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柏寒知就接了个电话离开了。
见他走了,杨岁火速跑进了早餐店,见到自家闺女回来了,朱玲娟第一时间跑过来,眉飞色舞的向杨岁分享:“闺女,你知不知道我刚看见谁了!就是你高中那个超级小帅哥同学啊!哎哟长得可太帅了,那么高,我光看他几眼就脖子疼。”
朱玲娟说着的同时,还往上扬高了胳膊比划,脚踮得都能跳芭蕾舞了。
他们一家四口就住在店的二楼,老房子都不太隔音,在楼上边吃早饭边看电视的杨溢听到了朱玲娟叫了杨岁,他立马蹬蹬蹬跑下楼,看到杨岁手上提的草莓后眼睛倏尔一亮:“姐!”
杨溢今年十岁,上五年级,但是他们家身高基因不错,杨溢已经比同龄人高了一大截儿,估计上初中都能赶上杨岁了。
他一把接过杨岁手中的草莓,倒是不讲究,拿出一颗又红又大的草莓,象征性吹了两下就往嘴里喂。
杨岁一拍他脑袋:“洗洗再吃。”
杨溢撇了下嘴,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你们女人就是矫情。”
“.....”
“诶我想起来,你不是说那小伙子出国了吗?他不是没走吗?”朱玲娟说。
玉衡中学就在前面那条街,柏寒知是走读的,偶尔会来店里买早餐。见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朱玲娟就问她认识不认识,她就说是同班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朱玲娟喜欢柏寒知得不得了,老是夸人家长得帅,夸人家有礼貌有气质。
后来高三开家长会,她没在班上见着柏寒知还问他去哪了,杨岁就说他出国了。
还不待杨岁回答朱玲娟的问题,杨溢就抢先一步开口了,语气嫌弃:“姐,妈她可丢人了,跟个老色批一样,一直扒拉人家,往别人身上靠。”
杨溢当时正好下楼拿早饭,有幸目睹了精彩纷呈的全程。
他绘声绘色的学着朱玲娟的表情和语气,重复她的话:“这小伙子长得可真标致啊,你是大明星吧?大明星都没你好看啊。我闺女叫杨岁,跟你高中一个班的。”
一边说,一边又学着朱玲娟的动作,勾着杨岁的胳膊轻轻的晃。
“被一个油腻大婶儿占便宜,那个大哥哥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朱玲娟眼一瞪,扬起手来:“小兔崽子,皮痒痒了是吧!”
“......”
本来在外面听就已经够社死了,现在经过杨溢的情景再现,杨岁已经不止是社死这么简单了,她羞臊的捂住了脸。本来就因为没带手机的事儿让柏寒知下不来台,现在又让他这么尴尬,她真是没脸见柏寒知了。
可是缓过神来后,她又不动声色的试探:“那他怎么说?”
怕觉得自己太明显,她装作满不在乎的口吻:“嗐,肯定不记得了,以前我跟他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估计早忘了还有我这号人。”
杨溢点了下头,一本正经的接茬儿:“应该是哦,当时他就说了两个字。”
杨岁眼皮一跳:“什么?”
“他说:是吗?”杨溢回答。
其实她害怕他会记得,因为不想让他记起曾经糟糕的自己,可当他真的不记得,她还是会失望。
除了失望,应该更多的是沮丧落寞。
——是吗?
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像是一把刀,斩断了她所有的幻想和希冀。
她似乎能想象到他说这两个字时的漫不经心与云淡风轻。
可能,只是她的错觉
他或许根本没有多留意“杨岁”这个名字。
“妈,你别跟没见过帅哥似的,你儿子我以后长大了也是个大帅哥。”杨溢一边往嘴里塞草莓一边煞有介事的说:“以后别丢人了。”
杨岁低下头,眨了眨眼,迅速调整过来后,她重新扬起笑容,又拍了下杨溢的脑袋:“你别自恋了,把我箱子拿楼上去!”
