吃的特殊食物。
谢晏归没想到还有人研究邪灵能吃的菜式，且菜色还挺丰富的，要是他还没有人类躯体的话说不准也会过来尝尝鲜。
他笑了笑，让两个小东西自己看菜单点菜。
傀儡术这东西谢晏归也不陌生，有次他偶然得了本古籍残卷，里头恰好记载着失传已久的傀儡术。
那时谢晏归读着觉得挺有趣，闲来无事找了个幽居冷宫的小皇子教他傀儡术，没想到那小皇子天赋还不错，冷宫能拆卸重组的东西都被他拆解了一遍，做出许多新鲜玩意兴冲冲地拿给他看。
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还挺可爱的，谢晏归难得地在俗世多留了几年。
结果小皇子凭借傀儡术离开了冷宫、登上了皇位。
渐渐地，就不再像孩提时那样做了什么新东西就找谢晏归分享了。
谢晏归本也开始觉得无趣，见“学生”这样忙碌，便转道去别的地方游历。
后来再听到那个学生的消息，似乎已经是几百年后了，据说他那个学生年纪轻轻就学人服食丹药寻求长生，听到哪儿有仙迹出现就会赶过去祭祀一番，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想来即使是在某些方面很有天分的人类，想法难免也会有局限之处。
若是吃吃丹药就能长生，那些道士岂不是全都长生不死了？
谢晏归感慨了一番，又回忆起了收学生玩的趣味，于是随手捡了个从小住在山神庙的乞儿教他傀儡术。
吃过苦的小孩学起东西来就是刻苦，这二徒弟很快又兴冲冲地和大徒弟一样经常拿着新鲜玩意给他看。
谢晏归兴头来了就点拨一二，没兴致就随手扔开，二徒弟从不气馁，仍是孜孜不倦地给他看自己新做的傀儡。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二徒弟都做得惟妙惟肖。
很快地，二徒弟也搬出了山神庙，成为了许多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即使多了许多应酬，二徒弟也从不懈怠，仍是每天坚持自己动手做傀儡。
做好了也还是第一时间拿给他这个师父看。
只不过谢晏归对傀儡术已经没什么兴趣，对二徒弟能做出什么新傀儡来也不再好奇，又寻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至于这二徒弟后来怎么样了，谢晏归却是没再听说过了，要不是今天在这种深巷小店里遇到个精巧的现代傀儡，他估计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谢晏归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热茶淌过舌尖、滑入喉咙，留下一股迷人的微甘。
季景坐在新同桌的对面，看着谢晏归从容自在地饮茶，不由问道：“谢同学，听师兄说你可厉害了，不知你师从何人？”
谢晏归慢悠悠地答：“师从天地？”
他不记得自己拜过师，反正遇到什么感兴趣的就学一学，对方愿不愿意教都跟他无关。
反正他学会了。
季景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师从天地”的，这不就是自学成才吗？
难不成天地真的能亲自教人不成？
偏谢晏归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季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季景诚恳地说：“我平时很少遇到和我们一样修行的人，以后要是遇到什么情况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谢晏归爽快答应：“好啊。”
听谢晏归一口应下，季景欢欢喜喜地说：“这顿饭我请你们吃。”他又问起小左它们的名字和来历。
谢晏归大方地给他介绍了一番。
季景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婴灵就直接叫小灵，起名这么随便的吗？
“要是遇到不止一个婴灵该怎么办？”
季景忍不住提出疑问。
谢晏归回想了一下，对季景说：“本来就不止遇到一个，光是那个校长身边就跟着几个婴灵。”考虑到季景可能不知道县高中的情况，他又简略地给季景介绍了几句。
不过遇到的婴灵虽然有好几个，却不是所有婴灵都敢往他身边凑。
所以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小灵一个。
季景闻言往左右张望了一圈，疑惑地追问：“怎么没看见其他的？”
谢晏归也疑惑地问：“遇到了就全部要养起来吗？”
他现在每天遇到那么多人，也没想着把他们全部带在身边养着啊。
季景一愣。
是这个道理没错。
“那它们现在怎么样了？”季景多问了一句。
谢晏归随口答：“或许你可以问你师兄，这些事好像是他负责的。”
他是真不知道那些婴灵哪去了。
估计要么是怨念消失直接消散了，要么被季持余他们超度了吧。
他没太关心。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而已。
季景看着谢晏归浑不在意的神色，突然有些羡慕起谢晏归这样的好心态来。
也许老天给他一双能看见妖魔鬼怪的“天眼”，也不一定是要他对它们做什么？
他从拜入师门开始，就一直为自己的实力低下、提升太慢感到难过，可越是着急修为反而越是寸步难行……
谢晏归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半大少年，见他聊着聊着竟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没说什么，只专心解决起独眼傀儡端上来的饭菜。
季景没说吹牛，他这位师叔的手艺确实不错，连小左它们面前的食物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以后可以时不时带它们来打打牙祭。
谢晏归满意地吃饱喝足，优哉游哉地挥别小道士季景，带着两个跟着他蹭吃蹭喝的小鬼回徐叙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