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山匪们的议论纷纷,萧夕颜的脑海却一下炸开了锅,心窍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心知自己外貌寡淡,顶多只算清秀,既非什么绝世美人……所以他要她,为何?被他带走,她又会有何下场?
熊佚沉吟了片刻,思及沈约不曾向他求过任何报酬,向来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由面露松动。
他又让朱富上前附耳一番,终于拍板道:“难得沈老弟终于有个看上的!好说!那六子,你就负责把这个小娘子送到沈兄弟屋里。”
旁边的丁晁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大哥当真偏心。”
熊佚只是笑着又喝了一杯:“沈老弟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无羁山向来讲究兄弟义气,区区一个女人,我岂能不应?”
萧夕颜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名唤六子的人带离席面,半是挟持离开。少女清亮亮的眸里还带着猝不及防,像只突然被攥着耳朵捏起的兔儿,仓惶又不知所措。
沈约已复坐回了。仍是那幅疏淡神情,只是似背后有眼一般:“手脚轻些,别把我的人弄伤了。”
六子眼皮一转,看了眼大当家,咧嘴笑道:“沈哥放心吧!”
萧夕颜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抗议的权利,只能无可奈何地被人带走。
路上,她也没有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只是萧夕颜向来镇静,此时也不免为自己轻而易举地被归属在一个陌生人名下,而产生几分荒谬。
六子将她带到了一处山间小楼。
小楼遥立在山峰一侧,与方才的草厅有些距离,明月的映衬之下显得更为冷清。六子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从屋里跑出一个十岁出头的清秀少年。
少年看了眼萧夕颜,月牙眼透出疑惑,问道:“六子哥,她是?”
六子圆滑一笑:“阿五,这可是你沈哥难得点名要的女人,你可得好好照顾着。也别忘和他说了,这人我可是好好送回来了。”
说罢,就将萧夕颜推入屋内,转身走了。
少年个头不高,目光却格外明亮锐利。他上下将她打量一遍,似乎腹诽地嘀咕了一句什么,清了清嗓:“你往里走,对,就进去那间房里好了。”
萧夕颜清楚自己如今的立场,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哪怕面对一个半大的少年,她也无从反抗。只能顺着他的话,如幽魂一般恍惚地荡进屋中。
付五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浮起一丝纳闷。
这女人无论是身材容貌,都这般清汤寡水,沈哥是怎么看上的?在他心里,沈约这样的人,本应该配的是西域舞姬那般妖娆多姿的美人才对。
“你就在里面等着吧。”等下,沈哥应该就回来了。
山上夜风寒凉,萧夕颜伫立在房中,生出一丝迷离来。
家具简朴到近乎无物,尤其墙上挂着的一副弓弩,让整间屋子看起来更像是猎户在林中临时的栖息之处。四周所透着的一股冷淡作风,与那个男人的气质却格外吻合。
萧夕颜衣裳单薄,一路又吹了不少夜风,此时畏寒得紧。然而也不敢坐在那人的榻上,只能兀自在屋内寻了个角落,抱膝静静蜷缩着。
她将下颔搭在膝上,眸中慢慢散开,如同飘茫无落处的蒲公英。
窗外的风不停地吹来,吹得她有些冷。
屋中窗口大敞,每次风都会将疲累的她吹得更清醒一些。与此同时,无数次在路上设想过的逃跑策略,也一次一次在脑中浮现,又被冷风吹散。
窗外就是蔓生的野草与深林,她仿佛看见翻过窗就是一条生路。然而萧夕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此前被勒出的红痕仍未消散。
她垂着眼皮,自嘲般轻轻地笑了一声。
或许是山匪也觉得她过于弱小,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把她单独扔在这里也浑然不怕。屋外不过一个半大少年,也丝毫不怕她不听话。
更何况在这冰冷的山夜,岩霏茫茫一片,也不知山中有无豺狼虎豹。她现下又一身疲累,恐怕没跑几步,不待人追,自己就先陷入了困窘境地。
心跳又慢慢落了回去。
她又想起那个陌生的男子。酒宴之上,他虽饮酒却并不热衷,对其他女郎们也目不斜视,看起来并非普通的酒色之徒……
回想起那双金瞳,她仍然有一种被攫走心神的错觉。
萧夕颜又摇了摇头。她不认为对方是对她的身子感兴趣,若等他回来,她未必不可先做小伏低,看看对方究竟有何企图。
她反复思考着措辞。然而经历了一天的心惊胆战,如今她又饿又冷,倚靠着冰冷的墙壁,不禁越缩越小团。
……
大约子时,沈约方离席而归。
付五遥遥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替灯推门迎了上去,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酒气。“沈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喝酒了?要不要我帮你煮醒酒汤?”
沈约没回答,径直往里走。
“哎!对了,刚刚六子他送了个人……”付五忽然想起里面还有个不速之客,可他话还没说完,沈约就上了楼。
酒席后半场,沈约喝得有些多了。但人未真醉,只是有些疲累。
他推门入室,正将脱去衣衫。
月下一阵静默,然而从角落之中,却忽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簌簌声响,仿佛有什么突然被惊到。
沈约眉心一皱,冷眼望去——
他房里,何时多了个人?
萧夕颜心事重重,垂着长睫捱着疲惫,苦撑了许久。被声响惊动之时,睁眼正撞见男人沐浴在山窗外皎洁的月光之下更衣。
此时沈约的衣衫已褪去一半,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腹部肌肉,犹如春冰玉石,块垒分明。男人劲瘦有力的身躯,与那张精致俊美的面孔,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与吸引力。
美中不足的是,腹部上横亘着的一道狰狞刀疤,看起来似乎伤口曾极为凶险,深可见骨。
萧夕颜猛然低头,苍白的面颊染上化不开的薄红。
一半是怕,一半是羞。
她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女郎,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不由匆匆别开了眼。与此同时,心跳声震耳欲聋。
而沈约的目光犀利,一眼看清匿在黑暗之中的那一小团。
少女埋着头,面颊透出层淡淡的粉白。长睫更如风中的叶子颤着抖着,一对眸儿雾蒙蒙的,透着脆弱易碎。
像极了兔,受了惊,兔子尾巴缩成了一团。
噢,是他刚才捡回来的。
“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有看清。”萧夕颜倏然闭上了眼,恨不得自己能遁地消失。
可少女脸上的薄霞又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此情形,倒反衬得沈约像是被登徒子轻薄了的姑娘家一般。他冷着张脸,飞快地把衣襟一拢,寒声道:“付五。”
少年放心不下,正在屋外徘徊,闻言立即进屋:“我在,沈哥怎么了?”
沈约瞥了眼角落里的萧夕颜。他方才难得觉得这只呆兔子硬撑的样子实在可怜,就动了想法,将人这么随意捡了回来。
只不过现下并非说话的时机。他道:“她怎么会在我屋中。”
“六子哥吩咐的,我就让她进来了。”付五也是一头雾水。
“我是说,她怎么会在——”沈约捏了捏眉心,压下心中躁意,只能道:“罢了,你另给她安排个地方睡。”
付五一愣:“沈哥,那你不睡……?”
这个女人,难道不是送来给沈哥睡的?他还以为是沈约是终于开了窍,今晚要找个姑娘家暖床呢。
付五从小在山寨上长大,拜嘴上没个把门的山匪们所熏陶,说话也无甚顾忌。少年清朗郎的声音在夜中回荡,萧夕颜听得分明,脸瞬间烫了起来。
睡……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沈约:养兔生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