杨溢向来很受杨岁使唤,立马听话的提起杨岁的行李箱就上楼了。
店里挺忙的。杨岁去找了条围裙系上。
有人吃完了,杨岁就去收拾蒸格和碗筷,将脏碗放去了洗碗区,然后用抹布擦桌子。
人有事儿做,忙起来了就没功夫胡思乱想。可这会儿即便杨岁忙得手忙脚乱,可思绪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乱飘。
回忆像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打来,翻滚、汹涌。
她刚才说跟柏寒知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
这是真的。
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抛开寒暑假,其实也就几个月而已。
记得高二开学后第二个星期的某一天,杨岁起晚了,风风火火赶到学校时,正好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了教室。
之前她都是在家吃了早饭再来学校,可今天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朱玲娟就将包子装进了保温盒里,还给她水杯里装了满满一杯热豆浆。
昨晚睡得太晚是因为在写卷子,写到了半夜也没写完,下了早自习之后又着急忙慌的将数学卷子最后几道大题给做完了。
早饭还装在书包里,本来杨岁想着干脆不吃了,可做题和上课都是费脑的事儿,下了第一节课,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到底是没忍住,她还是把早饭拿了出来。
保温盒装着,还冒着热乎气儿。
杨岁拿起筷子,刚咬了一口。
班上的男生就带头起哄,恶劣的嘲讽道:“杨肉包,都胖成什么德行了,你还吃呢!”
另一个男生也凑了过来,趴在她课桌上往保温盒里看了一眼:“哟呵,这么一大盆啊!比我家金毛都能吃!”
“少吃点儿吧,杨肉包,猪吃多了还能卖钱,你吃多了让人看着都恶心。”
“哈哈哈哈,靠。嘴可真毒。”一个男生附和。
“靠,我这是真心实意的提醒杨肉包啊。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肯定不会害她的啊。”站在杨岁面前的男生拍了两下杨岁的肩膀,“我说肉包,你身上的肉都能颤了,你看看谁像你这么胖。”
他们的一字一句带满了刺,扎得她体无完肤。将她的自尊心踩到了脚下,随意践踏。
杨岁低着头,攥紧了手中的筷子,用力抖了一下肩膀,将男生的手甩了下去。
“哟,肉包子还生气了?”
“可别逗人家了,肉包不再是以前的肉包了。”
“这么小气,开个玩笑都开不起,你就不能有点清晰的自我认知?”
“她要有认知就不会吃这一盆的肉包子了。”
“哈哈哈哈。”
站在她身旁的男生笑得前仰后翻,柏寒知就坐在杨岁的后桌,男生一个不留神儿撞上了柏寒知的课桌。
桌腿儿“吱”的一声响,短促的尖锐声刺着耳。
他摆在桌角的书也不胜防被撞歪了几本。
原本趴在桌上沉睡的柏寒知,暴躁的磨了下后槽牙,发出不耐烦的声响。
紧接着,他的身体动了两下,慢吞吞的坐起了身,眉眼是惺忪的睡意,却也是喧嚣的戾气。下颌线条冷冽的绷紧,面容更显冷峻,迫人心脏的低气压弥漫开来。
正好那个男生回头看过来,看到柏寒知阴森的面孔,他下意识发起怵来。
柏寒知目光扫过被撞歪的书,下一秒他便抄起书,毫不留情的朝男生砸过去。
书角砸上男生的太阳穴,男生的身体狠狠摇晃了几下,吃痛的吆喝着。
柏寒知突如其来的发怒瞬间惊动了所有人,一些女生发出了唏嘘的惊喊声。
随后柏寒知徒然起身,由于动作剧烈,他的座椅往后一顶,猛的撞上了他后面的桌子。
他长腿跨过去,单手扣住了男生的后颈,男生根本都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柏寒知便用力将男生往下一摁,他的头“砰”的一声撞上杨岁的课桌。
“道歉。”他说。
男生明显被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柏寒知失去了所有耐心。垂下眼,居高临下的冷睨,扣着男生后颈的手越发用力。
“我让你,道歉。”
他的神色寡淡,声音低得毫无起伏,但却是莫名令人背脊发凉。
“狗也能听懂人话吧?”
男生明显是欺软怕硬。不敢得罪柏寒知,也被吓得不轻,只好不情不愿的给杨岁道了歉。
道歉之后,柏寒知掐着他的后颈,将他拉了起来,像丢垃圾一样往边上一推:“滚。”
随后,柏寒知便回到了座位,继续趴桌上睡觉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柏寒知居然会为杨岁出头。
就连杨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第一次,有人维护她。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自由活动之后,杨岁就回到教室学习去了。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可能是她孤僻,也可能是她太过自卑,她不太愿意融入集体,她害怕看到他们异样的眼光。
正处炎夏,天气闷热得厉害。教室里没人就没开空调。杨岁将她这边的窗户大打开,好在今天风很大,窗户一开,风就灌了满屋。
杨岁抽了两张纸擦擦额头的汗,翻开习题集专心做起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静的过道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
逐渐靠近。
直至出现在教室门口。
杨岁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柏寒知上身穿着T恤,下身是校服裤。头发微微湿润,额前的碎发被他顺到了脑后。
应该是刚打完球去洗了脸,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水珠。
只看一眼,杨岁就慌张的垂下头。
柏寒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旁若无人的走进教室。
杨岁埋头,看似在专心做题,可是却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
他缓缓迈步。余光里,一双深灰色的球鞋由远到近。路过她课桌时,T恤的边角无意从书边扫过。
杨岁挣扎了好一会儿,在他快要走过去时,她突然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谢谢你。”
柏寒知停下脚步,站在她课桌前。
杨岁又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
撞上他的目光,不到0.1秒她便又重新埋下头去了。
无声的吞了吞唾沫,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上午,谢谢你。”
此刻,正好一阵风扑簌簌的吹了进来。掀开了她桌角的书。
柏寒知无意间扫过了一眼,看到了书上的名字。
----杨岁
她的字很工整,一笔一画,娟秀匀称。
“杨岁。”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杨岁应道:“啊?”
柏寒知表情未变,口吻却有一股掩不住的狂妄与桀骜:“你长嘴就是为了吃饭的?不知道骂回去?要我教你几句吗?”
“.....”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话。可能也是他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明明一点也不温柔,不客气。
但从那一刻开始,杨岁灰暗的青春里,照进来了一束光。
-
今天周六,柏寒知跟余盛洋约好了去篮球馆打球。玉衡中学旁边就有一个很大的篮球馆。
柏寒知提着打包好的包子豆浆走出了胡同,正好与余盛洋打了个照面。
余盛洋手里拿着篮球,也背着一个挎包。
看到柏寒知手中的袋子,不由惊讶:“我去,你怎么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柏寒知分了一份递过去:“你的。”
余盛洋一脸莫名:“我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我吃过了?我哪儿还吃得下啊。”
柏寒知微一蹙眉:“吃不下也吃。”
余盛洋撇了撇嘴,迫于大佬的威压,他只好接下。吃了瘪,他还故意去恶心柏寒知,装作撒娇的模样,非常做作的哼两声:“来自霸总的爱,我肯定好好品尝,绝不辜负!”
柏寒知像躲病毒一般往旁边一闪,拉开距离,眉头蹙得更紧:“滚远点儿。”
余盛洋哈哈大笑。
不过看了一眼打包袋上的店铺名,余盛洋突然来了兴致,说道:“你去这家买的啊。你还记得杨岁吗?就咱那个高中同学,坐你前桌那个,挺胖的。”
余盛洋也是玉衡中学的,跟柏寒知一个班。柏寒知转学后,初期都是独来独往,不愿意跟人接触似的,到了后来,通过打球,与余盛洋成了朋友。
“胖怎么了?”柏寒知吊起眼梢,冷眼看过去,“好好说话。”
余盛洋知道柏寒知这人,教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他从来都不会嘲笑别人的缺陷,也从来不喜欢背地里议论别人。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故意说她胖,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有这号人,你肯定忘了。”余盛洋立马补充,“不过人家现在可一点都不胖了,瘦下来了简直像换了个人。高三你不在,你是不知道,她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肉眼可见的变瘦,一天比一天瘦。”
“诶对了,现在跟你一个学校,江大的。”余盛洋又说,啧啧两声感叹:“前段时间见过她一次,确实漂亮,听说还是你们江大新评选的校花?你知道吗?”
“昂。”
柏寒知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平静的表面下,也并非毫无波澜。
原来真的是她。
她们是同一个人。
从小到大柏寒知转过很多次学,基本在他刚适应了环境,与同学们熟悉了之后就会面临下一次转学,所以到最后他选择沉默寡言拒人千里,不主动融入集体。
他遇到过很多人,可能他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全,可能别人跟他打招呼时他都会思索这人是谁。
玉衡中学是他转学后呆过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学校,他对杨岁的印象比对其他人要深,他们曾经在高中时有过那么几次接触。
但是从高二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也磨掉了他记忆里关于她的长相,或许只隐隐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听到名字时会觉得熟悉。
他记得前桌是个女生,她很安静乖巧,她总是坐得端端正正,背也挺得笔直,是老师眼里最听话的乖学生。
她也总是被班上的男生捉弄,但她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
他还记得,他帮过她一次。
那一次,之所以出面帮她,是因为欺负她的男生撞了他的桌子,打扰他睡觉,犯了起床气。
他明明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个人,可那一次除了私人情绪,也或多或少带了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恻隐之心。可能是看不惯一个女孩儿受这样的欺负吧。
柏寒知也承认,在江大遇到杨岁时,他没有认出她。
知道她的名字后,莫名一股熟悉感,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联想到了高中时那个女孩儿,可是她的变化很大,他想或许是重名吧。
没有太在意。
直到今天走进胡同,看到熟悉的早餐店。
记忆再一次涌上来。
高中时,他曾经有几次来这家店买早餐,总会撞见她从里面匆匆走出来,老板娘会唠唠叨叨让她带上早饭再走。
她看他一眼便低头,背着书包从他身旁路过时,会轻声说一句:“早。”
渐渐的,记忆里那个安静羞怯的杨岁与现在的杨岁重叠。
其实说她变了,好像也没变。
不管是现在的她还是以前的她,看他时,总会不自觉的低下头。
-
高三的时候,杨岁下定决心开始减肥。
她没有住校,下了晚自习后回到家会先跟着锻炼视频运动一到两个小时,然后洗了澡之后就开始复习。
高中毕业之后,暑假她又去报了舞蹈班,听说学舞蹈不仅能减肥,还能改善体态。
舞蹈班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她一直都在上。
每周有三节课,分了时间段。杨岁白天要上课,只能选择晚上的课程。
一堂课三个小时,下了课已经晚上十点了。
舞蹈工作室离江大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好在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晚上下了课,正好能赶上末班车。
下了车,杨岁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虽然最近天气回暖,可是到了晚上就降温了,有点冷。
上舞蹈课,杨岁穿得不厚,外面只穿了一件卫衣外套,裤子是很单薄的黑色打底裤。
风刮过,杨岁将卫衣外套拉上拉链。
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虽然公交直达,可是到站的不是学校正门,而是南门,南门这边有条小吃街,白天人流量大,可到了晚上小吃街关了门,这条街格外冷清。
宿舍十一点半的门禁。杨岁又看了眼时间,加快了脚步。朝校门走去。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几个男人,穿得邋里邋遢,嘴上还叼着烟。不像是学校里的人。
他们上下打量着杨岁,对视一眼,表情渐渐变得猥琐起来。
杨岁察觉到不对劲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得更快。将他们很快甩在身后。
“那女的腿可真长。”
“长得也够正啊。”
“操,玩起来那不得爽死。”
那几个男人言语轻浮的对话声在身后响起。
杨岁没有搭理。
然而下一秒,他们突然扬高了声音,朝她喊:“同学,这么晚才回学校啊?”
“别回去了,跟哥哥们去玩儿啊。”
他们跟了上来。
杨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也装不下去淡定,她拔腿就跑。
“诶,跑什么啊?哥哥带你去嗨皮啊。”
杨岁什么都想不到,只知道跑,可是跑起来,腿不仅发抖,还发软。
这一片区域,有大大小小的巷子,巷子里光线昏暗,杨岁特别心慌,如果他们追了上来,随便把她拖进哪条巷子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杨岁屏住了呼吸,加快速度想跑出这条巷子。一边跑一边去摸手机。
然而在路过拐角处时,迎面而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猝不及防一撞,杨岁根本来不及闪躲,直直的冲进了对方的怀里。
感受到坚硬的胸膛,熟悉的清冽香萦绕在鼻息间。
杨岁反射性抬头,看到了柏寒知。
杨岁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克制又隐忍的依赖着。
柏寒知明显也被突然出现的杨岁吓了一跳,可是在看到她惊恐的眼神和不远处那几个男人后,他立马了然。
他抬眼冷冷的看过去,随后当着那几个男人的面揽住了她的肩膀,“没事,跟我走。”